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封神？”王雋謙頓時來了興趣：“具體怎么做的呢？”
一說起封神榜，李一杲就無比興奮，詳細給王雋謙介紹了這個設定，至于這個設定怎么來的，還要從他們曾經的經歷說起。
李一杲與趙不瓊都深諳淘寶求助之道，只是趙不瓊求的是拉讀者，他卻求的是找能人。他剛提出要求，店家秒懂，報價像剝洋蔥一般層層遞進送了過來：“親，通用指導十塊，寶級一百，神級一千......“話音未落，李一杲便打斷道：“要最頂級的！非神級不可！“
店家仿佛遇見了闊綽的財神爺，立刻眉飛色舞地推銷：“親，恭喜你了！今天正好有頂級大神有空，原價萬元的頂級策劃大神番茄君，今日特惠只需三千，還送創作秘訣......“
雖然隱隱感覺到荷包在顫抖，李一杲依然咬牙切齒地拍板：“三千就三千，今兒個破財取經！“
付款到賬的提示音剛落，大神便如同救世主般登場。李一杲激動得像只受驚的兔子，噼里啪啦打出一串馬屁：“番茄大神救命啊！我的書單置頂就跟牛皮癬一樣死皮賴臉，點進去的讀者比街邊的流浪狗還少！“
話音未落，旺旺頭像便劇烈抖動起來。正當李一杲懷疑自己是否被拉黑時，手機突然震動——一條陌生短信赫然出現：“現在的網文江湖，一個人單干就像用算盤算量子物理，必須成立團隊！世界觀架構師、主筆、輔線寫手、考據組、AI馴化師、數據策略官......“
大神發來的分工圖細致得令人咂舌，更讓人咋舌的是每個崗位的薪酬待遇。李一杲苦著臉問道：“這些人才該上哪兒找？難不成去電線桿上貼牛皮癬？“
大神又拋來一串。李一杲點開后，論壇暗語撲面而來：“想收能日更八千的碼字機器？記得配上張破破爛爛的修仙小說封面——這年頭，封面就是網文人的接頭暗號。“
“那世界觀架構這種高深活計......“李一杲剛嘟囔一句，手機突然響起電流聲。屏幕上跳出一段馬賽克視頻：“起點大學的設定小能手，個個能把三體的硬科幻和詭秘的玄學攪成一鍋亂燉。不過你請得起嗎？他們可要價三萬起步呢！“
李一杲聽得冷汗直流，正要開口詢問監控讀者情緒的方法，手機突然彈出一張章魚小丸子的表情包：“想找美院捏泥巴的學生來幫忙，成本不到專業架構師的零頭。“
“等等！“李一杲驚呼一聲，“你說的監控情緒那一套，該不會是要我黑進閱文服務器吧？“
手機屏幕突然一黑，再亮時跳出一張熱力圖：“人家閱文都用'情緒雷達'了，你？在章節末尾丟個投票就行——'想看虐渣按1，想看溫馨日常按2'。二十四小時后看票數寫續集，這叫用數據騙讀者掏錢！“
正當李一杲琢磨這招是否靠譜時，電腦傳來壓縮包解壓成功的提示音。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檔像螞蟻搬家一般爬滿屏幕：“這是今年最新泄露的歷史細節知識星球大禮包，從青樓價目表到科舉作弊指南應有盡有。每周三更新'歷史冷知識'，比如這周爆款是'唐朝公務員也有年終獎'——保你寫起古代文來逼格滿滿。“
“那輔線寫手......“李一杲剛開口，手機突然彈出一行血色警告：“用飛書表格把主線劇情鎖死，支線寫手只能在指定區域添磚加瓦。再給你發個大殺器——洗稿協議模板，誰敢亂改人設就扣他當月打賞！去年某工作室靠這招治得反骨仔哭爹喊娘。“
李一杲攥著手機的手微微發抖。屏幕突然閃爍一下，對方頭像灰了，只留下一行猩紅小字：“當你凝視算法時，算法正在優化你的付費轉化率：你的3000元咨詢費已經用完，請繼續咨詢請聯系淘寶店主。“
李一杲盯著番茄大神發來的創作指南，眼神活像在看天書。那些“黃金三章“、“情緒曲線“的術語，在他眼里不過是些華麗的裹腳布——他本就不是什么內容創作者，寫小說比老牛耕地還費勁，去研究那些所謂的創作技巧，不過是為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罷了。然而，在這次荒誕的經歷中，他深切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病癥——一切都已經被商業化了，這世道連寫個故事都要搞工業化生產，活脫脫把文字當成了流水線上的螺絲釘。
“現在連放個屁都能商業化。“李一杲把手機往桌上一扔，屏幕上的文檔還在閃爍，活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趙不瓊卻對此表現得異常淡然。在她看來，這正是商業社會的魅力所在：“只要有人感興趣的東西，就會引來資本的目光；只要資本關注的東西，就必然會有商機。抓住一個可以商業化的市場需求，就能創業。“
“需求背后是商業，商業背后是資本，資本背后又是什么呢？“李一杲若有所思地問道。
“資本的背后是金融。“趙不瓊給出了一個標準的答案。
李一杲眼睛一亮：“那金融的背后是政治，政治的背后是軍力，軍力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趙不瓊的知識范疇。兩人于是去找老師無問僧求解。無問僧淡淡地說：“人性。“
“什么是人性？“兩人異口同聲地追問。
無問僧的回答像是一記重錘：“人性是天道與人道在人心中的折中。“
這句話讓兩人都陷入了沉思。在滴水巖影畫舫項目正式啟動后，無問七子團隊常常聚在一起討論人性的問題。迎合讀者、迎合玩家是人性，操弄讀者、操弄玩家同樣是人性。如何在這條路上做出選擇？他們始終找不到答案。
再次向無問僧請教時，這位智者沒有給出答案，而是提出了一個新的問題：“文明的進步在于為每個人提供更多選擇。你們是否為眾生提供了更多的選擇？“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廢話，但在實踐中卻蘊含著深刻的哲理。為了驗證這個觀點，趙不瓊問起了小娜：“你設計的服裝中最受歡迎的是哪一款？賣了多少套？“
小娜指向會議桌上那件莫娜手辦同款服裝：“這款目前賣得最好，已經賣出了近一千套。“
趙不瓊接著問道：“你是希望繼續開發十個新款式，每款賣一千套，還是希望這一款服裝能賣出一萬套？哪一個更容易？哪一個更好？“
“這還用問嗎？“小娜瞥了一眼那件尚未拆封的手辦，包裝上畫著一臉傲嬌的莫娜，似乎正用居高臨下的眼神打量著在場所有人。“爆款難求，但一旦有了爆款，自然是強推爆款最好——成本降低，利潤翻倍。“
趙不瓊輕輕打開手辦的包裝盒，那只栩栩如生的手辦出現在眾人面前。它仿佛是一個小小的神靈，正以一種睥睨眾生的姿態審視著周圍的一切。
“爆款是商業的本質追求，是資本的終極目標，“趙不瓊注視著手辦，語氣中帶著幾分近乎癡迷的感慨，“但那絕不是消費者的真正追求。每一個消費者都渴望與眾不同，即使他們都熱愛同一個莫娜。每個喜歡莫娜的女孩心中都有自己獨一無二的莫娜，而不是資本炮制出來的那個唯一的莫娜。這就是我們的道路選擇，也是滴水巖影畫舫的價值觀選擇。“
李一杲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辦底座，塑料表面泛著冷光。莫娜那雙漆黑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讓他想起老家祠堂里那些褪色的牌位——每一塊都凝固著某個祖先最輝煌的瞬間。
““資本就像個精明的賭場老板，“他的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給你兩個選項，翻紅還是開黑，橫豎莊家通吃。“窗外的樹影在墻上搖曳，像極了賭場里的輪盤指針。
李一杲凝視著桌上的莫娜手辦，眼中閃過一絲苦笑，“而我們給玩家只有一個選擇——'下一個'的選擇。這也是我們的人生觀：一切過往，不過是序章。然而，一個人的內容創作能力終究有限，即便是江郎也有才盡之時。一個人真正登峰造極的作品，可能只有一部，甚至只是一句話。師妹，還記得那句話嗎？“
趙不瓊的目光落在莫娜漆黑的眼睛上，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笑意：“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來尋找光明。“
“對！“李一杲擊掌贊同，“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那些讓我們銘記的，往往只是一句話。有時候我們甚至連創作者是誰都不清楚，只知道那句話本身。于是，我們建造了這個'封神榜'——讓剎那成為永恒，而不是成為創作者前行的負累。“
經過李一杲的解釋，王雋謙終于明白了“封神榜“的含義：只要內容創作者有一篇內容被封神，這個賬號就會被永久封存，不再允許更新，永遠定格在封神的那一瞬間。
“這......“王雋謙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見了內容創作者的終極宿命：“好不容易打造出一款爆品內容封神，然后就永遠凍結賬號？這不是等于將過去的一切投入付諸東流嗎？“
趙不瓊接過話頭，手指輕撫過莫娜手辦的發梢：“王教授說得沒錯。從商業的角度來看，這的確不值得。但如果把它當作一座墓碑呢？每個人的一生都在走向終點，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一句留給后人閱讀的墓志銘。這就是'封神榜'的意義——封神之后，就應該走下神壇，而不必背負沉重的枷鎖。“
王雋謙望著墻上晃動的樹影，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摘下眼鏡擦了擦，恍惚看見每個樹影都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神龕，里面供奉著不同內容的“封神時刻“。這個認知讓他既震撼又釋然——原來對抗資本洪流的最好方式，就是給每個創作者留下一塊不朽的“墓碑“。
作為即將畢業的研究生，小娜對“封神榜“這種策略表現出濃厚的興趣，迫不及待地問道：“這個'封神榜'具體是怎么操作的？“
趙不瓊耐心地解釋道：“封神完全由玩家們根據自己的喜好設立各式各樣的'神榜'。建立神榜的玩家可以邀請其他玩家參與激烈的'封神大戰'。最終，由玩家們自己評選出誰具備登榜的資格。只要作品沒有違規、沒有投訴等問題，就能登上封神榜的榜單。簡單來說，就是讓玩家自己決定誰是真正的'神'。“
“這樣的話，還是有可能被資本操作，安排玩家打榜啊。“王雋謙聽完介紹，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這不就違背了你們的初衷嗎？“
趙不瓊微微一笑：“完全杜絕商業行為是不可能的，也不現實。天道與人道并行，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正是因為人性中有利益驅動的一面，才會有玩家的活躍。“
王雋謙心中暗暗點頭，看來這兩人還不至于把理想當作現實。
“你們這套封神榜模式，本質上是一套'退休制度'。“王雋謙微微頷首，目光深邃地總結道，“任何內容形式，在持續壓力下終將衰退。無論是再炙手可熱的網紅，還是再杰出的學者，他們的創作巔峰都只是曇花一現。封神榜為創作者設定了一個終極目標，一旦登頂，便可功成身退。這對成名者與未名者都是雙贏：前者得以擺脫平臺的壓榨，后者則因'神位'空缺獲得更多機會。雖然我不是你們的投資人，但作為見證過無數創業者的過來人，不得不說，這個模式的確很有創意。不過，為何還要布局線下連鎖？“
趙不瓊以原神為例，侃侃而談：“王教授，您剛才提到的提瓦特大陸、云堇這些角色與場景，我們打算將它們以微縮景觀和手辦的形式還原到現實世界中。讓玩家不僅能在線上遨游這片奇幻天地，在線下也能親身感受、拍照、打卡。當然，這只是初步構想，具體能否實現還得看版權問題。但我們的思路大致如此——把這種店稱作'實體場景店'，從設計、規劃到施工，均由我們全程把控。這樣一來，順理成章就成了我們的實體加盟店。“
“嗬，這可真是一項浩大工程！“王雋謙感慨道，“光是打造一個場景，怕是就得斥資上百萬。招商可不是兒戲，你們打算如何推進？“
一旁的小娜也忍不住插話：“趙總，會不會考慮配套銷售一些微縮手辦和服裝？“
王雋謙眉頭微蹙，目光瞥向小娜，而小娜卻仿佛沒看見似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趙不瓊，像極了超市里死盯著試吃臺的大媽。
一陣穿堂風掠過，莫娜的裙擺突然“簌簌“顫動。趙不瓊的瞳孔微微收縮——她在這對師生微妙的表情里，嗅到了獵物的氣息。王雋謙的擔憂背后，是對資本實力的試探；小娜的熱情之下，則是對商業利益的覬覦。
“資本的游戲從來都不是簡單的數字游戲。“趙不瓊緩緩開口，目光在王雋謙與小娜之間來回逡巡，“招商的關鍵在于打造一個共贏的生態鏈。我們不僅要吸引投資者，更要吸引消費者。至于手辦與服裝的售賣——“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這正是我們計劃中的一部分。我們會與優質供應商合作，推出獨家定制款，讓玩家在虛擬與現實之間找到完美的連接點。“
窗外的風依然在吹動莫娜的衣袂，她仿佛成了一個虛實之間的紐帶。而在這場商業與理想的博弈中，趙不瓊忽然意識到：每個實驗室都是個小朝廷，而研究生就是那些不得志的七品官。或許在這位即將畢業的研究生與她的導師之間，藏著一個更大的秘密——一個可能成為他們這次華農之行突破口的秘密。
趙不瓊的手指輕輕繞過莫娜手辦的衣袖，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仿佛在向莫娜致敬。這一舉動雖看似隨意，卻被李一杲看得一清二楚。他立刻心領神會——“設局、聚眾、講故事！“
李一杲的眼角跳了一下。這個手勢他太熟悉了：這是無問七子之間的手語暗號，他心中一動，想起會議室外那個男研究生若有若無的目光，頓時明白了趙不瓊的意圖。“設局“是為了吸引在外辦公的男研究生，“聚眾“則是要讓王雋謙多喊些研究生進來。最終的目的是為這些人“講故事“，打動某些人的內心。
然而，小娜完全沒有察覺趙不瓊和李一杲在暗中密謀，只關心自己的手辦服裝有沒有機會開拓一個客戶，她用最直接、最赤裸裸的方式問道：“趙總，那比如說我們的手辦，是放在你們線上商城賣，還是實體店賣啊？“
“線上線下都可以賣，還可以放在實體店當造景道具。“趙不瓊的回答干凈利落，“不過我們的核心是引導玩家講故事。“
“講故事？“小娜越發困惑，“就是你們封神榜里寫小說嗎？“
“不是。“趙不瓊指著莫娜手辦，“我是說給她講故事。“
“啊......“小娜顯然吃了一驚，“為什么要給她講故事？“
“因為講故事能改變命運啊！“李一杲搶著回答道，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