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目送他們走遠,回頭時,負責跟著薛韶的錦衣衛也到了。
錦衣衛的主要活動區域還是在京城,主要監視的也是京官,只有接到任務才會離京調查。
也并不是所有御史身邊都會跟著錦衣衛。
至少,潘洪當御史時就沒有,不管他是在京城,還是去巡視北邊,他身邊都沒跟著錦衣衛。
薛韶例外,并不是他本人的問題,而是他巡察的地方的特殊性。
江南。
自太祖高皇帝建國之后一直被區別對待的區域。
江南富庶,且人心狡詐,所以太祖高皇帝以重稅瓦解其勢力,分擔國庫壓力。
一開始是有效的,但江南的士紳商人們極聰明,沒過多少年,真正承擔重稅的只有江南的農民。
甚至,他們還敢伸手拔太祖高皇帝的胡子,在開國皇帝還在時,直接來了個浙贛閩科舉舞弊。
即便那一次試探以失敗告終,但他們的努力從未停止。
江南和福建部分地區的土地兼并一直是最嚴重的,不管多清廉的官員到了這片地區,離開時都要染一身的墨,又黑又滑,一身的油。
堅持不變的,通常三個月都待不住,不是死就是因為各種原因或辭官、或蹲監獄。
更不要說江南巡察御史。
這個官職,在薛韶之前一直是王振的人擔任。
每年到江南一巡,就能給王振帶回去大量的金銀珠寶,于是雙方又相安無事一年。
所以薛韶當初被王振推出來做江南巡察御史,是推他去送死的。
只是誰也沒想到,薛韶運氣出奇的好。
避過了一次次劫殺不說,還借著巡察御史這個官職干了不少事,倒是拔除了不少腐敗官員,甚至查到了民間士紳身上。
那其中就有王振費盡心機安插下去的釘子,有一些甚至還要服務先帝。
所以先帝才派錦衣衛盯著薛韶,不為保護他的安全,而是讓他識時務,有些人動不得;
以及,趁機收集江南的信息。
于是,在新帝登基,薛韶又一次成為江南巡察御史,甚至還擴大了福建、廣東兩地之后,新帝就加派了錦衣衛。
這一次錦衣衛卻是另一個作用。
皇帝知道薛韶有才華,將來定會是國之柱石,所以派錦衣衛給他,一是為了保護他,二也是為了收集江南的信息。
作為江南巡察御史,薛韶早就有在江南改革的意思,改變現在農民重稅的情況,并整頓江南官場,讓江南真正成為大明的錢庫。
皇帝知道他這個想法之后,對他更看重了。
所以這次跟隨薛韶的錦衣衛以安辰為隊長,手下有一整個錦衣衛小隊可供其支使。
安辰之前奉命押解九江府知府入京,今日一早才趕到的潮州府。
因為人在囧途,消息不便傳播,他到了地方才知道國師與薛韶在一起。
還沒等他松一口氣,就聽說薛韶參與進軍務整改中。
很好,這一次不是朝某個知府下手,而是朝千戶所千戶,甚至是都指揮使司下手。
這可涉及到兵權。
但安辰沒覺得為難,反而整個人興奮起來。
兵權呢,哪一個錦衣衛不曾心生向往?
絕大多數錦衣衛都來自于軍隊有軍功者或者勛貴子弟。
不管有沒有能耐,他們這樣的身份,誰沒有做過執掌兵權的夢?
所以他緊趕慢趕,終于趕在薛韶跟著潘筠跑下一站前到達,他攔在倆人面前,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道:“兩位是要去廣州府?”
薛韶蹙眉,他和錦衣衛一直相處得不錯,他只管查他的案子,偶爾會讓錦衣衛幫忙,他也素來大方,查下來的案子基本會分他們一半功勞,所以錦衣衛從不左右他的調查。
一直以來,薛韶在明,錦衣衛在暗,而隊伍一直以薛韶為主。
這是安辰第一次中途插手他的調查。
薛韶不悅:“不錯,有問題嗎?”
“沒問題,但我想兩位帶上我。”安辰目光掃過潘筠腰上的配飾。
那里掛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鼎,他知道,那是個可以日行千里的寶器。
薛韶道:“我們一直是分開行動,你們可以自己過去。”
“我要保護薛大人您。”
薛韶指著潘筠道:“有國師在,本官很安全。”
安辰沉默了一下后道:“薛大人此去廣州府是沖著廣東都指揮使去的吧?”
薛韶目光輕輕地落在他身上。
安辰道:“大人,武人不同文人,逼急了,武人什么都做得出來。俗話說,書生造反三年不成,但武將要是反,也就一個念頭的事。我等皆出身行伍,對軍隊和士兵的了解在您和國師之上,一旦廣州府出事,我們可以頂上去。”
其他錦衣衛一聽,立即上前兩步,目露期望的盯著倆人。
薛韶沉吟不語,潘筠已經心軟了。
她這人,面對陌生人是軟硬不吃,面對熟人卻是吃軟不吃硬。
她和這些錦衣衛挺熟的了,對他們小狗一樣的眼神招架不住。
而且,他們是錦衣衛耶。
大明的錦衣衛,首要一點就是長得好看,顏值身材都要拿得出手。
在場的五個錦衣衛中,只有安辰長得潦草一些,不過他是后天造成的,年紀大,臉上又被劃了一道傷疤,在沒有傷疤前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潘筠輕咳一聲,目光游移:“這么多人,有點擠啊。”
錦衣衛們互相對視較勁,正想著是不是要動手時,聽到他們的頭沉穩的道:“我們不怕擠,且一定不會擠到國師和薛大人。”
錦衣衛瞬間化敵為友,又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了,一起眼光閃閃的看潘筠。
潘筠猶豫。
安辰道:“此事天知地知,我等絕不外傳,道錄司和天師府都不會知道國師帶凡人飛天的。”
“一言為定!”潘筠一口應下。
半刻鐘之后,三寶鼎里裝滿了人,三個錦衣衛和喜金蹲在鍋底大眼瞪小眼,而安辰和另一個錦衣衛站在一起,睜著大眼睛低頭看漸漸遠去的大地,以及逐漸變得渺小的城池。
潘筠瞥了他們一眼,敬佩他們的勇氣,竟然敢低頭往下看,也不怕暈。
蹲著的三個錦衣衛不斷扯站著的倆人褲腿,時間差不多了,該換他們站起來看了吧?
站著的倆人一手按著鍋沿,一手緊緊提著褲子,一動不動地從上而下欣賞大明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