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一目十行的掃過,然后從頭又讀一遍。
不對,這里沒有頭尾,頭尾被她留在了屈樂的信封里,但……這封信的精華應該都在她這兩張紙上了吧?
潘筠嘴巴微動,掀開被子,快速套上衣服去找尹松。
尹松剛打完拳,正要轉身回屋,見潘筠襪子都沒穿就跑出來,就快速道:“我要洗漱吃飯,然后上班去了。”
潘筠將信遞給他看,“二師兄,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尹松:……
就一旬不到!
自他小師妹來之后,他這一旬過得比過去一年都精彩!
尹松努力扯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壞消息!”
“其實是壞消息是兩個。”
尹松默默地看著她。
潘筠快速道:“一個壞消息是,我偷信的事有可能會被發現,所以我打算立刻馬上回去一趟,把信還回去,運氣好,沒被發現,我們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尹松:“另一個呢?”
潘筠嘆息:“另一個,我本給你物色的有錢徒弟跑了,他有點小肚雞腸,我還說過他不適合修道,但他現在要入學龍虎山學宮了,而且因為他們家舍得砸錢砸資源,所以他貌似地位還挺高,你師妹我可能在學宮又要增加一個仇敵了。”
尹松松了一口氣:“我相信以小師妹你的能力,這些事都不值一提,那好消息呢?”
潘筠:“好消息是,武林盟提議,繼續去年泉州合作模式,和天師府聯合起來抗倭,剿滅沿海倭寇,并與朝廷水軍合作,打到倭寇老巢去。”
尹松定定的看她,“要打仗了,這算什么好事?”
“怎么不算?”潘筠道:“倭寇這顆毒瘤都存在多長時間了,若能剜去腐肉療傷,那大明沿海有治愈的希望,而且……”
她壓低聲音道:“藏寶圖一事越鬧越大,正好趁此機會出海把寶藏都帶回來,這不是天大的好事是什么?”
尹松:“你不是有了王振的財寶,就要放棄海島上的寶藏了嗎?”
潘筠:“王振那點錢在倭寇的寶藏面前就是蚊子肉,根本不值一提。”
尹松:“……以前大師兄總說大師嫂善變,女人善變,我還不信,覺得他就是懶得哄大師嫂了才那么說,但現在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潘筠板著小臉道:“不,大師兄就是沒道理,二師兄你原來的想法才是對的,所以你現在也是懶得哄我了嗎?”
尹松捏了捏額角,伸手道:“給我看看。”
潘筠立刻將兩張信紙畢恭畢敬的放在他手心。
尹松抬眼一看就皺眉,問道:“怎么這信沒頭?”
“不僅沒頭,還沒尾,”潘筠道:“一封信總共六張紙,我取了正中間的兩張,這樣一般人不會發現的。”
就算屈樂發現了端倪,覺得自己房間有人進過了,查行李的時候多半也是打開信封掃一眼。
不是誰都是胡景,是錦衣衛,真的會把信拉出來仔細再看一遍的。
尹松:“你也是會取的,正好取到這最緊要的部分。”
這封信的第一句話就是說定屈樂要入學龍虎山學宮,而后面則是具體寫了今年武林盟和天師府的合作提議。
“這應該是林盟主寫給張真人的信,”尹松將信照痕跡給她疊回去,“一來,去年倭寇上岸屠殺村民,搶掠錢財的確惱人;二來,財寶動人心,倭寇藏寶圖一事已經鬧開,如今誰不想得到這筆寶藏?”
潘筠眼珠子一轉,若有所思起來:“也就是說,他們愿意合作的一個原因是寶藏圖?”
“是大部分原因,”尹松強調道:“倭寇時不時的登岸搶掠,怎么往年他們從未想過合作,今年卻提出了這么大一個目標?”
潘筠問:“朝廷會答應嗎?”
尹松面色奇異,思考片刻后緩緩搖頭,“難說。”
“不同意,江湖人不受控,只怕今后會有更多的人偷偷出海尋找寶藏;同意,又有打開海禁之嫌,且海上進出的人多了,一直往來走私的商船怕是會被發現。”
尹松道:“雖然擠進去的人大多是沖著寶藏去的,但舉著剿滅倭寇,為國為民的旗號,總還是能吸引來大義為民的俠士。”
“要是被他們發現,究根究底,東南沿海走私一事就紙包不住火了。”尹松似笑非笑,“你知道在東南沿海走私的人都有誰嗎?”
潘筠:“都有誰?”
“東南沿海的士紳、富豪,水軍將領,朝中的勛貴,最大的那一個,姓朱”
潘筠一臉莫名,“我知道啊,然后呢?”
尹松:“你知道?”
“我知道啊,不然海禁怎么可能進行這么多年?”潘筠道:“不就是因為他們覺得蛋糕,哦,是餡餅,海貿這一塊餡餅就這么大塊,打開了,他們能分到的就少了,所以只能海禁,確保這塊餡餅只能他們來分。”
“所以,只要看堅持海禁的人是誰,便能大致推算出,如今的受益者是誰。”
尹松:……
潘筠道:“太祖高皇帝時,他海禁,或許是真因為國庫空虛,全國各地都在打仗,實在沒有精力搞海防,被倭寇擾得不勝其煩,但到永樂皇帝時,我大明水軍都這么厲害了,還怕區區倭寇嗎?”
“之所以海禁,倭寇只是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利益吧?”
“現在進行海貿走私的,大頭是不是宗室和勛貴們拿著?東南沿海的本土官員和士紳們從旁分一杯羹?”
尹松這才回神,然后意味深長的道:“那可不一定,一群傻缺,他們覺得他們拿了大頭,但未必是拿了大頭。”
潘筠一聽,也露出一臉他們是傻缺的表情,“不是吧,沒賬本嗎?都做靠山了,還能叫一群士紳坑了?”
尹松道:“靠山而已,動動嘴皮子罷了,他們付出很多嗎?江南那群人出錢出人出力,私下里多分一些不是應該的嗎?”
潘筠道:“二師兄,我們把他們盤子砸了吧,讓餡餅落下來,天下百姓都可以爭搶一口,有能者啃之。”
“你膽子挺大,就不怕盤子沒砸破,你先被亂拳打死?”
潘筠:“皇帝都對倭寇的寶藏感興趣,特意派出錦衣衛去查,你說,江南那群人,宗室和那群勛貴沒點想法?”
尹松:“一個餌,你要釣這么多魚,偏那餌料還是空有其表,內里是空的,你也不怕這幾條大魚躍出水面咬死你。”
潘筠冷哼一聲道:“怕什么,真要能解了海禁,我把餌料下足有何不可?”
尹松驚訝:“你舍得?”
潘筠:“一頓飽和細水長流,我還是知道好壞的。”
“若真能解了海禁,再把海貿打開,那東南沿海的普通老百姓就有了活路,這是多少寶藏都換不來的。”
潘筠越說越堅定,即便心里有點痛,卻依舊道:“授人予魚,魚總是會被吃光,但授人予漁,便是源源不斷的生機。”
尹松沉默下來,仔細的看了看小師妹,許久后方道:“小師妹,是我想錯你了,二師兄要與你說聲抱歉。”
“啥?”潘筠也只是迷茫了一下,就迅速回過神來,板著臉道:“我就知道,二師兄你是不是把我想得特別壞?你誤會我好深,你拿什么賠我?”
尹松又面無表情下來,將信遞還給她,“直接說吧,你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是想要我做什么?”
潘筠見他說話都咬牙切齒了,不敢再鬧他,立即憨笑道:“二師兄,我聽大師兄說,你寫得一手好字,尤其會仿人的字跡,看一眼就會,還能以假亂真!”
尹松下巴微抬,壓住心中喜悅,“大師兄是這么說的嗎?”
潘筠狠狠點頭,“大師兄就是這么說的。”
尹松就摸了摸下巴道:“也不是不可以,林盟主的字不難模仿,你給我兩刻鐘的時間,我能仿出個七八分來,你想寫什么信,寫給誰?”
潘筠提醒道:“帖子”
尹松:“……你玩這么大?不是說武林盟有三個憨貨和你有過節,你要栽贓到他們頭上嗎?”
潘筠道:“但他們的名頭一定沒有林盟主和屈樂的好用。不過我做了兩手準備,那三個憨貨的信我也摸出來了,您看。”
尹松:……
潘筠將所有信件塞他手里,“二師兄,你是官,閱歷豐富,一定知道武林盟這樣的帖子要怎么寫吧?全都拜托你了。”
尹松:“……你倒是會使喚人,連帖子內容都要我原創。”
潘筠:“一事不煩二主嘛。”
潘筠把他往房間里推,“走走走,師妹我伺候您筆墨,早飯您想吃什么,我叫巖柏和妙和準備。”
尹松:“我要吃油條。”
潘筠立即扭頭喊道:“巖柏,去買油條!”
尹松:“我還要吃蘇記的羊湯和羊肉大包子。”
潘筠繼續扭頭,“巖柏,蘇記的羊湯和羊肉大包子!”
聲音把王璁都給喊醒了,他睡眼朦朧的開門出來,跟著喊了一句,“我也要油條、羊湯和羊肉大包子。”
潘筠打開門探出腦袋來,大喊道:“清俊,你師父崴腳了,你去衙門給他請半個時辰的假,就說他晚半個時辰去。”
正在漱口的尹清俊:……
啪的一聲,潘筠哎呦一聲,一手捂住腦袋,一手抓住從腦袋上滑落的書,她改口道:“清俊,就說你師父的小師妹砸了腦袋,要看大夫,所以請假半個時辰。”
尹清俊吐出泡泡,應了一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