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費隱的聲音漸漸在耳邊淡去,潘筠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周梅娘體內。
她的炁慢慢在周梅娘體內匯聚,形成一個太極模樣的氣團,慢慢朝她的泥丸宮移動。
低聲哭泣喊著疼的周梅娘漸漸放松下來,又昏睡了過去。
孫賢娘松了一口氣,將她放到榻上,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人的身體奧秘無窮,潘筠哪里敢亂動,她牢牢記住那團氣團的運行方向和速度,不敢偏任何一點點。
等太極氣團緩慢在原來的軌跡上運行時,周梅娘終于放開緊鎖的眉頭,沉沉睡過去。
潘筠似有所感,脫離開這團太極氣團,冷眼旁觀。
脫離她的控制,太極氣團也在緩慢的轉動,周梅娘的身體似乎有了自我意識,氣團正在緩慢的變道,和之前的藥力氣團有了區別。
潘筠的炁快速游走于她全身,沒發現臟腑有問題,她的臟腑在疼痛的隔絕下,正有序的跳動,甚至,比之前的藥力氣團時還要好。
所以,周梅娘的身體在自己調整。
哪怕她沒有修為,從未修煉過。
潘筠收回內視,炁退出周梅娘的身體。
她的三識才回到己身,就聽到王費隱道:“人的身體如同一個宇宙,她雖小,卻也是自己身體的主人,身體會自動尋找對自己最好的方式。”
所以她只是一個外來者,可以幫助她;腳上的傷害也是外來者,可以傷害她。
但不論是幫助,還是傷害,這個宇宙的主人還是身體自身,不論是幫助,還是傷害,身體都有排異性……
潘筠心中一悟,重新合上眼睛,五識散開,周遭靈氣震動,爭先恐后的擠進潘筠的身體里……
王費隱挑眉,退后一步,請孫賢娘和周晁一起離開,“這個時候讓她們二人在一處更有益于小善人的傷口。”
孫賢娘憂慮的退出房間,“梅娘真的沒事了嗎?”
王費隱:“善人要是不安心,貧道可以讓陶季留下多看顧兩日,大周莊離三清山不是很遠,若有事,可以派人上山請我師弟下山。”
周晁忙問,“道長要走了?”
王費隱摸著胡子笑道:“待過了今晚,小善人的傷口若能止住血,也沒有高燒,貧道就要帶人回山了。”
周晁遲疑,還是問道:“王道長,我岳母給了你們一百兩銀子,這一百兩應該是讓你們保證孩子到傷好健康為止吧?”
王費隱和煦的道:“貧道等只能盡力而為,盡人事,接下來就是聽天命了。”
周晁:“那你們也得留下來,才能以防萬一呀。”
孫賢娘怕他得罪王費隱,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王費隱略一思索,體悟到他的忐忑,笑道:“貧道讓三師弟和小師妹留下,待小善人的傷好了再回山。”
孫賢娘大松一口氣,立即就點頭說“好”。
周晁還是有些不情愿,這幾日他已看出,陶季和潘筠雖然厲害,卻還是遠比不上王費隱。
剛才也是王費隱主刀,王費隱指點潘筠,可見他最厲害。
他花了錢,自然是希望留下最厲害的替女兒診治,而且既說女兒纏足影響了他們家的風水,那是不是得做個法事消弭已造成的影響?
周晁:“我看陶道長還年輕,潘道長年紀更小,還是王道長留下,我們才能更安心,您放心,不管三清觀的道長們在這兒住多久,食宿都包的。”
王費隱一瞬間心動,能白吃白喝,他怎能不心動呢?
但……“周善人放心,我三師弟的醫術在這廣信府內都是有名的,若他在都不能治好小善人,我在也無用。”
又嘆氣道:“而且,我得回去割稻子了。”
周晁一肚子的話就噎在咽喉那里,“割稻子?你們山上種了稻子?”
王費隱笑瞇瞇道:“不是山上,在山下,觀里有幾塊田,種了一點糧食,此時正是收獲之時。”
現在的確是割稻子的時候,別的事可以耽誤,割稻子是萬萬不能的,下刀子都不能。
周晁一肚子的話憋在胸口,只能同意他們離開。
潘筠從頓悟中醒來,便感覺到身體從未有過的輕松,丹田之處靈力猶如春夏之際的湖水那般充盈。
“心靜多動少,動即攝之,”昏暗的光線中,陶季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恭喜五師妹,你已入第四時,攝心期。”
潘筠低頭看著掌心,一團銀白色的氣團凝于掌心,“三師兄,第四時的威力如何?”
陶季:“可以比擬二流的江湖高手了,你要是此時再遇見王勇那樣的錦衣衛,輕易便可脫身。”
陶季走上前來,檢查了一下周梅娘的腳,這才抬頭看向她,“周梅娘要醒了。”
周梅娘恢復得很好,血已經徹底止住,她到底年紀小,只要度過一個難關,便可以快速恢復。
她醒來,腳上的傷口已經過了一個疼痛節點,現在倒不怎么疼了,而且小孩子的忍痛力也在增加。
孫賢娘給她煮了好吃的粥,小孩子一有好吃的便能忘記許多痛苦。
她吃了不少,這會兒又和她娘好了,“娘,我不怎么疼了,讓纏足娘子給我纏足吧。”
孫賢娘又哭了,抱著她道:“囡囡,我們不纏足了,這是仙長們給你放足,以后纏足娘子不會再來我們家,放足之后要疼一陣,骨頭重新長好就好了,以后就再也不會痛了。”
周梅娘一臉驚喜,“真的嗎?”
“真的。”
周梅娘用小手擦去她的眼淚,道:“娘,我一點也不疼。”
孫賢娘落淚落得更兇了。
陶季檢查過后宣布,周梅娘已經度過危險期,接下來只要好好的養傷便可恢復。
周家人臉上的忐忑就去了不少,然后心里很復雜。
周晁的父親還在,他就坐在椅子上不斷的抽著旱煙,時不時的看老太婆一眼。
周母就問王費隱,“王道長,纏足真的不利于我家風水,會壞我家孩子的前程嗎?”
王費隱目光快速掃過潘筠,一臉嚴肅的點頭,“不錯。”
周父收起煙槍,郁悶的道:“連皇宮里的貴人都纏足,怎么會壞風水呢?”
潘筠正在低頭猛吃點心,順嘴接道:“所以纏足的南宋皇室滅國了呀,推崇纏足的元朝也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