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兩夫妻回到家時，墻上的掛鐘已指向八點四十。玄關的感應燈亮起，照亮了李一杲沾著影視城塵土的布鞋——鞋面上還粘著片場帶來的泡沫碎屑，活像剛從仙俠劇片場穿越回來的群演。
“老婆，前有假新聞，后有黑，我們在這條反派的路上越陷越深了...“李一杲摘下歪了一整天的混元巾，頭發像被雷劈過的雞窩般炸開。他甩掉鞋子時，左腳襪子突然滑到腳踝，露出大拇趾處一個醒目的破洞。
這個資深程序員有個詭異的習慣——明知襪子臭不可聞，卻總要在脫下的瞬間湊近猛嗅。就像此刻，他捏著襪尖的手突然鬼使神差地抬到鼻前，頓時被那股混合著汗臭與盒飯油腥的味道熏得直翻白眼。
“嘔——這味兒比何導的煙熏火腿還沖！“
趙不瓊抄起晾衣桿，精準挑走他手里的生化武器。襪子在空中劃出拋物線，“啪“地落入洗衣籃，驚起幾只正在啃食纖維的衣蛾。她轉身時漢服裙擺掃過茶幾，帶翻了一摞微短劇行業白皮書——這些是何劍鋒硬塞給他們的“參考資料“，封面上還粘著片場的場記單。
“假新聞是糖衣，黑是炮彈。“趙不瓊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冰鎮啤酒。鋁罐上的水珠滾落在她手背，像極了片場LED燈下的演員汗水，“但咱們裹著的，可是貨真價實的良藥苦口。“
李一杲正用腳趾夾著遙控器開空調，聞言突然定格成滑稽的金雞獨立：“老婆你這辯證法...跟何導忽悠金主爸爸是一個路數！“他灌了口啤酒，泡沫沾在胡茬上，“不過說真的，今天在片場看那些'誅仙臺'啟發太大了...“
他忽然把易拉罐捏得咔咔響。影視城那些泡沫塑料搭建的宮殿在他眼前閃回——金碧輝煌的“乾清宮“近看全是噴漆的紙板，“黃浦江“不過是條臭水溝，就連最震撼的“渡劫“戲碼，也是靠鼓風機和干冰硬撐出來的特效。
“何導說得對。“李一杲的指尖在茶幾上敲出代碼般的節奏，“真東西反而要假著演，假東西偏要較真拍...“他突然模仿何劍鋒的廣東腔，“呢個就叫'戲假情真'啦！“
趙不瓊從背包里取出那份還帶著油墨香的合同，真我余影玩家微短劇影視訓練班合作合同的燙金標題在臺燈下泛著冷光。她指尖劃過何劍鋒龍飛鳳舞的簽名——那最后一筆甩出的墨痕像把鉤子，勾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導演不愧是導演...“她把合同拍在茶幾上，震得果盤里的車厘子滾落兩顆，“我們就像他片場里的群演，被他用'黑'的劇本牽著鼻子走了一整天。“指甲無意識地在合同條款上劃出凹痕，“最后簽字的筆，都是他遞過來的。“
李一杲正用牙齒撬開啤酒拉環，“嗤“的氣聲像極了何劍鋒今天示范的干冰特效。冰鎮鋁罐貼上額頭的瞬間，他想起片場那個被LED燈烤得發燙的監控器——何劍鋒就是用它，把所有人的情緒調度得明明白白。
“老婆你看...“啤酒沫順著他的胡茬滴落，在T恤上暈開深色痕跡，“何劍鋒就像往我們船上掛了張拖網。“他模仿起漁民收網的姿勢，“魚群咬鉤時拖得船身傾斜，可等網兜滿了，反倒成了順風帆！“
“假新聞“欄目能像野草般在虛擬世界自由瘋長，而“黑“卻需要精心培育的溫室——它需要實體店的土壤，更需要一雙能撕開畫皮的利爪。如今有了何劍鋒這頭“行業鬣狗“加盟，滴水巖終于找到了撕咬市場的獠牙。
李一杲兩夫妻對合作達成躊躇滿志，那么，何劍鋒又如何看待這次被他忽悠成功的合作呢？
何劍鋒的片場依舊熱火朝天。奇怪的是，自從和李一杲夫婦敲定合作，拍攝竟出奇地順利——那些往常要NG十幾次的鏡頭，今天居然頻頻一條過。當最后一場戲的打板聲響起時，月亮才剛剛越過影視城的仿古屋檐。
“收工！“何劍鋒的金絲柳胡飾在夜風中輕顫，“宵夜記我賬上。“他把場記單拍在助理胸口，轉身時道袍下擺掃過監控器，活像古裝劇里功成身退的俠客。
停車場里，他的“法拉米“跑車正在暮色中閃耀——這輛花十萬改裝的“超跑豪車”，噴著法拉利同款騷紅車漆，連方向盤上的躍馬標都是找東莞工廠1:1復刻的。何劍鋒把合同甩進副駕，真皮座椅發出夸張的“啪“聲。
“老婆，二十分鐘到。“撥通電話，他對著藍牙耳機說完，突然猛踩油門。發動機發出拖拉機般的轟鳴，排氣管崩出兩顆火星，像極了片場拙劣的特效。
后視鏡里，影視城的霓虹招牌漸漸模糊。何劍鋒摸著胡須上的金環，突然笑出聲——今天這場“戲“可比他拍過的任何微短劇都精彩。李一杲那個傻白甜技術男，趙不瓊那個扮豬吃虎的千金，還有他們背后若隱若現的潮汕資本...
改裝車的音響突然爆響，播放著他最愛的滄海一聲笑。何劍鋒跟著荒腔走板地吼唱，手指在方向盤上敲出分鏡腳本的節奏。后座那摞被風掀開的合同上，“爛片時代公會“六個字正在暮色中微微發亮。
“爛片時代...“他咀嚼著這個公會名，突然咧嘴一笑。后座那箱沒拆封的LED燈管隨著顛簸叮當作響，仿佛在給他打節奏。這名字起得妙啊！既自嘲又囂張，像極了當年他拍面霜時，故意讓反派把產品扔進馬桶的騷操作。
何劍鋒的小公司藏在停車場旁，步行五分鐘就到。45平米的格子鋪被隔成三間，最里間是他和妻子的“總裁辦公室“——兩張辦公桌擠得轉個身都難。
何劍鋒的法拉米跑車滑入小區停車場時，輪胎碾過減速帶發出悶響。他特意選了最角落的車位——這里正對妻子公司那扇貼著磨砂膜的玻璃門，卻又不會被路人注意到。
推開公司大門，迎面是整面墻的金屬支架，七百多臺二手手機像蜂巢般密密麻麻地排列著。每臺手機都被固定在特制的亞克力支架上，充電線像蛛網般從天花板垂落。這些在華強北按斤稱來的舊設備，屏幕正閃爍著不同直播間的畫面。
“達標了？“何劍鋒壓低聲音問道。
何紫英比了個OK手勢，手指在中央控制平板前的藍牙鍵盤上飛舞，屏幕藍光映著她眼下的青黑。某臺手機突然彈出差評根本沒效果！，幾乎同時，其他直播間立刻涌出幾十條反駁：黑子死全家我用著超好。
何劍鋒推開第二間辦公室的廉價紙板門，撲面而來的熱浪夾雜著電子元件過載的焦糊味。三面墻的自制手機架像蜂巢般密密麻麻——里外三層，上下五排，整整一千兩百臺二手手機正發著高燒。
“1200臺手機，每臺看20小時。“何劍鋒最愛的就是踏入這個房間，計算的收入，這樣他實實在在的得到了快感，是不是給自己的胡須，再增加一條純金的金絲柳，“每臺手機看三分鐘五分錢，一小時就是一塊，1200臺乘以20小時....“他喜滋滋的計算，過去每一次計算，都讓他得到心靈的滿足。
“一塊錢個鬼！“小姨子林秀麗抹著汗抱怨：“平臺又降單價了！現在看三分鐘才四分錢！“
何劍鋒的算盤珠子頓時卡殼。他蹲下來查看編號B-017的手機——屏幕上的正循環播放某款面霜，右上角“4分/3分鐘“的標識刺得他眼疼。
“1200臺×20小時×20次×0.04元...“他掏出高仿萬寶龍鋼筆，快速煙盒背面劃出猙獰的算式，數字越寫越猙獰：
原收入1200臺× 20小時×(60÷3)次× 0.05元= 24，000元/天現收入1200臺× 20小時× 20次× 0.04元= 19，200元/天 “一天凈虧4800...“他盯著煙盒上的數字，突然暴起一腳踹向紙板門。脆弱的門板瞬間破了個大洞，露出后面正在記賬的林秀真。
“雷晟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何劍鋒的怒吼震得手機支架嗡嗡作響，“上個月說好保底五分錢！“
何劍鋒罵罵咧咧走向最后間的辦公室的時候，林秀麗悄悄松了口氣——多虧姐姐堅持用紙板門，這已經是本月第三次換門了。
這就是何劍鋒從不示人的殺手锏——
兩千臺二手手機在亞克力支架上嗡嗡作響，每臺都登錄著上百個僵尸賬號。當金主爸爸要求“十萬點贊、百萬播放“時，他簽合同的手穩如泰山——畢竟，這兩間總共四十平米的機房，就是他的“數字水軍工廠“。
何劍鋒推開最里間的辦公室門，不到十平米的空間里只擠著兩張二手辦公桌。妻子林秀真正在核對賬本，計算器上的數字跳得比心電圖還快。
“老婆，我回來啦！“何劍鋒的金絲柳胡飾叮當作響，從懷里掏出合同拍在桌上，“看看咱們的洗白計劃！“
林秀真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著窗外的霓虹光：“培訓學員拍黑？“她拿起合同，翻了翻就冷笑道，“你管這叫金盆洗手？“
“這叫產業升級！“何劍鋒的絡腮胡興奮地翹起，“以前咱們用兩千臺手機造假數據，現在——“他模仿著魔術師的手勢，“讓兩萬個學員當我們的'真機'！“
在與何劍鋒締結連理之前，林秀真一直深耕于輿論公關領域。彼時，何劍鋒正效力于一家在燈飾行業深耕多年、已然執行業傳媒牛耳的龍頭企業。得益于何劍鋒的行業資源，林秀真得以游刃有余地開展媒體公關活動，在頻繁的業務往來中，二人漸生情愫，最終攜手步入婚姻殿堂。
相較于何劍鋒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林秀真更顯謹小慎微——這正是輿論公關從業者的職業特質。在這個行業里，稍有不慎便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輿論漩渦。
傳統媒體公關慣用兩大手法：其一是“錦上添花“，企業斥資收買媒體，鋪天蓋地地報道所謂創新突破、爆款產品，刻意營造企業實力雄厚的假象；其二是“釜底抽薪“，通過打點第三方機構，在對比測試中暗做手腳，使競爭對手的產品永遠“略遜一籌“——至于差距大小，全憑公關預算的多寡。即便自家產品平庸無奇，亦能借此在表面上力壓對手。
然而時過境遷，消費者早已識破這些陳詞濫調，對廠商的自賣自夸和各類測評都持審慎態度。某些廠商索性采取鴕鳥政策，拒絕一切測評，但這無異于因噎廢食——畢竟真正能獨步天下的產品鳳毛麟角，國內企業又有幾家具備這等實力？
關于頂級輿論公關的玄機，林秀真的授業恩師曾點破天機：“半黑半白！既要敢揭己短，適當自潑臟水；也要會唱贊歌，在毀譽參半中保持微妙平衡，方能在輿論場中立于不敗之地！“
這些年來，林秀真與何劍鋒對此道多有切磋，以何劍鋒的悟性，又豈會參不透其中三昧？
林秀真快速瀏覽完畢合同，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摩挲，“啪“地合上文件，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老何啊老何，你這是要把揉碎了泡進情景劇里，再把情景劇往死里黑，最后讓這'自黑'變成反向營銷的炸藥包？“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來你這暴君導演總算開竅了，深諳輿論公關'七分黑三分捧'的玄機，幫金主們玩轉'黑白通殺、陰陽平衡'這套陰陽太極？“
何劍鋒在片場吼得地動山搖，此刻卻像被掐住后頸皮的貓，搓著手湊近老婆：“要不怎么說夫人是當年公關界的'玉面羅剎'呢！“他胡子上的金絲柳隨著諂媚的動作直晃悠，“您這'黑白通殺、陰陽平衡'八個字，比那些甲方爸爸百萬年薪請的策劃總監強多了！“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補充：“更妙的是，滴水巖那套AI系統簡直神了——能實時監測輿論正負能量波動，自動調節黑紅比例...“
“所以...“林秀真用合同卷成筒，輕挑起丈夫的下巴，眼中閃過洞悉一切的光芒，“你打算把培訓的玩家分成'水軍'和'黑粉'兩派，讓他們在戲里戲外互相撕咬？“她指尖在合同上敲出噠噠的節奏，“就像你拍仙俠劇時，故意讓男女主的粉絲團在微博上掐架？“
放下何劍鋒兩夫妻的密謀，我們再來看看丁紫薇和蔡美琳這兩個憨貨。
清晨的辦公室里，丁紫薇盯著手機屏幕上的血條，愁得豆漿都喝不下。那截紅得發黑的進度條，活像她此刻的心情——隨時可能“Game Over“。旁邊的蔡美琳也好不到哪去，血條雖然還泛著點紅光，但跟其他三個外事助理比起來，簡直就是螢火蟲比探照燈。
“美琳姐...“丁紫薇戳著手機屏幕，指尖都快把鋼化膜戳出個洞來，“你說這血條要是清零了，會不會真像系統提示的那樣——'物理刪除'啊？“她聲音越說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蔡美琳正往嘴里塞最后一口腸粉，聞言差點噎住：“呸呸呸！大清早的說什么晦氣話！“她猛灌了口涼茶，塑料杯捏得咔咔響，“老娘當年在影樓當銷售，連續半年業績墊底都沒被開除，這破系統還能比老板狠？“
兩人就這樣帶著上墳般的心情，開著小POLO晃晃悠悠到了番禺影視城。誰曾想，這一趟無心插柳的拜訪，竟在傍晚時分簽下了合同！
晚上七點多，片場的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蔡美琳把簽好的合同塞進包里時，手指都在微微發抖——這薄薄的幾頁紙，可是她們在“渣渣人生“里的救命稻草。
回到停車場，蔡美琳打著火，空調出風口“噗“地噴出一股熱浪。丁紫薇癱在副駕駛上，像條脫水的魚，手指卻異常靈活地在手機屏幕上飛舞——她在提交合同審核。
“審核通過了！“丁紫薇突然挺直腰板，聲音都變了調，“AI在評估給血量！“
蔡美琳一腳踩住剎車，手剎拉得“咔咔“響。兩人像被施了定身術，四只眼睛死死盯著各自的手機屏幕。POLO車的引擎蓋下傳來不規律的震動，仿佛也被這份緊張感染了。
“漲了！“丁紫薇的指甲在仿真皮座椅上刮出刺耳的聲響，“還在漲！我的乖乖...“她的聲音越來越尖，最后幾乎成了海豚音。
蔡美琳的手機“啪“地掉在檔把上，屏幕上的血條像坐了火箭般往上竄。兩人隔著手剎擁抱時，蔡美琳的發髻都蹭到了車頂棚，丁紫薇的耳環更是直接勾住了對方的衣領。
“媽呀！我們居然是公司第一個簽合同的外事助理！“丁紫薇的尖叫聲在停車場回蕩，驚飛了幾只夜棲的麻雀。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何劍鋒公司跑業務的慘淡時光——那時候她連礦泉水都談不下來，最后灰溜溜地辭職走人。
蔡美琳正想說什么，手機突然炸響一連串微信提示音。施夢琪和廖欣怡的酸話像彈幕般刷屏：臥槽你們開掛了吧？快說！是不是睡了哪個金主爸爸？求帶飛啊姐妹！
“走！宵夜我請！“丁紫薇豪氣干云地一揮手，差點打到后視鏡，“AI給我多算的血量，就當是請你吃慶功宴！“她劃拉著手機余額，那串數字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閃閃發亮，活像她此刻blingbling發光的眼睛。
蔡美琳掛擋時差點把檔把掰斷。POLO車像離弦的箭般沖出停車場，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后視鏡里，番禺影視城的霓虹招牌漸漸模糊，而前方大排檔的燈火，正為這對職場菜鳥照亮了全新的道路。
蔡美琳上手抓緊方向盤，瞥了眼手機導航——目的地回家的代駕費夠吃半頓火鍋了，這賬她算得門兒清不能去高檔喝酒的店，必須足夠美味才符合祭祀自家最近學會的老廣胃。
副駕上的丁紫薇正對著化妝鏡擠痘痘，突然“嗷“地一嗓子：“美琳姐！我血條又漲了！原來系統還有第二輪評估....“
“別嚎了！“蔡美琳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喇叭聲驚飛了路邊覓食的野貓，“再漲也經不起你天天喝奶茶造！“她突然猛打方向，車子甩進小巷時，后備箱里的合同文件嘩啦啦滑向一側。
丁紫薇扒著車窗，鼻尖幾乎貼在玻璃上：“說好的重慶火鍋呢？這巷子怎么聞著像海鮮市場？“潮濕的空氣中飄來花椒與魚腥的混搭香，巷子盡頭霓虹燈牌“水爺重慶火鍋“六個字缺了“火“字旁，在夜色中倔強地閃爍著“水爺人鍋“的詭異光芒。
“老廣吃重慶火鍋的精髓就是'鮮'字！“蔡美琳停車的動作像在演警匪片，輪胎距離馬路牙子只剩三根睫毛的距離，“你當那些冰鮮毛肚哪來的？都是從黃沙水產市場游過來的！“
推開玻璃門的瞬間，兩人被撲面而來的蒸汽糊了滿臉。丁紫薇的隱形眼鏡差點被辣味熏出來，朦朧中看見每張桌上都架著口井字格鐵鍋，紅湯里翻滾的花椒像被施了法的蠱蟲。最絕的是墻角的水族箱——基圍蝦在重慶火鍋料里游泳，牛蛙蹲在辣椒堆上思考蛙生，還有只大肉蟹正用鉗子夾著店員丟進來蘋果皮往嘴里塞。
“兩位靚女，今日特價現殺套餐！“老板操著川普混粵語的魔性口音，手里的漏勺還掛著半片掙扎的鱸魚，“魚要清蒸定系涮火鍋？“
老板拿著點餐排過來的時候，蔡美琳夾著餐前酸蘿卜條的筷子已經懸在半空：“都要！魚頭涮鍋，魚肉起片！“她壓低聲音，“再殺半斤田雞，要看到它現蹬腿的那種！“
丁紫薇正往蘸料里瘋狂倒蠔油，聞言手一抖：“美琳姐你這也太...唔！“話沒說完就被塞了塊現炸酥肉，花椒在舌尖爆炸的觸感讓她瞬間理解了什么叫“麻辣鮮香“。
當老板拎著活蹦亂跳的鱸魚過來驗貨時，魚尾甩出的水珠精準濺進丁紫薇的沙士汽水里。“這才叫'生生猛猛'！“蔡美琳用筷子尖戳著還在抽搐的魚鰓，眼睛亮得像發現獵物的貓科動物，“比那些冷凍貨色強一百倍！“
老廣上菜的速度堪比光速，丁紫薇和蔡美琳還沒有吃完餐前點心，琳瑯滿目的食材就上了餐桌，火鍋沸騰，紅油表面浮起的辣椒像在跳廣場舞，丁紫薇夾起片薄如蟬翼的魚生，在鍋里三進三出后，魚肉立刻卷成浪花的形狀。“這刀工！“她蘸著混了老干媽的油碟贊嘆，“唧唧，正宗順德佬大廚切生魚片的水準啊！“
兩人風卷殘云般吃了半小時，此刻正對著紅油翻滾的鍋底吐著舌頭喘息。丁紫薇的嘴唇腫得像剛注射了過量的玻尿酸，泛著誘人的嫣紅；蔡美琳鼻尖上懸著一滴搖搖欲墜的汗珠，在火鍋蒸騰的熱氣中忽明忽暗，活像重慶老巷口那盞年久失修的霓虹招牌。她們終于放慢了饕餮的速度，話題也從插科打諢漸漸轉向了工作。
蔡美琳突然神秘地瞇起眼睛，像只發現獵物的貓。她掏出手機時，屏幕的反光在她臉上劃出一道狡黠的弧線：“紫薇你看，何珊珊中午就提交了滄美集團的項目小結，數據血條直接飆升，系統還把她的鎖定時間延長到十五天。“她的指尖在屏幕上輕快地跳躍，“要是這單真被她拿下，你那個銷冠寶座怕是要易主了。“說著突然壓低聲音，“最絕的是下面——不瓊姐不僅點贊，還留言說隨時聽候差遣，要她的'恍如初見'創造奇跡呢。“
丁紫薇正用筷子與一只張牙舞爪的蝦蛄搏斗，聞言手一抖，蝦槍差點戳進喉嚨：“等等！'恍如初見'？“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引得鄰桌食客紛紛側目，“這又是什么新套路？“
蔡美琳剛要解釋，手機屏幕突然轉向丁紫薇，映亮了她瞪大的眼睛。“是真我余影新開發的掛接游戲，不瓊姐連demo都...“話未說完，丁紫薇突然塞來一塊裹滿辣椒的牛肉，嗆得她眼淚瞬間決堤。趁這當口，手機已被丁紫薇劈手奪過，她瞇著被辣紅的眼睛，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每個關節都繃出了青白的顏色。
“完犢子了！”丁紫薇猛地灌了一口冰鎮沙示汽水，碳酸氣泡在舌尖炸開，總算壓下了那股火燒火燎的辣勁。她重重放下玻璃杯，杯底磕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我以前跟何導的時候，他就想忽悠徐老板做情侶寫真集合作，現在這個‘恍如初見’簡直就是為滄美造型量身定制的！要是真成了，這一單夠吃十年！”
她咬牙切齒地把手機塞回蔡美琳手里，“你看看，何珊珊把所有同類連鎖的開拓任務全發了，還自己秒接！這擺明了是要立標桿、通吃市場！”她越說越急，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響，“何導這攤子，我們根本插不進手！他老婆厲害得很，后續能賺的錢，肯定全塞給自家人，哪輪得到我們？”
被她這么一分析，蔡美琳頓時覺得嘴里的麻辣蝦蛄索然無味，連紅油鍋底翻滾的熱氣都變得冷颼颼的。她咬著筷子尖，試探道：“要不……我們去找找跟何導同類型的公司，全拉進來攪局？”
丁紫薇喘著粗氣，舌尖的麻辣余威仍在，她吐出一口灼熱的氣息，肩膀垮了下來，“我只懂攝影和服務，沒你那種談業務的本事……這次真要完蛋了……”
見她一臉喪氣，蔡美琳趕緊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慌！咱們又不是沒別的路子……”
美琳和丁紫薇最大的不同，在于她沒法像丁紫薇那樣沉下心去深耕一門技能。別看丁紫薇大學讀的是旅游英語，畢業后當了導游，可她的夢想卻是扛著單反相機滿世界“零元游”——看遍人間煙火，用鏡頭定格真實。為了這個念想，她在攝影上沒少下苦功，連何劍鋒轉型拍微廣劇時都點名要她掌鏡。可惜微廣劇沒等來金主垂青，團隊散伙前，硬是被推去干業務的丁紫薇，愣是吃了三個月鴨蛋，最后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正是這份丁紫薇有而自己沒有的真本事，讓蔡美琳時刻盯著，隨叫隨到幫她。
此刻，丁紫薇眉頭緊鎖，鼻尖上還掛著未干的汗珠，整個人像只受驚的兔子。蔡美琳瞅準時機，筷子一挑，從紅油鍋里撈出一只燙得恰到好處的田雞。田雞雙腿大張，雪白的肉質在紅湯映襯下，活像黃花閨秀羞怯又放肆的大腿。
她慢悠悠地把田雞夾到丁紫薇碗里，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紫薇啊，就算何珊珊真談成了，滄美那些化妝梳頭的小丫頭，懂什么叫構圖光影嗎？拍攝服務商的門道，她們摸得清嗎？”她瞇起眼，像只算計的狐貍，“要我說，咱們干脆自己干——你去組個攝影班子，我來接單，搞個攝影服務工會也行，掙錢還不是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