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杲對人與人之間差異的感悟，并非針對修道，而是在軟件設計領域琢磨出來的。簡單來講，在渣渣人生這款游戲里，角色的升級打怪，不該像讀書考試那般，靠著四平八穩的分數來實現晉升。
“照你這思路，那收入豈不是有可能像坐過山車，一會兒跳躍式暴漲，一會兒又斷崖式下跌？”趙不瓊稍作分析，就像從魚肉里挑出根大刺，直言道，“絕大部分人在心理上可吃不消啊。”
趙不瓊說的確實是現實情況，就好比這個月收入兩萬塊，下個月要是降到一萬塊，很多人都難以接受，更別提變成兩千塊甚至沒收入的狀況了。畢竟，人人都盼著穩定，而穩定往往意味著線性變化。
不過，趙不瓊很快就想出了解決辦法：“可以采用三段式來處理。前端起步階段平緩一些，做成線性變化，這樣大家容易適應；中段來個指數式的急速變化，甚至可以是跳躍式的，到了后端，再恢復平穩的緩慢變化，這樣更貼合人性的習慣。”
李一杲有些驚訝地看著趙不瓊，不禁感嘆：“咦，老婆，你啥時候對技術也這么有研究了？你這套方案，直接就能拿去做AI系統分析了！”
“聽你說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就算不會做，吹兩句總行吧。”趙不瓊對李一杲的夸贊很是受用，緊接著又刺激他繼續講自己的思路：“老公，要是股東、投資人、加盟商、合伙人、員工這些人的分紅收益用三段式的話，不妨這么設計。第一部分是高密度小額的，以銷售額為基礎來分紅，可以每周甚至每天進行。這部分就相當于三段式的第一段，雖說頻次高，但總額其實不多，變化呈線性，能給人一種強烈的踏實感。第二段是季度分紅，根據毛利潤來定，這部分的變化就會相當劇烈，但總體還算是在可預期范圍內。最后是年度分紅，按照息稅前凈利潤來計算，把前面兩段的核算進行修正平滑，剩下的部分再拿來分配。要是沒剩下甚至是負數，那就不分紅了，這段的變化最為激烈。”
“第一段我懂了，就像個鉤子，用點蠅頭小利，勾住大家的心。不過，”李一杲思索了一會兒，問道：“要是年度結算時公司虧損了怎么辦？前面已經分出去的收益，要不要收回來？或者在下一次的季度毛利分紅里扣掉？”
趙不瓊搖搖頭：“已經分出去的收益，哪有收回來的道理？這對股東來說不公平。不過，在季度毛利分紅里適當扣減年度的部分，這樣增加季度分紅的跳躍性，增加年度分紅的平滑性，就符合三段式的人性設計了。”
“但這樣一來，公司的現金流壓力可就大了。”李一杲面露擔憂地說道。
趙不瓊點點頭：“沒錯，所以公司籌備期什么時候結束至關重要。籌備期得足夠長，確保項目一落地，就有能力持續為股東創造收益，不管是內部股東還是外部股東。總之，一旦項目公司正式完成籌備，進入常規運營，就絕不能出現經營性虧損，這樣項目才能走得長遠。”
趙不瓊提及的經營性虧損，是相對投資性虧損而言的。簡單來說，不算資本投資回報、折舊這些，只要賬面上不虧，那就不算經營性虧損。一般在公司籌備期，這種虧損還能接受，可到了成熟期，就連投資性虧損都讓人難以承受了。
自動駕駛時，時間仿佛被施了魔法，過得悄無聲息。兩人感覺沒聊多久，卻發現已快到目的地，車速漸漸慢了下來。臨近滄美集團大樓，李一杲將自動駕駛切換為手動操作，把車穩穩停在產業園大門口的自動欄桿前。
他正打算下車去保安亭登記，卻驚異地看到大門欄桿竟自動升了起來。一個年輕保安笑著沖他擺擺手，示意他直接開車進去。
李一杲滿臉疑惑地把車開進產業園，轉頭看向副駕駛座的趙不瓊，問道：“這兒咋不用登記呢？”趙不瓊手指前方大樓入口，說道：“你瞧，那上面正歡迎咱們呢，肯定是老板事先安排好的。”李一杲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見大樓正門的LED顯示屏上滾動著“歡迎滄美集團趙雄董事長及李一杲先生、趙不瓊女士蒞臨考察”的字幕，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溫暖與榮幸，驚嘆道：“這滄美集團的商務禮儀，做得可真是沒話說啊！”
停好車后，兩人步入大廳。大廳高挑又空曠，他們的腳步聲在里頭來回回蕩，把李一杲嚇了一跳。他抬頭望向那足有十五米高的天花板，忍不住驚嘆：“哇！這么高的大廳，實在太震撼了！”
就在這時，一個悅耳的聲音傳來：“二位是李先生和趙小姐吧？”他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淡青色右衽水袖漢服，下搭馬面裙的女孩款步走來。女孩看上去約莫二十歲，身材高挑，頗有幾分宋代侍女的典雅韻味。見他們點頭，女孩微笑著自我介紹：“我叫瑤瑤，是滄美集團的前臺客服。”說罷，她對著空中輕聲說道：“滄美滄美，啟動迎客模式。”緊接著，一個機械女聲回應：“收到，迎客模式已啟動。”剎那間，四周燈光璀璨亮起，柔和的音樂也緩緩流淌開來。
瑤瑤像是早已做足功課，滿臉熱情地開啟了介紹：“李先生、趙小姐，這邊請。先給二位簡單講講我們滄美集團。一樓這兒呢，是展廳。左邊是專門講述滄美歷史的文化館，中間擺放著公司各個時期的樣板店模型。來，我給你們詳細說道說道……”兩人趕忙跟上瑤瑤的步伐，一邊走一邊聽她繪聲繪色地講解。
展廳，向來是企業對外展示的門面，把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懂行的人，自然能從這精心布置中，瞧出些真實的發展脈絡。李一杲對這些門道一竅不通，眼睛只顧著滴溜溜地在各個時期與老板合照的美女照片上打轉。而趙不瓊，長期在外跑客戶，那可是行家，清楚什么是關鍵，也明白該問什么問題。
趙不瓊的目光，被一張女明星與公司創始人的合影吸引住了，她好奇地發問：“這位是你們的代言人嗎？”瑤瑤笑著點頭：“沒錯，她給我們代言了足足十年，直到九年前才結束合作。”
就這么簡簡單單一句話，趙不瓊心里已經大致推測出這家公司的興衰起伏，以及未能上市的緣由。
參觀完歷史展廳和樣板店陳列，大半個小時就這么過去了。緊接著，瑤瑤又領著他們匆匆瀏覽了從三十年前的首家店到最新第五代門店的樣板房，整個過程也就二十來分鐘。看完展廳，一看時間，都十點半多了，兩人不禁有些著急起來。
趙不瓊趕忙打斷瑤瑤的介紹：“瑤瑤，我們和董事長約的是十點半，看樣子這是遲到了。要不這樣，你先帶我們上去見董事長，行不？”
瑤瑤連忙安撫他們：“沒事的，徐董和趙先生正在樓上談事兒呢……現在估計也快談完了。你們跟我來，我帶你們上去。”
說罷，瑤瑤又對著空氣吩咐道：“滄美滄美，關閉迎客模式。”空中瞬間傳來機械女聲回應：“收到，迎客模式已關閉。”剎那間，原本寬敞熱鬧的展廳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李一杲聽到這話，心里也有了自己的判斷：“看來這家公司有自己的IT團隊啊，能搞些簡單的智能化場景設計，還真有點本事！”
在等電梯的當口，趙不瓊滿臉好奇地問道：“瑤瑤，你們這展廳這一層，估摸得有五千平方米吧？”瑤瑤聞言，笑著搖了搖頭：“不止呢，總共八千六百平方米，光是展廳部分就占了五千六百平方米，后面還有三千平方米是公司餐廳。”
李一杲不禁發出一聲驚嘆：“三千平方米的飯堂！乖乖，那得多少員工才能把這地兒填滿啊。”瑤瑤耐心解釋道：“以前我們集團公司有近一萬名員工，總部就有三千多人。不過后來很多直營門店都轉成加盟門店了，所以外頭的員工大多成了代理商或者加盟商，現在總部就只剩一千多人了。”
瑤瑤這話其實是自己揭短了，李一杲心里明白，基層員工大多不會說假話，自己也該適可而止，便默默跟著瑤瑤走進了電梯。
瑤瑤按下了八樓的按鈕，李一杲瞧見顯示屏上顯示總共有九層，又好奇地發問：“這總部大樓就只有九層嗎？”
瑤瑤趕忙回應：“不是的，總共有十二層。上面三層是空中花園，要去那兒得先到九樓，然后換乘另一部電梯。八樓是集團總經辦，董事長的辦公室也在這兒。空中花園那三層是會所，中午董事長給你們訂的餐就在十二樓的望星閣餐廳。”
李一杲暗自思忖，這老板可真會享受，居然弄了個三層高的空中花園。
走出電梯，兩人眼前頓時一亮，只見八樓是個寬敞的辦公區，數百個辦公工位排列其間，每個工位都頗為寬敞。然而，放眼望去，正在工作的員工卻沒幾個，整個辦公區顯得空蕩蕩的，透著幾分寂寥。兩人隨著瑤瑤穿過辦公區，來到一條狹長的走廊上。走廊兩邊是一扇扇透明玻璃門，門邊上掛著總經理、總裁、副總裁等銘牌。
李一杲眼角的余光掃過里面一間間寬敞的獨立辦公室，估摸有五六十平方米，大多數里面都有人在辦公。
一直走到長廊的盡頭，一扇寬敞且透著古韻藝術氣息的大門出現在兩人眼前。大門旁邊的木雕銘牌上，以極具藝術感的行書鐫刻著“董事長”三個字。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前擺著一張長條椅子，椅子側前方是一張巨大的辦公桌，辦公桌上放著一個超大的曲面顯示屏，兩旁則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文件，簡直像兩座小山。一個三十來歲的女職員正埋頭處理文件，見有人過來，她抬起頭向瑤瑤點了點頭，又向李一杲和趙不瓊招了招手，然后指了指長條椅子說：“二位請坐，稍等片刻。”說完，便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瑤瑤指了指長條椅子說道：“你們在這兒稍等會兒吧，我得下去忙了，再見。”
兩人坐了一會兒，董事長辦公室的大門再次打開，剛才進去的女職員走出來，向他們招手：“兩位客人，現在可以進去了。”
兩人依言走進董事長辦公室，一進門，目光就被一個三四米高的巨大藝術根雕牢牢吸引住了。那根雕猶如一條活靈活現的騰龍，氣勢磅礴，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壁而出。根雕之后，一扇巨大的屏風巧妙地將辦公室分隔成兩個區域。
辦公室的左側，一張巨大的紅木大班臺赫然在目，李一杲目測這大班臺足有五六米長，不禁又是一驚。他心里暗自嘀咕：“這家伙，整個一有藝術氣質的暴發戶！”
大班臺上并沒有擺放電腦，而是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文件資料，密密麻麻地占據了大半張桌面，有的甚至堆起近一米高，李一杲看得直咂舌，心里又有了新的評價：“這么多文件，啥時候才能看完啊？估計跟我一樣，也是個工作狂！”
大班臺前，還擺著一張厚重的獨木大板會議桌，約莫四五米長，顯然是供這里的主人與高管們開會用的。
辦公室的右側是一個寬敞的會客區，李一杲一眼望去，又是接連吃驚。這會客區面積至少有三四百平方米，厚實的藝術地毯鋪滿了整個空間，一圈寬敞舒適的單座沙發椅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每個沙發椅旁都配有一個茶幾，上面擺放著精致的茶具，這場景讓李一杲瞬間聯想到接待外賓的畫面。他忍不住湊近趙不瓊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道：“這是樞密院嗎？”趙不瓊差點笑出聲來，趕忙忍住，用力掐了李一杲一下，示意他別亂說話。隨后，她拉著李一杲朝右側的會客區走去。
會客區呈長條形布局，一圈單座沙發椅的盡頭中間，孤零零地擺放著一張碩大無比的真皮單座沙發。沙發上坐著一位頭發斑白卻油光锃亮的長者，正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地大聲說著話。旁邊，趙雄頻頻點頭應和，還有一位身著深黑色職業裝的女生正為長者斟茶。
趙雄一眼瞧見趙不瓊和李一杲，立刻站起身來，滿臉熱情地招呼著，旋即向主座之人引薦道：“來來來，這邊請，徐董，這便是小女趙不瓊和女婿李一杲。”
二人趕忙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向徐滄海鞠躬問好：“徐董事長，您好！”李一杲率先問候。“徐叔叔好！”趙不瓊也緊接著說道。
徐滄海面容和藹，伸手指了指左手邊的座位，示意他們就座。兩人依言順從地坐下，李一杲在前，趙不瓊在后。這時，方才給趙雄斟茶的女職員也利落地走上前來，為二人斟茶。徐董指著這位女職員，向李一杲二人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集團的董秘，周婷。”
李一杲心里犯起嘀咕，董秘可不是普通的董事長秘書，而是高管職位，一時間竟不知該稱呼周董還是周秘。
“婷姐，您好！”趙不瓊親熱又真誠地問候道。李一杲見狀，也趕忙跟著這般稱呼問候。
一陣寒暄過后，徐滄海轉頭看向趙雄，問道：“雄哥，咱們剛才聊到哪兒啦？”
趙雄微微一笑，回應道：“徐董剛剛講到龍國未來十年的匯率走勢，提到人民幣會持續走低，美元則不斷走強，甚至可能引發國際經濟形勢陷入大蕭條。”
“沒錯，”徐滄海接過話頭，語氣激昂地說道，“我覺得龍鷹之間的爭斗，在科技與金融爭霸分出勝負之前，絕無平息的可能，矛盾只會愈演愈烈。所以，要是鷹醬不動用軍事手段，必定會在金融領域施壓，迫使人民幣貶值。現在匯率都已經到7.35了，我估計未來十年可能會漲到10。人民幣長期貶值的趨勢怕是難以扭轉。雖說龍國經濟這兩年統計數據顯示增長5%以上，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不信。我問過了，我們商會里沒一家公司業績是增長的。雄哥，你們公司情況咋樣？”
趙雄立刻給出回應：“確實，我也覺得龍國經濟低迷的態勢還會持續較長時間。現在我的集團公司已經交給兒子打理了，不過今年第一季度業績倒還不錯，應該有15%的增長。”
趙雄這話，表面上像是在迎合徐滄海的結論，可提及兒子公司的業績，卻好似一記耳光，暗暗打在了滄美集團臉上。
“15%的增長？這么厲害？”徐滄海臉色微微一滯，顯然沒料到趙雄突然來這么一出，感覺面子上有點掛不住，當即質疑道：“可你們公司給我們的供貨明顯比不上其他供應商了，是不是有啥新開發的產品，沒想著給我們推薦啊？”
“不是這樣的，徐董！”趙雄趕忙解釋，臉上帶著誠懇，“只要是最新的產品，我肯定第一時間給您推薦。實不相瞞，是我兒子搞了海外直播電商，把之前積壓的不少庫存商品都處理掉了，所以今年業績整體看著還過得去。”
徐滄海暗自松了口氣，心想著這也能算業績增長？不過是清理積壓的倉底貨罷了。他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說道：“靠清庫存帶來的增長，可不算是正常的業績提升。現在海外電商都在叫苦不迭，抱怨咱們競爭太激烈，這條路恐怕走不了多遠。你得跟你兒子說，踏踏實實地做好國內市場才是正途，多開發些創新產品，我們這邊對創新產品可是很歡迎的。”
“好嘞，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趙雄點頭稱是，臉上笑意未減，緊接著微笑著問道，“徐董，那您今年有沒有什么新項目的計劃呢？”
徐滄海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著嘆道：“哎，就眼下這經濟形勢，哪還有什么好項目可弄啊？能把咱們這老本行穩住，就已經謝天謝地了。”他稍作停頓，接著便滔滔不絕地講起行業商會里副會長公司的業績如何一落千丈，某個大企業又是怎樣大規模裁員，那架勢，仿佛天就要塌下來，而他自己卻好似中流砥柱，還能勉強支撐著不倒下。
李一杲一邊聽著徐滄海口若懸河地訴說，一邊暗暗打量著這位造型連鎖行業的風云人物。徐滄海在廣東人里，個頭算是不錯的，估摸有一米七上下。他穿著頗為隨性，上身是一件淺灰色織有暗花圖案的絲綢對襟便裝，下身配著一條深色休閑褲，褲腳微微挽起，露出腳踝。腳上蹬著一雙簡潔的黑色皮涼鞋，沒有任何繁雜的裝飾，這一身打扮，既透著一股從容的風度，又盡顯老廣獨有的隨和氣質。
李一杲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搞不清徐滄海和趙雄話里是否藏著譏諷，便給趙不瓊使了個眼色。趙不瓊立刻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拿起手機，給李一杲發了條信息：“鋪墊！”。
李一杲瞬間恍然大悟，這才明白趙雄是通過夸贊兒子的業績，拐彎抹角地為女兒女婿做鋪墊呢。
徐滄海滔滔不絕地講了好一陣子，終于話題引導今天的事情上，越過前面的李一杲，向趙不瓊詢問：“不瓊啊，聽你爸說，你創業了？項目現在有什么進展嗎？如果需要幾百萬的融資支持，我這邊是沒問題的。反正我還欠著你爸兩千多萬的應付款呢，雄哥，你看能不能把其中一部分轉為投資款？這樣既能解決你女兒女婿的資金問題，也能減輕我這邊的負債壓力。”
趙雄連連擺手道：“徐董你太客氣了，我女兒的項目就拜托你了。不過，投資的事情跟應付款是兩碼事，滄美集團公司那邊現在已經交給我兒子打理了，而且滄美集團還有其他股東，他們未必會同意應付款轉投資款的。”
說完他轉頭給李一杲遞了一個眼色：“小李，給徐董介紹一下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