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一開會,所有人失眠。
不僅大俠們,一直默默跟在隊伍中的常文軒和郭大山等人也心潮澎湃的睡不著。
他們是千戶陳文的人,是派來給潘筠掌舵的。
因為只有他們會看海圖,還會開海船,一路上,大家都很照顧他們。
生病優先他們治,沖鋒陷陣也會看顧他們,時不時幫他們擋一下刀。
他們這么多人,死傷一個問題不大,這三個要是死了,他們想回家就難了。
郭大山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蛄蛹蛄蛹湊到常文軒旁邊,小聲道:“寶藏在這里……那海上的……”
“閉嘴!”常文軒捂住他嘴巴,小心的往屋外看了一眼,低聲呵斥:“你想死啊,同行的大俠誰不是耳聰目明之人?”
旁邊的兵也低聲道:“回去再說。”
但郭大山憋得慌,嘟囔道:“潘道長把阿信他們五個帶走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常文軒不語,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他們這一隊十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開船,潘筠一個命令便讓王璁帶走阿信五個,想也知道是開船去了。
七尾港離這里不遠,多半是去了七尾港……
常文軒越想越遠,郭大山還陷在寶藏的迷霧之中。
他苦惱的皺著眉,暗道:此寶藏要是彼寶藏,他們要取,豈不是還要來倭國常住?
雖說在島上也難回家,但那島畢竟是自家的,上面都是同胞,說的漢話,這里……
郭大山不想來這里。
出差偶爾來這里也就算了,常住不行。
但顯然,這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他憂心的一晚上沒睡,第二天都憔悴了。
大俠們也沒睡,但他們很精神。
他們隱約明白了潘筠的打算,她不禁止他們回去后往外傳這件事。
甚至,她可能還盼著他們外傳。
朝廷要是不心動,不動手,那有能者取之……
年一百萬兩白銀堆在這里,不管是江湖俠士、商人、權貴還是普通百姓,都會心動的。
更不要說海上的匪寇了。
都說大明遍地是金銀,此事一傳出去,遍地是金銀的就是倭國了。
與其上岸劫掠同胞,遭人詛咒唾罵,不小心被發現身份后還可能牽聯三族及鄰里,不如更大膽一些,到對面這里來搶。
大俠們想通此點,再看潘筠,便覺得她手段了得,甚是狠毒啊。
“此事一旦傳出,只怕江湖上一片腥風血雨。”
張惟逸也感嘆道:“連我們都忍不住心動,何況其他人?”
他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榻上靠著的張惟良,皺了皺眉:“你當初到底哪來的勇氣去找她麻煩?”
發呆的張惟良回神,抬了抬下巴道:“我好歹做過她的對手。”
張惟逸:“……這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
張惟良:“當然。”
薛華:“別吵了,益田信太來了。”
益田信太來給潘筠答復,益田家答應了潘筠的要求,只要他們能在二十天內給他們一條可以裝載兩百料以上的海船,他們就立刻撥錢修建溫泉津町港,將港口一半的使用權給他們。
是使用權,而非經營權。
他將規劃好的港口圖紙拿出來給她看,益田家想修建可以一次性停靠兩條海船的港口。
和大內氏的那些港口比起來極小,但,對于溫泉津町來說,這是很大的進步了。
因為現在它只能停靠漁船,海船不能太靠近,否則會擱淺。
潘筠目光微閃,一口應下,還大方道:“我可以讓你們先看一下貨。”
“貨?”
兩天以后,他們在溫泉津町看到了遠遠駛來的海船。
看著在船上揮舞著手的王璁,益田信太半晌無言。
海船不能靠岸,王璁他們就放下小船,然后從海船上一躍而下,落在小船上就吭哧吭哧的往岸上劃。
益田信太怎么看這船都覺得眼熟,拿出千里眼仔細一看,果然發現船側打著大內氏的標志。
益田信太:“……”
他斟酌的問道:“這船……您搶的?”
潘筠:“不,大內教弘送的。”
益田信太目光微閃,隱約猜到當時潘筠為何要退,沒有繼續攻打山口館。
潘筠:“除了船,還有七尾港。”
益田信太微微瞪大雙眼:“七尾港?”
潘筠頷首,輕笑道:“所以益田君,我是有停靠的港口的,七尾港完全屬于我,不過為了與你們合作,我更愿意貨物從溫泉津町港進出。”
益田信太一臉感動,回家后卻和父親說:“潘筠雖得了七尾港,卻不能完全掌控,只怕貨物一離港,歸屬于誰就不一定了,還不如從我們溫泉津町港進出。”
“難怪她分明得了七尾港,卻依舊對我們溫泉津町如此青睞,”老益田道:“果然,得到和擁有是不一樣的。”
益田信太低聲道:“父親,她是外面來的人,手上只有百多個奴隸,那些奴隸還多是老弱病殘,根本管理不了七尾港,您說,我們與她合作,共同管理七尾港如何?”
“她手下不是有很多智謀、武力都高的青年嗎?”
“我問過了,他們只留下來十多個人,余下的人全部隨船離開。”
老益田連忙問道:“那船……”
“船他們開走,最遲兩個月船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們的港口正好修好,可以停靠。”
也就是說,他們要先運一船貨,到時候港口一建好,貨便可入港。
老益田目光微閃:“我們能不能派人跟船?”
“我已經和潘筠提過,以檢查海船是否可以航行為由,潘筠答應了,我打算從族中選出十個弟子來跟船,再帶上些武士,共五十人。”
老益田微愣:“這么多人她都答應了?”
益田信太停頓了一下后道:“是。”
“還真是藝高人膽大啊,我更想見一見這位上國來復仇的勇士了。”
益田信太道:“她已經答應晚上來做客,我想晚上試探一下,她若答應,那七尾港……”
老益田內心有些不安:“此人能力深不可測,算計她,我心中總有些不安。”
益田信太:“她武力是高,也極聰明,但年紀小。天才大多有一個弱點,就是自負,這樣的人,她只要答應合作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父親,到時候我們就可以慢慢蠶食掉她!”
潘筠也在和薛韶、王璁等人說她的計劃:“和益田氏合作,是為了讓他們為我們所用,蠶食大內氏和山名氏。”
她道:“益田信太是個聰明人,聰明又有野心,這意味他不會順從山名持豐。
我們在倭國是外來者,天然被人敵視、戒備,且我們能用的人極少,收服人心需要時間……”
潘筠微微一笑:“益田氏既然有心與我們合作,在一定事上需要依靠我們,再沒有比他們更合適的合作者了。”
王璁撓了撓腦袋:“要是與他們有矛盾,沖突……”
“抓大放小,”潘筠道:“大的事情不放,小事能讓就讓,讓他們去對付大內氏和本地的豪族。”
薛韶補充道:“七尾港說是我們的,但管理港口需要人手,我們目前沒這么多人,雖然大內教弘答應,大內氏絕對不出手爭奪七尾港,但七尾港除了他,還有本地的豪族,就是那些浪人,也不會讓我們順利接管七尾港的,交給益田氏,讓他們去給我們收服七尾港,我們只要隱在身后抓住一條線就可以。”
王璁:“什么線?”
薛韶:“我們出入港口的貨物可以不用檢查。”
潘筠:“等朝廷派人來接手,或是國內來人,慢慢會把權利收回來的。”
對于國人的智商和能力,潘筠從不懷疑。
只要他們肯用心,她不覺得益田氏能斗得過他們。
薛韶同樣如此認為。
所以他們一致決定,不必狠抓港口權利,要放棄一些利益。
屈樂有些心痛:“我們的港口就這樣讓渡出一半的權利?”
潘筠難得和顏悅色:“有舍必有得!我有預感,我們會有大收獲。”
屈樂嘀嘀咕咕:“說得這么自信,朝廷愿不愿意派人過來還不一定呢……”
潘筠瞥了他一眼,呵斥道:“閉上你的烏鴉嘴!”
屈樂梗著脖子道:“我又沒說錯,朝中的文武大臣們清高得很,這種不義之事他們多半不會做。”
潘筠差點跳腳:“什么不義之事,我們是在抗擊倭寇,倭國放任倭寇侵襲我國沿海,致使我大明禁海幾十年,我朝派使臣過來詰問有何不可?”
屈樂一張嘴,張惟逸就眼疾手快的抄起一個饅頭塞他嘴里:“閉上你的嘴!”
潘筠冷著臉起身:“今晚去益田家做客,薛韶、王璁、張惟逸、高志銘和陳留濤、曲知行隨我同行。”
說罷,轉身就走。
幾人起身目送。
等人走遠了,張惟逸就皺眉看向屈樂:“你沒事惹她干什么?”
屈樂:“還不給人實話實說了?敢發誓說你們再來不是為了銀礦,而是為了大義?”
眾人沉默。
薛韶笑道:“既是為利,也為大義。世上的事大多只能二選其一,讓人充滿了無奈。而潘道長為大家將利和義結在一起,這是大好事,屈少俠為何非要人舍棄其中一項呢?
兩全其美,豈不更好?”
高志銘瞬間回神,連連點頭:“是啊,是啊,兩全其美,不是更好嗎?”
王璁嘀咕:“真是沒苦硬吃。”
屈樂:……
他雙眼瞪大,一臉迷茫:難道我真是沒苦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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