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離開千人會堂后，繼續沿著樓梯往上爬。當他們走出樓梯口時，眼前的景象讓李一杲又驚了一回。腳下是厚厚的泥土地，兩排高大的樹叢間形成了一條幽靜的林蔭小道。兩側的草坪寬闊，各式花園造景錯落有致，仿佛置身于一個精致的公園之中。若不是知道這里其實是九樓樓頂，他還真以為自己來到了地面的某個公園。
周婷看兩人一臉驚訝，心里別提多得意了。她似乎對初次到訪的客人這種震驚的表情已經習以為常，邊指著周圍的花草樹木邊解釋道：“是不是感覺像進了地面的公園？這個空中花園的土層有一米厚，所以九樓樓頂的承重梁要求特別高。雖然整棟樓只有十二層，但地基可是按二十層來建的。九樓樓頂的這個空中花園，面積有八千多平方米。你們看，那邊空中花園中間的山脈，其實就是剛才我們看到的樓下大會堂的頂部，那里沒有土，是用鋼結構和鋼絲網做的造型，表面噴了石頭漆，做成山脈的樣子，然后在凹槽里種上花草，石頭漆淋水長上青苔，看起來就像真的山脈一樣。”
李一杲望過去，只見那山脈蜿蜒曲折，連綿起伏，有近百米長，最高峰恐怕有二三十米高。遠看仿佛真的到了一處巍峨的山脈，近看上面還有蜿蜒曲折的石道梯可以爬上去，山脈峰巒之間，也布滿了各種花卉草木和休憩的搖搖椅等設施。
“這也太夸張了！”李一杲再次贊嘆道，“這得是多么懂得享受的人才能設計出這個空中花園啊。”
山脈周圍，有三棟獨立的別墅樓。周婷指了指其中一棟最大的別墅樓說：“這就是我們要去吃飯的望星閣餐廳。你們看，最上面那層是圓形玻璃頂，晚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這三棟樓都有獨立的電梯，所以我們剛才在一樓沒辦法直接上來，要在九樓換乘才能上去。”
李一杲指著最遠處的一棟古色古香五層建筑問：“那棟也是別墅嗎？怎么感覺主樓像碉樓，裙樓又很像唐宋時代的建筑風格呢？”
“咦，李總也知道碉樓啊？”周婷解釋道，“那棟樓是徐董事長住的，他把家鄉的碉樓建筑風格和唐宋時代的古典建筑風格融合在一起，打造了這棟小別墅，叫做滄浪閣。他有時候工作到很晚，來不及回家就住這里了。那個小別墅里還有獨立的天井花園，不過平時我們是不能進去的。”接著，她又指了指另一棟連體別墅，“而這棟規模較大的連體別墅，是由六個小別墅緊密相連而成，內部設有一百多個房間，且每個房間都是獨立的套房設計。其中一些大房間，甚至是按照總統套房的標準來打造的。這里主要是用來接待高級加盟商和供應商，當他們來公司時，可以提供住宿服務。里面的服務設施，都是按照三星級標準來配置的。”
滄美集團的空中花園，宛如一座奢華的海市蜃樓，見證著滄美集團往昔的輝煌，也讓趙不瓊愈發篤定，這創美集團從上到下，怕是都熱衷于做表面文章。
人吶，似乎生來就愛表演，男人愛在女人跟前逞能，女人也愛在男人面前作態。趙不瓊瞅見李一杲那副驚愕至極的模樣，心里直犯嘀咕，自家老公這表演也太假、太夸張了，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捅了捅他，示意他趕緊提問。
李一杲心領神會，趕忙合上因驚訝而張大的嘴巴，旋即向周婷發問：“我剛在九樓瞧見那些辦公室門口，咋都寫著好些公司名字呢？我路過其中一個，瞅著好像寫著我岳父星美集團的名字。”
周婷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直愣愣地盯著李一杲，好一會兒才反問道：“李總，我沒記錯吧？剛才在董事長辦公室里，你說你是辛耳老師的大弟子，怎么不懂供應鏈嵌入模式呢？”
李一杲撓了撓頭，一臉不好意思地說：“婷姐，我是無問僧的大徒弟，可不是辛耳老師的。”
周婷瞬間明白了李一杲的意思，滿臉好奇地追問：“難道是辛耳老師又改名字了？現在叫無問僧？啥時候改的呀？我沒他微信，就只有QQ，他QQ上還是以前的名字呢。”
兩人這一番問答，宛如對上了暗語，彼此瞬間明晰了對方的身份。周婷知曉了李一杲在無問僧心中的分量，李一杲和趙不瓊也確定了周婷當年，與那時還叫無問道人的老師，即便不是師徒關系，交情也定然不淺。
趙不瓊腦海中倏地閃過三月與陸靜攀登青峰山時的情景，陸靜曾提及，老師對某些人永遠只留QQ聯系方式，很顯然，周婷就屬于這類人。
“太好了！”趙不瓊心中暗自竊喜，恍惚間，仿佛瞧見自己即將構建出一個諜報網絡，悄悄打入一顆釘子，扎進了敵人的內部。
周婷若有似無地瞥了趙不瓊一眼，趙不瓊趕緊湊上前，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婷姐，辛耳老師改名無問僧之后，只收了我們師兄弟七個，之后就收山了。現在天天在家種花做假山盆景，不問世事，也不告訴我們他過去的經歷……”
她打開手機，遞給周婷。屏幕上正是無問僧在翰杏園中的照片。周婷翻閱著照片，看到無問僧與李一杲等無問七子的合影，心中不禁一動，暗嘆道：“大師兄最終還是讓自己老婆，做了引導者……”
周婷的目光在合影中的張金枇身上停留，許多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趙不瓊的折疊屏手機用珍珠鏈掛在脖子上，她見周婷盯著自己的手機，以為她對手機感興趣，便摘下來遞給她。周婷回過神來，接過手機，把玩了一下，深有感觸地說：“這折疊屏手機我看過照片，感覺不怎么樣，沒想到真機比照片手感好多了。”她將手機遞還給趙不瓊，又補充道：“我聽說過這款手機，但還從來沒見過實物呢。據說這款手機能檢測老公有沒有出軌？”她一邊說，一邊瞥了一眼李一杲。李一杲一臉得意地接話：“必須的！我是隨隨時待查的！”
這時，三人已走到望星閣的大門前。周婷用力推開厚重的大門，走進餐廳。寬敞明亮的一樓大廳映入眼簾，仿古風格的裝潢令人眼前一亮。每張餐桌都用半封閉的藝術屏風巧妙分隔，既保留了私密性，又增添了幾分美感。周婷領著他們穿過這些精致的隔間，來到一扇掛著“織女星”牌子的包房門前，推門而入。
包房內，除了中央的餐桌，一旁還設有一處雅致的真皮沙發座椅區。周婷伸手示意，三人各自落座。李一杲剛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問：“婷姐，供應鏈嵌入模式是怎么回事？我們也想取取經，能教教我不？”
這時，一名女服務員敲門而入，恭敬地垂手站立在周婷面前問：“周總，現在可以開始上菜了嗎？”
周婷輕擺手吩咐道：“稍等，徐董進來再上。你先給我們上一壺龍井茶吧。”服務員點頭應允，轉身離去。
周婷轉過身，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意：“辛耳老師的‘云連鎖’概念，你們應該不會沒聽說過吧？”
周婷一時無語，不知這個概念是過時了，還是無問僧有了更新的想法。她示意兩人自己上網搜索：“你們用‘云連鎖之父辛耳’搜一搜，應該能找到不少資料。”
兩人很快就搜到了“云連鎖”概念。原來，這是由供應鏈云、體驗云、商業社交云這“三朵云”構成的一種連鎖模式。看時間，這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連微信都還沒問世，這概念確實超前，但放到現在，卻顯得有些過時了。
“那時候，供應商還不能實現云端對接，”周婷解釋道，“辛耳老師提出，讓供應鏈直接嵌入到企業的組織體系。徐董果斷采納了這個建議，在九樓設立了專門的供應商辦公區。這一舉措不僅極大地提升了供應商與集團公司之間的溝通效率，后來還成了核心供應商的標配。”
李一杲心中微微一動，思緒開始飄遠。他想，真我余影的雙向連鎖，是否也能借鑒這樣的模式？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以至于完全忽略了周婷正在說的話。直到趙不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他才如夢初醒，尷尬地笑了笑。
“你剛才在想什么呢？婷姐問你體驗云是不是已經過時了。”趙不瓊輕聲提醒他。
李一杲滿臉疑惑地反問：“體驗云？是指實體門店的消費者體驗嗎？”
周婷看著這個號稱無問僧大徒弟的人，似乎對辛耳老師的理論一無所知，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她解釋道：“所謂的云，當然是基于互聯網云端的。舉個例子來說，如果你想買一個步搖發簪，你在線下會怎么做？”
李一杲馬上就聽明白了：“我是男生不帶發簪，不過，以前買過藍牙耳機，也體驗過類似的事情。我會去店里拿幾個試試，聽聽音質，感受一下佩戴的舒適度。”
周婷點點頭，“那你覺得這算不算是一種體驗呢？”
“當然算啊。”李一杲肯定地說。
“那你能去多少家門店試聽體驗呢？”周婷繼續追問。
李一杲想了想，“如果在專門賣藍牙耳機的商業街，我可能都會去看看，起碼七八家。如果附近只有兩三家，那我可能都會去試一試。”
見李一杲裝模做樣，趙不瓊頓時就來了氣，揪著他耳朵，糾正道：“婷姐，他不太會去門店試聽的。他會上網上找一大堆測評來看，然后會買好幾個回來逐個試聽，不喜歡的就利用七天無理由退貨，喜歡就留下。”
李一杲趕緊低頭認錯，表示趙不瓊說的對，絕對正確。
周婷被逗得噗嗤一笑，“李總，這就是‘體驗云’的雛形啦。想象一下，顧客們把實體店里的試穿試用，直接搬到云端搞定。十幾年前，哪有免費試聽、七天無理由退貨？所以，辛耳老師提出‘體驗云’概念時，大家都覺得他腦子瓦特了，根本沒人當一回事！”
這下子，李一杲總算明白為什么沒聽過云連鎖了，因為時代已經不同了。
“看來，做什么事情，都要面向未來才行！”他心中暗暗警告自己，“錯過了，再追趕就非常困難。怪不得徐滄海對老師有意見了，換了是我，我都會一肚子氣。”
趙不瓊心里頭不由得微微一震，終于明白為啥徐滄海跟老師鬧崩了。
不等趙不瓊詢問，周婷就告訴答案：“那時候，老板只想著盡快上市，不會大規模調整公司戰略的，但是小范圍提前部署是沒問題的，辛耳老師非要徐董寧可不上市，都要盡快戰略轉型，這怎可能？于是，他跟徐董鬧得不可開交，被迫終止合作了。”
趙不瓊心生好奇：“婷姐，你那時候在公司是干啥的？知道的真多啊。”
周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時候，我在董事長身邊當秘書呢，就是你們進董事長辦公室時，看到的那張桌子后頭坐著的位置。只是個普通的機要文員，小嘍啰一個。”
趙不瓊心里暗暗給周婷豎了個大拇指，十幾年間，能從機要文員爬到集團副總裁級別的董秘位置，這背后的汗水和努力可想而知。
趙不瓊一見這情形，感覺機會來了，便從公文包里掏出項目資料冊，遞到周婷面前：“婷姐，這是咱們的項目資料，您先看看。咱們什么時候方便聊聊項目細節呢？”
周婷接過資料冊，隨手翻了幾頁，好奇地問：“咦，你們的項目還包括造型服務啊？”
“造型服務只是冰山一角，”趙不瓊解釋道，“我們打算找專業的第三方合作，國內頂級的造型服務連鎖就三家，你們是行業冠軍，所以我們想，能不能跟你們合作，共同輸出這部分的造型服務呢？”
李一杲想起剛才在九樓的所見所聞，立刻接話道：“對啊，我看你們集團公司也有供應商進駐，我們完全可以采用類似的模式，只不過是你們嵌入到我們這邊來。這樣大家都能深度合作，互利共贏。”
周婷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我們集團公司是不會嵌入到別的企業的業務鏈的。”
趙不瓊反應迅速：“沒問題，那我們嵌入到你們的業務鏈里。我們提供短片線上預約和拍片服務，與你們的造型服務相結合，不也是個雙贏的選擇嗎？”
“你們打算怎么嵌入我們的造型服務呢？”周婷問，“我們對供應商的要求可是非常嚴格的。”
趙不瓊思索片刻，說：“要不這樣，你們先瀏覽一下我們的項目內容，看看有哪些方面與你們集團的戰略方向相契合。然后我們提煉出這些契合點，作為我們輸出的核心，嵌入到你們集團的業務鏈中。您覺得如何？”
周婷點了點頭：“策略上也可行。但具體能否嵌入，還需要做進一步的調研分析。如果你們方便的話，可以先著手進行調研。”
“調研的事情我們回去就辦，”趙不瓊說，“我初步的想法是，短片拍攝和組織玩家的服務與造型服務的匹配度可能非常高。所以，您看我們是不是可以從這個方向開始調研？”
“你們的短片拍攝服務具體包括哪些內容呢？”周婷好奇地問。
趙不瓊詳細介紹道：“短片服務是一個全流程的服務。首先，我們會為玩家提供一個符合他的人格特征和行為模式的故事；然后，我們會為這個故事打造提供相應的場景；接著，我們會提供符合故事人物角色的妝造服務；最后，我們還會協助玩家進行拍攝。其中，妝造服務就涉及到了造型方面的內容。”
“那你們的妝造服務都包括哪些內容呢？”周婷繼續追問。
“全身的妝造服務，”趙不瓊回答，“包括服裝、服飾、化妝和造型。”
周婷笑了笑：“我們集團的定位很明確，只做脖子以上的妝造服務。”
“這沒問題啊，”趙不瓊說，“你們不做的部分，我們來做不就好了？”
周婷卻搖了搖頭：“我們集團不做的部分，也不會向供應商采購這部分服務的。”
趙不瓊并不餒：“那我們可以嘗試把脖子以上的妝造部分單獨列出來，這樣是否可行呢？”
周婷考慮了一下：“理論上是可以，但實際操作起來可能會有難度。”
“只要有可行性，”趙不瓊信心滿滿地說道，“操作上的問題我們可以一起探討，總能找到解決方法的。”
周婷點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公事公辦的冷靜：“如果你們這么有信心的話，可以出一份提案。我們公司引入新業務都要經過年度規劃審批，最快也得等到十月份提交明年的規劃討論稿時才能申請測試。”
趙不瓊那股不依不饒、緊盯著項目不放的勁頭，甚至不惜不斷縮小合作范圍也要達成合作的溝通方式，叫做“打釘子”：只要能在對方身上打入一個釘子，就總有辦法把戰果不斷擴大。
趙不瓊心中暗自歡喜，這意味著周婷松口了，她的“打釘子”策略終于有了成效。但一聽時間要到年底，頓時心情就跌到了谷底：“時間會不會太長了些？”
周婷耐心解釋道：“說真的，一年半載對我們來說真不算啥。咱們集團有規矩：戰術上要快如閃電，戰略上卻得穩扎穩打。戰略項目嘛，三年能搞定都算神速，五年才是常態。”
“懂了，”趙不瓊點點頭，盡管心中不爽，臉上還是擺出一副釋然理解的表情，“咱們也不急在這一時。要不，咱們建個微信群，溝通起來方便，咋樣？”
“成啊，”周婷爽快答應，“就用那個888，面對面建群，簡單快捷。”
三人加入群聊，趙不瓊總算大大松了一口氣。這樣，起碼有個創美集團內部的人可以打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