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回酒店的時候,龔良已經到了。
石大膽之前在姑蘇住了這么長時間,姑蘇已經儼然是他的快樂老家,無論是老店、新店、大店、還是藏在小巷里的寶藏小店他全都知道。秦淮在黃記做酒釀饅頭的時間里,石大膽光速跑遍所有他喜歡的店為大家挑選各式各樣的下午茶小吃和主食,奶茶就買了12
秦淮到酒店的時候,安悠悠都喝完兩杯奶茶了。
很悠閑。
見秦淮回來,手上還提了一袋酒釀饅頭,龔良立刻開始說正事:「我昨天上午去了一趟養老院,和許廠長說了這件事。他聽說老大有一個孫女,特意要來姑蘇找他很高興,已經提前和養老院的工作人員打了招呼,明天上午我們過去簡單登記一下就可以。」
很顯然在秦淮來之前龔良沒怎么提許廠長,石大膽聽完就很迫切地問:「許廠長身體怎么樣?」
龔良深深看了一眼石大膽:「挺好的,精神頭很不錯,象棋下得也好,我去的時候正把對面殺得丟盔卸甲,和羅先生的私家偵探調查的結果大差不差。」
石大膽這才放下心來繼續吃酒釀饅頭。
龔良沒忍住,提醒了一句:「老石,明天是安悠悠去見許廠長,不是你。你不是主角別太激動,渡劫成功不容易,別因為一趟見面把自己搭進去了。」
石大膽憨厚一笑:「不會的,我就是————蠻想見見故人的。我上輩子也受到了許廠長很多照顧,逢年過節的時候我基本上都是在許諾家蹭飯,許廠長從來不嫌我飯量大吃的多,每次都叫我多吃點。」
有沒有那么一種可能,因為你的工資平時都給許諾,許廠長覺得他兒子在騙你,所以對你心生愧疚。
安悠悠關注的重點完全不同,她喝完兩杯奶茶后就停了下來,一直在愛不釋手地抱著她心愛的純金三足金蟾,反復撫摸,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盤核桃。
「明天如果不能和小九相認的話,你們說小九會把他的退休金給我嗎?」安悠悠問,摸了摸三足金蟾的腦袋,「小七當初只分了6塊大洋就給了我一個這個,小九分的肯定比小七多,要是不相認我是不是太虧了?」
「哎呀,早知道上輩子就趁小九發達的時候去投奔他了。」
秦淮說:「許廠長分的多,但是根據當年算命師傅的說法,許廠長和江衛國每年都得去粵省給你拜祭燒紙錢,分的錢估計還不夠這些年的路費。」
安悠悠:「————真是封建迷信害死人,燒紙錢給我我又花不了,不如直接把錢給我!
秦淮覺得安悠悠應該去和周虎坐一桌,探討一下封建迷信帶來的危害。
一個是高舉反迷信大旗的兼職算命師傅,一個是封建迷信直接受害者,兩只精怪應該挺有共同語言的。
說起來,秦淮原本應該在周虎出院之后提供面果兒禮盒助力完成周虎的支線任務。結果安悠悠醒得太突然,帶來的消息太勁爆了,周虎的支線任務只能往后挪。
不過問題不大,周虎那邊也挺忙。他腸胃炎住院耽誤了一段時間,羅君那邊的葬禮策劃還需要跟進。
羅君也只是在周虎住院期間短暫的當了一回寬容的甲方,在周虎出院之后迅速變得嚴格,依舊這里不滿意那里不滿意。周虎為了完成甲方爸爸的心愿,拿到全部尾款,從而金盆洗手退出算命行業,一直兢兢業業,聽說這兩天又從外省尋覓到了兩個戲班子,很忙碌。
忙點好啊。
「我傾向于明天還是看情況行事。」秦淮道,「老石你收著點,能不說話就別說話。」
「悠悠你也收著點,不該說的話盡量不要說。」
「許廠長一個老人家住在養老院也不容易,要不到退休金就要不到,棉紡廠都倒閉多少年了,許廠長估計也沒多少退休金。」
「你好好干,回去之后我給你漲1000塊錢工資。」
安悠悠眼睛一亮:「謝謝老板。」
「要是江衛國也沒有退休金給我,回去之后我能不能再漲1000工資?500也行。老板你不虧的,沒醒之前我的學歷只有初中,醒來之后我的學歷——至少也有高中!我看私家偵探發來的資料,江衛國估計也沒多少退休金,他退休也挺早的,把工作轉給三兒子了。」
「而且他工作的那個國營飯店也早就倒閉了。」
秦淮:?你小弟沒有錢讓老板給你漲工資?
「可以考慮。」秦淮說,「還是那句話,到時候我們見機行事。」
第2天一早,秦淮三人提著一個果籃、兩箱純牛奶和一袋酒釀饅頭前往養老院。
那袋酒釀饅頭是秦淮前一天發消息給黃安堯,讓黃安堯特意留的生胚,帶去養老院可以現蒸現吃。
許廠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黃記和國營飯店的老客人,當年許諾最愛在國營飯店吃飯,黃記開業后許廠長也時常光顧。
現在秦淮把酒釀饅頭都做到當年井師傅的等級了,這次去看望許廠長,也該讓他嘗嘗當年的味道。
至于那一個果籃和兩箱純牛奶,有一箱純牛奶是石大膽買的,另外兩樣是安悠悠買的。用安悠悠的話來說,雖然小九可能不會給他三根金條,但是他作為老大對小弟肯定是要一視同仁的,小七有什么,小九也得有什么。
老大就是這么公平。
公平的老大提著看老人豪華兩件套來到養老院,許廠長住的養老院在市區,準確來說是老城區。不偏僻,且環境相對來說比較幽靜,建筑有些許老舊,但是各項設施很好,綠化做得很不錯,空氣很清新。
因為龔良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許廠長在房間里等4人,根據護工的說法,平時這個點許廠長都在活動室里下象棋。
許廠長是這個養老院里的著名棋王,沒有任何一個老頭能下象棋下贏他,經常有其他養老院的象棋高手慕名前來挑戰。幾個養老院之間也經常舉辦象棋比賽,可以說是非常熱鬧。
許廠長的房間在2樓。
209,單間。
房間比林七的房間要大,就連電視都比林七的房間要大,窗簾還是電動的,窗戶沒有用欄桿封住,房間坐北朝南采光很好。
秦淮等人進去的時候,許廠長正坐在桌邊煮茶,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他半張臉上,原本略顯干枯的白發泛著光,整個人看起來的確很有精氣神。
許廠長年紀大了頭發花白,眼神不再明亮相對渾濁,臉上有很明顯的老人斑,皮相對來說也比較松垮,和秦淮在石大膽記憶中看到的許廠長完全不一樣。
但有一點是一樣的。
腰桿挺得特別直,坐姿端正,所以人看著就精神。
「來了呀。」許廠長笑著看向眾人,笑得很慈祥,先將目光投向安悠悠,再看向龔良,「大家坐,我特意讓護工多拿了幾把椅子來,平時我房間就一把椅子。」
「小龔,還要麻煩你介紹一下。」
「應該的。」龔良示意大家先坐下,挨個開始介紹,「這位是悠悠——是——老大小姐的孫女。」
安悠悠很謹慎地沖許廠長點點頭,觀察他:「您好。」
「這位是秦淮秦師傅,我昨天和您說起過的那位厲害的白案點心師傅。」
許廠長看向秦淮,笑得非常慈祥:「昨天小龔可是跟我聊了半個多小時秦師傅你,我住在養老院里都聽過秦師傅你的大名,去年元旦我兩個孫子來養老院看我之前還特意去黃記排隊買了秦師傅您的酒釀饅頭,沒想到今天居然見到真人了。」
秦淮連忙說:「那真是巧了,今天我特意給您帶了一袋酒釀饅頭的生胚過來,剛才還交給護工了。」
「看來我今天中午有口福了。」
許廠長把目光投向石大膽。
「這位是石大膽,是悠悠和秦師傅的朋友,專門陪悠悠過來的。」龔良道。
「許廠長,您好。」石大膽堅決貫徹落實秦淮讓他少說,矜持一點,不要沖動的叮囑。
許廠長點點頭:「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簡單的寒暄結束,許廠長也不多廢話,直接看向安悠悠,眼神中沒有懷疑,感嘆道:「我沒想到老大居然還有孫女,小龔跟我說小安你前幾天去魔都找到了小七,真是辛苦你了,也是有心。」
「我都不知道小七的下落,不然我前些年在魔都的時候也能去看看他。」
安悠悠開始說準備好的瞎話:「我爸告訴我,我奶奶去黔省收賬的時候,和我爺爺相戀。我爺爺想結婚,但我奶奶覺得太麻煩拒絕了,生下我爸后,嫌養孩子又麻煩又貴,把我爸扔給我爺爺就走了。」
「后面我爺爺去世,我爸想去投奔我奶奶一路打聽她的消息,才知道我奶奶很多年前就病死在了粵省。在打聽我奶奶消息的時候順便打聽到了您幾位的消息,不過當時因為路途不便且沒有錢,我爸也沒有想著上門拜訪。」
「我是我爸的老來女,我爸前兩年做生意賠了一大筆錢,急需錢來還債。這才催著我來這邊拜訪您幾位,想看看能不能借點錢周轉一下。」
秦淮:???原本的劇本上有最后這一段嗎?
即興發揮的安悠悠滿臉真誠地看著許成剛,無論是給自己編一個老相好,還是diss
她爸不是東西安悠悠都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只有純粹的演技和真誠的眼神。
許成鋼被這個簡短的故事淺淺的震驚到了,但接受:「這樣啊————是老大的風格。」
安悠悠當年當老大的時候究竟是有多思路清晰,能讓小弟們對這么離譜的事情都如此欣然接受。
一個欣然接受老大能帶著記憶投胎轉世,一個欣然接受老大不想結婚,生下孩子就扔給對象跑路。
誰說老一輩人思想封建了,老一輩人思想可太開放了。
許成鋼放緩語氣:「悠悠你知道——你奶奶當年的事情嗎?」
安悠悠說:「知道一點,前幾天在魔都看望林爺爺的時候,林爺爺給我講了不少,不過林爺爺有老年癡呆,記憶有些混亂。」
「我知道我奶奶當年是要飯的老大,名字就是老大。」
「你奶奶是一個很厲害的。」許成鋼的話語里滿是自豪,「她雖然是一個乞丐,但是只要飯從來不坑蒙拐騙。」
「她很聰明,過目不忘,聽過的成語都能記下來,沒讀過書的時候就能出口成章。」
「她識字、會寫字、會打算盤、還會打架,當年要飯的時候1個人能打5個成年男子。
「她還很善良,別的乞丐收小弟都收年輕力壯的。只有她專門撿我們這種活不下去,冬天在街頭快凍死,或者生了病躺在街上等死的小乞丐。」
「我們要不到飯也不會打罵我們,生病了就算掏空積蓄也要給我們治病。」
「就算后面不要飯,去金陵當賬房也很厲害。我當年接到你奶奶死訊的時候都不敢相信,去粵省看見尸體的時候才意識到那居然是真的。」
「你奶奶一直想攢夠了錢回魔都把我們這些小弟重新聚在一起,所以她一直省吃儉用,才會在粵省因為省錢吃了不干凈的食物病死。」
「她死的時候已經攢了很多錢了,500多塊大洋在那個年代絕對是一筆巨款。」
「她是一個很好,很善良,很有能力,很偉大,很無私的一個人。」
安悠悠聽許成鋼的話都聽傻了,她差點脫口而出問許成鋼:你說的這個人是我嗎?
安悠悠沒想到她在小弟們心中居然是一個這么偉大的形象,就連因為摳搜得痢疾死,這種聽上去感覺有些丟人的死法,從小九的嘴里說出來都顯得如此感人。
仿佛沾上了一層圣光。
「昨天小龔跟我說你專程來姑蘇找我的時候,我就猜到應該是家里遇到困難。」
「當年老大去世,買棺材、刻墓碑和辦葬禮花了100多大洋,小七——林七應該不知道具體數字,他年紀最小,事發突然,我們分錢的時候其實也沒怎么跟他商量。」
「余下的遺產陳順分了大半,我分了60塊大洋,十三哥分了80塊大洋。」
「我退休早,現在就是一個老頭子手上也沒有多少存款,只有40多萬。」
「不過我手上有一件好東西,是當年我小兒子到處搗鼓的時候淘來的。張大千早些年的真跡,有兩平尺,拿去換錢應該可以解燃眉之急。」
說著,許成鋼起身去給安悠悠拿畫。
秦淮幾人已經聽傻了。
安悠悠有些茫然的看向秦淮,小聲問:「張大千是誰?」
「兩平尺是什么意思?」
安悠悠醒了之后雖然比之前更有文化,但還需要學習。
「比林七給的值錢。」秦淮言簡意賅地說。
安悠悠:!!!
她就知道,小九才是她最親愛的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