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認為這是老天爺給她的支持,不然,怎么會投擲樹枝找蒲敏,還能找到鎢礦?
顯然,老天爺也支持她加快時代進程,讓現在和將來的百姓少經歷一些苦難。
潘筠桀桀一笑,一掌擊碎大石,隨手撿了幾塊鎢石收起來:“走吧,老天爺既然給了我們指示,蒲敏應該就在附近了,上高處,他們煉銀一定需要生火,看著炊煙找銀礦。”
他們一直等到傍晚才等到炊煙。
王璁一看這煙就道:“這是做飯的煙,看來,這座礦的產量不怎么樣啊,竟然沒有煉銀的煙。”
的確沒有煉銀的煙,因為,礦石根本就不在山里煉。
蒲敏道:“因為盜采嚴重,還有去年各地礦工作亂,朝廷不再在礦產旁邊煉銀,而是把礦石拉到他處。”
潘筠和王璁看到了那條被碾出來的小路,感嘆道:“辛苦了。”
好歹修一修路呢。
蒲敏看著他們,沉靜的問道:“兩位千辛萬苦潛入深山,不知所為何事?”
蒲敏剛從礦區出來,剛領了晚飯,因為心情煩悶,所以特意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蹲著自己吃飯,自己消化心情,他沒想到剛找了塊石頭蹲下,潘筠和王璁就水靈靈的出現在眼前。
蒲敏一下就把手中灰色的敦實饅頭給掐成了兩半。
這個礦場的礦工全是犯事的犯人,為免犯人逃走,礦場四周圍了荊棘,還有人把守,他們是怎么進來的?
念頭一閃而過,蒲敏想到倆人的本事,心又落了回來,罷了,他們在大海上都如魚得水,在山里有什么可怕的?
蒲敏捏緊了手中的饅頭,繃著臉道:“你們走吧,我是不會說的。
“說什么?說你給蒲思頂罪的事?”潘筠道:“我們不問你這個。”
蒲敏皺眉,除了這個,他還有什么利用價值?
潘筠道:“蒲思現在給皇室干活,你知道嗎?”
蒲敏沉默,他不知道,他也不感興趣。
潘筠看著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那你知道吳太太的病情惡化,蒲悅的病情也沒好轉嗎?”
蒲敏瞬間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王璁就將妙和默下來的藥方遞給他:“這是吳太太前后改的藥方,你還記得吧?”
蒲敏伸手接過,家里的藥都是他親自去藥鋪抓的,他當然記得。
他捏緊了手中的藥方,問道:“這藥方有什么問題?”
王璁:“吳太太病體虛弱,之前的藥方雖不能讓她斷根,卻可以在保持狀態下補益,雖然效果慢了一些;而改的藥方會讓她虛補過甚,這就和治河一個道理,堵不如疏,它這一副藥下去卻是把病灶堵起來,卻又殺不掉,長此以往……”
蒲敏臉色越來越難看,王璁聲音也放低了些,道:“如今她還是用這樣的藥方,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再不疏導,只怕命不久矣。”
蒲敏抬起頭盯著倆人看,半晌,他才聲音沙啞的問道:“你們想要什么?”
潘筠:“我要你為我所用。”
蒲敏:“我一個流放的罪人,能為你做什么?你就算讓我翻口供也沒有證據,你們想拉下蒲思,幾乎不可能,你也說了,他在為皇室做事。”
潘筠:“我不需要你拉下蒲思,我只要你牽制他,讓蒲氏做該做的事。”
蒲敏忍不住笑出聲來,抬起雙手給她看:“我?牽制蒲思?我現在是犯人,連這座山都出不去!”
潘筠道:“我會讓你出去的。”
蒲敏臉色一變道:“我若逃獄,必定連累我家人,我母親和妹妹的身體可經不起折騰。”
潘筠:“我會讓你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蒲敏微愣。
王璁道:“我小師叔現在是國師。”
蒲敏愣愣地看著她:“國師?”
潘筠眼睛微瞇,道:“新帝登基了你知不知道?”
蒲敏雙眼迷茫,顯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潘筠目光掃過這座礦山,也表示理解,這些都是流放勞改的犯人,管理他們的官兵要是不說,他們是收不到外面的消息的。
蒲敏也迅速反應過來了,他心臟怦怦劇跳,問道:“皇帝,皇帝怎么會……他那么年輕,新帝是誰?”
“先帝御駕親征瓦剌,戰死沙場,新帝是郕王,”潘筠道:“蒲思當初投誠的是先帝,先帝駕崩,雖說他還在為皇室做事,手底下卻不干凈,心里的小算盤也太多了。”
蒲敏心思急轉,眼睛閃閃發光。
他不是傻子。
蒲家人都是經營能手,蒲敏只是為了照顧母親和妹妹,想要一個安穩的工作環境,所以才找關系進入地方駐軍,還特意把自己調去守城門。
別看守城門清苦,地位低,但工作時間穩定,且除了在衙門中受些歧視,只要出了官吏范疇,他是很能狐假虎威的。
他也只是借用這一身皮保護自家的產業。
且守城門得到的消息可不少,靠著看每日進出的人,他把家里的幾塊地和一個雜貨鋪經營得風生水起,養著一大家子人。
要不是后來母親和妹妹的藥費越來越高,他也不會辭去守城門的工作,回蒲家給蒲思跑腿。
所以,他很聰明。
潘筠只是說到這里,他就明白了。
與其說,他出去后是聽潘筠的,不如說是聽新帝的。
后者和前者是不一樣的,前者有可能是謀逆,但后者,卻是忠君。
蒲敏想也不想,立即跪地道:“草民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王璁不高興了,嘟囔道:“分明是我小師叔救的你……”
潘筠攔住王璁,對蒲敏道:“你只要記住你這句話就可以。”
蒲敏連忙道:“我愿為國師肝腦涂地。”
“我不用你為我肝腦涂地,我只要你壯大自己,盯緊蒲思就行。”潘筠看了一眼天色道:“時間不早了,我們這就離開,此事你要保密,至少還需要兩個月,你才能出去。”
蒲敏焦心道:“潘道長,我母親……”
“我會讓妙和和陶巖柏替她診治,能保下一命。”
蒲敏松了一口氣,心卻還提著。
潘筠走后,他還是焦慮不已。
尤其晚上,礦工們累極,全都倒頭就睡,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中,蒲敏的焦慮被無限放大,他有些怨恨蒲思,明明答應了他會照顧好他母親和妹妹,為什么沒做到?
他甚至都沒怪他讓他頂罪,只要他在他進來后好好待他母親和妹妹就好。
他竟然還給他母親用錯誤的方子。
蒲敏心好似火燒一般難受,忍不住翻來覆去。
而離開的潘筠和王璁回到泉州。
再兩日,正是欽天監測算大風登陸的時候,昨晚上大街上的掛著的東西都被取下來拿回家中,不能拿的也都用繩子綁好固定住。
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躲在家中等待。
早上,天陰沉,但無風。
中午,密云散去,竟然見了陽光,無風。
下午,大家忍不住出門,探頭探腦的仰望天空,陽光透過白云落下,灑在海上透著金光。
眾人搖頭:“這欽天監是不是算錯了,今兒也不像是有大風的樣子啊?”
“說不準還真算錯了,這凡人豈能算到神仙事?”
“就是,要是算到了,那神仙還能算神仙嗎?”
大家搖頭嘆息,出門摘菜的摘菜,串門聊天的聊天。
到了傍晚,陽光一下被遮蔽,整個天都暗沉下來,重新掛到門上的招客幡卷著展開,發出啪啪的聲音,然后是樹木搖動,樹葉抖動間發出嘩嘩的聲音。
正蹲在門邊聲討欽天監,想著明天是不是要一起去找衙門要個說法,要個賠償之類的人們對視一眼,立即起身收起招客幡,啪的一聲死死地關上門。
景泰元年六月二十八酉時二刻,大風登陸,風,先是小風,才呼呼吹了不到半個時辰,風力猛地拔升,風卷著水從空中潑下來,打在地上、掃在樹上、潑在屋頂上……
天瞬間暗沉下來,不到酉正,天就黑透了。
陸知府站在門內,著急的團團轉:“竟是晚上來,這風得卷多久?”
幕僚道:“國師說,大風來得快,走得也快,但風團大的話,估計得下好幾天的大雨,大風也會不止,今晚救災的人都出不去,明日只能看情況了。”
“快別說話了,還不快把門關上,把我屋淹了,我把你掃出去和大風一塊待著。”
知府夫人遠遠吼了一句,陸知府默默地和幕僚一起把門用力關起來,黑暗中,倆人大眼瞪小眼,都無話可說。
空中很快傳來樹木被拔起的聲音,窗欞在狂風中搖動,還有瓦片被夾起后砸在地面上的聲音,不遠處傳來驚呼聲、喊叫聲。
陸知府擔憂不已,卻又無能為力,這個時候他要是出去,能被風直接卷出去。
明明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卻還是焦慮,焦慮得在屋里走來走去。
住在市舶司后院的曹吉祥透過窗縫看到外面卷起來的雨幕,還有院子里被吹得斷枝的梧桐樹,心中同樣一陣難受。
“天災,非人力之所抗啊。”
潘筠也正站在別院的門前看雨、看風。
她站在門口,風和雨卻只打到她面前,并不能沾染她身。
王璁四個將椅子背過來放,排排坐在她身后的堂屋里,撐著椅背看她。
妙和驚嘆:“小師叔真利害,我什么時候能有小師叔這么厲害?”
陶巖柏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后道:“你勤練不綴的話,至少十年。”
妙真:“我只看到嘩嘩出去的元力,小師叔好奢侈,元力這么用。”
王璁遲疑了一下后道:“或許是為了看大風,測算數據?”
妙真指著樹下和檐下掛著的東西道:“測風速,看他們就可以。”
潘筠轉身道:“風向變了,與我們觀天象得出的結果有偏移,它會往南偏移,去汀州府,贛州府也會影響。”
四人坐直了身體,問道:“那怎么辦,兩府沒做安排吧?”
潘筠垂下眼眸道:“這個風力,就算是我也飛不起來,何況,也來不及了,就不知道兩府知府是否有先見之明,提前做好布局了。”
事實證明,汀州府和贛州府的知府還算有點本事。
當知道欽天監斷言大風要從泉州府登陸,后拐向建寧府一路向北,還會波及到延平府后,在延平府附近的汀州府知府就立即跟進,通知各縣各里做好準備。
再往南的贛州府的知府見了,便讓人打聽了泉州府封禁的時間,也跟著做了一些準備。
所以凌晨時分,當屋外傳來嗚嗚的風聲,且風聲越來越大時,兩位知府都立即掀開被子爬起來,打開窗就被風裹著雨糊了一臉。
倆人勉強關上窗,都慶幸不已,幸虧讓百姓提前做準備了。
雖然提前做了準備,被臺風波及到的地方依舊受損嚴重。
一些危房瞬間倒塌,無數茅草屋頂被掀,大雨傾盆而下,路上到處是積水。
而此時,地里的水稻正是抽穗后的飽滿時期,大風經過,無數水稻倒伏,被泡在了泥水里。
大風過后,雨勢和風勢都減弱,陸明哲穿著蓑衣走在田邊,看著被淹了大半的農田,心痛不已:“我的糧食啊”
農民們哭得比他還慘,但他們可不是站著哭,而是一邊大聲嚎哭,一邊扛著鋤頭飛快奔到田埂邊放水,要把水放干,還得把倒伏的水稻盡快扶起來綁好,不然稻穗要發芽的。
里正陪在陸明哲身旁,道:“情況比上次大風來的時候好很多了,村民們有了準備,提前通了溝渠,又加高田埂,只要挖開田埂放水,善后速度比上次快了三倍不止。”
贛州、汀州、延平都不同程度的受損。
潘筠在風力減輕之后冒雨飛了一圈,看過一遍受災區,心中有數之后,她丟下王璁等人救災,她一路飛回京城。
京城還不知道泉州大風登陸的事,潘筠帶回來的消息讓滿朝文武驚訝。
而后在皇帝的主持下,戶部開始籌措賑災糧,一通合計之后,國庫會運二十萬兩賑災銀南下,受災最嚴重的泉州府分得八萬兩,其余三府各分得四萬兩,同時,從長沙府和南京兩地運送救災糧過去。
潘筠道:“此時距離秋收還有一個月,于百姓而言,最要緊的是今年的賦稅。”
潘筠道:“還請陛下減免受災之地的賦稅,并大赦天下,以為大明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