甲院中,半個月的相處,五十人已經彼此熟悉。
至少相互叫得上名字。
“元照,你們神將府的人是真厲害,明明是新生,差點就給前十包圓了。”
坐在草地上,身材苗條的杜月秋對李元照感嘆道。
她是老生,今年十八,最美好的年紀,但在甲院內已經算是“老人”了。
在開學前她還是武道榜前十,如今卻已排在十五名開外。
只怪這屆的新生太生猛,光是神將府的,就有七個,還有兩位皇族的皇子,更沒得比。
另外還有某位宗師的孩子,某座城里的郡主,全都是背景嚇人的,加起來攏共有十三個。
他們老生苦練多年,才達到周天境圓滿,而這些新生剛來,就已經是周天境圓滿,要么就是接近圓滿,自帶渾厚家底入學。
而且境界雖然相同,但彼此修行的運氣法和辟脈法層次有差距,導致力量相差近乎一倍,他們根本不是對手,被這些大禹至高權柄下的子嗣狠狠震懾了一下。
“還好吧,我才第六,還差點。”李元照撓頭說道。
“……”
杜秋月啞然無語。
旁邊另一個來自涼州的世家少爺鄭白苦笑。
同樣是新生,他卻只排到38名。
能夠欺負老生的,只有這些背景通天的家伙們,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還是得規規矩,接受老生們的教導。
場內,有人正在切磋技法。
杜秋月看向武道榜,眼神復雜。
如今前五名里,只有一位老生在苦苦支撐,似乎代表著他們這些老生最后的尊嚴。
兩位皇子分別排第一第二名,皇家的辟脈訣和運氣法獨步天下,身為皇子自然也修煉了。
排第三的是天昭神將府的王寒,看到這名字,杜秋月眼神微變,除皇子外,目前甲院里最令人忌憚的就是這個王寒。
雖然才十五歲,但出手狠辣果決,招式兇猛,完全不像其他人那樣,看上去就像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
有人打探出來,這位王寒似乎在歿河司服役過一年。
排第四的是那位宗師之女,聽說已經領悟劍心,劍法出神入化,極其可怕。
排第五的就是那位老生,曾經的武道榜第一,槍法已達到上品完美層次,昨天跟李元照交戰,小勝半招。
身邊的李元照排第六,后面則是他的兩位同宗兄妹,李運跟李知寧。
“奇怪,你的那位昊哥,他怎么沒在?”
杜秋月轉移目光,在院里四處掃了掃,有些好奇問道。
對那位李昊,她興趣更濃,畢竟聽身邊的李元照一口一個昊哥,倆人在一起時,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李元照十分尊敬那位跟他年齡相仿的小子。
這就不免令人感到驚奇詫異了。
只是,每次授課結束,那人就一溜煙跑掉,就像急著去茅房一樣。
他們這種自發的切磋交流,武道榜挑戰什么的,從來沒看到對方的影子,就像游離在甲院之外的人。
就算是在授課時,她每每瞥去,對方不是在趴著睡覺,就是拿一個書本樣的東西,在不停記錄。
這么用功?她起初還有些暗暗欽佩,但后來一次無意間看到,才發現書本上哪有半個字,全都是素描畫。
畫的都是猙獰妖物,而且似乎還都是水族的…
除此之外,還有蘇葉畫老師的畫,好多張穿插其中,有些畫上還有貓耳、尾巴等,將蘇葉畫老師畫得像一只化形未全的妖。
這就是亂畫了。
但盡管如此,杜秋月依然能看出,這畫藝精湛,栩栩如生,絕非隨手就能做到,必定是下過苦功的。
只是,大家都是武者,誰有這閑工夫用在別處?
“昊哥應該是去玩兒了。”李元照不以為然說道。
他早已習慣李昊的做派,跟他們一同修煉?開玩笑,大娘苦苦勸求,演武場里都沒見過昊哥的影子。
從小到大,昊哥就沒跟他們這些同齡人混在一起過,除非他們主動去找。
“玩兒……”聽李元照說的如此輕松,杜秋月跟鄭白都是傻眼。
從小臀上的鞭子跟背上的藤條,早已在他們身上刻下了“努力”二字。
玩兒?
他們也想,但不敢。
用他們父親的話說:
“你現在玩的是時間,將來玩的就是命!”
“不吃苦中苦,怎么成人上人?”
“家族的興旺,全都指望你們了,你們如此懈怠,怎么對得起列祖列宗?!”
“玩”是多么輕佻的一個字,但離他們卻是如此遙遠,宛若禁忌,不可言說。
“他不參加武道榜嗎,這樣的話,會被乙院弟子挑戰的,到時就要降級到乙院去了。”杜秋月遲疑道。
李元照微微怒睜小眼:“誰敢!到時誰要是挑戰昊哥,我就降級到乙院,再給他挑戰打回去!”
杜秋月:“……”
鄭白:“……”
好家伙,這也太霸道了。
“你們背后是神將府,應該沒人愿意挑戰,但一年后的歿河戰境考驗,就只能靠自己了。”
杜秋月悻悻然說道:“在外面的斬妖任務,還能依托家中大人暗中派高手保護,但歿河戰境只能靠自己,還不能結伴,用來考驗的那條歿河戰境,只能單次一人進去。”
“這倒是。”
李元照微微皺眉,想了想:“回頭跟昊哥說說這事。”
杜秋月無言以對,那位神將府的少爺,合著壓根沒將這事放心上?
甲院后山,一處瀑布上。
兩道身影坐在瀑布頂的懸崖邊,飲酒對弈,閑聊歡笑。
忽然,瀑布底一道身影縱身躍起,徑直跳過數十丈高的瀑布,滴水未沾身,落在二人面前,手里拎著兩只串燒的野兔。
“你小子……”看到來者,對弈的二老都是笑了起來,旋即嗅了嗅:“好香!”
李昊將烤熟的兩只野兔遞給二老,笑道:“來嘗嘗。”
下棋的二老正是趙宗元跟沈云輕,都是甲院的教導先生,半個月來已經被李昊的美食給徹底征服。
“嘖,你這小子手藝還真是厲害。”沈云輕撕咬一口,忍不住贊嘆。
他跟趙宗元此刻都是笑呵呵的隨意模樣,但平日在院內教導時,卻是擺出嚴肅的先生威嚴,就算是那兩位皇子,在他們面前也得板板正正,規規矩矩。
皇子固然尊貴,但能來檀宮學府求學的皇子,就未必那么受寵了,興許將來還未必有他們命長,二人也不必太卑躬屈膝,諂媚那道腰間的金令。
“今天已經輸給你兩盤了,你也該回去練武了吧?”
趙宗元吃著野兔的同時,看到躍躍欲試的李昊,不禁說道。
他雖然愛下棋……但不愛老輸啊。
還是跟沈胖子下棋舒坦,不必太費神,還能贏。
“練武多沒勁,又不是黑白殿的武學。”李昊說道。
“剛來就想要絕學,你倒想得美。”
二人對李昊都是搖頭無奈,先前李昊找他們下棋時,他們試探過李昊的身手,并非是浪蕩的紈绔子弟,甚至比甲院大多數人都要厲害。
但偏偏這小子卻對習武毫不感興趣,他們下棋時偶爾想要給李昊開小灶,幫他指點指點,結果倒好,反被教訓一通:
“都快輸了,你還有空跟我扯別的?”
“能不能認真點,把棋子撿起來,把棋子撿起來!”
“要不,讓你五目?”
二老有些破防,對李昊是又恨又愛。
“沈老,酒。”
李昊對沈云輕腰間努嘴:“今日輸我兩口,還沒給呢。”
沈云輕嘴角抽搐一下,原先只分給趙宗元,如今又多一張小嘴,他的醉風釀都快不夠自己喝了。
但愿賭服輸,他輕哼一聲,將酒葫蘆拋給李昊:“悠著點,你還小。”
李昊嘿嘿一笑,打開瓶塞就仰頭灌了兩口,旋即一抹嘴,舒坦地道:“味道是真不錯。”
烹飪六道,涵蓋極廣,他自己也能醞釀美酒,但這東西太費時,他懶得弄。
見李昊這般隨意灑脫模樣,二人無可奈何,自顧自啃吃起野兔。
李昊將酒葫蘆還給沈云輕,拍拍屁股,道:“那我明日再來。”
說著,縱身一躍,身影如風,落在了瀑布外的白石上。
然后踱著步子哼著曲兒,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剛上瀑布,只是為了兩口酒和送野兔給二老犒勞罷了。
“這小子……”看著他的背影,二人都是苦笑,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少年。
“話說,他剛施展的身法,是不是你教學的那門上品白鳳功?”趙宗元問道。
沈云輕咀嚼著野兔,含糊說道:“沒錯,而且那小子好像已經練到完美層次了,我真懷疑當初那斬風拳,他是真的當天領悟的……”
“半個月掌握到完美層次……”
趙宗元若有所思,低聲道:“李家當年放出的消息,莫非是掩人耳目?那刑武侯常年在邊境,夫妻倆都不在身邊…”
話未說完,已不必再多說。
沈云輕吞咽下野兔肉,灌下一口酒,舒服得眉毛都快掉落,他感嘆道:
“侯門深似海,誰知曉呢,總之這小子絕對是個奇才,等一年后的歿河,他應該會一鳴驚人吧。”
趙宗元微微點頭,并不否認,就看李昊到時愿不愿意的問題。
忽然,他注意到李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不禁挑眉:“這小子,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嗯?你沒跟他說嗎,那邊是通往歿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