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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3章 乞兒(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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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悠悠有氣無力地躺在稻草垛上懷疑人生,思考自己這個老大怎么混成了如今這個模樣,自己的職業生涯和回去之后還能否有臉在小弟面前吹牛逼而感到擔憂。

  小九幾人則是坐在稻草堆上,研究今天晚上有沒有飯吃,如果有的話吃什么。

  從小九幾人的談話和體型上,秦淮大致可以判斷,這一段距離距離上一次過年已經過去了三年時間。陳家也如秦淮所料,遭遇變故。

  陳家的這座青石磚瓦房是羅君贈與陳家的。

  雖然曾經在魔都赫赫有名的羅先生隨夫人去蜀地尋親,已經數年未歸,但羅君當年在魔都血洗黑幫、火燒倉庫、給威脅他的高官安排江底雅座的威名尤在,陳家人也靠著羅君的威名守住了這座宅子還謀得了一份不錯的送菜的活。

  只可惜時局變動的很快,曾經風光無二的羅先生現已沉寂許久,更有小道消息傳到魔都,說羅先生看戲看瘋了,居然不問世事在山城給亡妻守墓,連戰時每月訂購,要專人從魔都送到山市的報紙都不訂了。

  沒了庇護,陳家人自然守不住這一座好房子。

  或許遠在魔都的羅先生早就不記得陳家人了,但只要羅先生威名猶在,陳家人就可以守著這棟青石磚瓦房過日子。羅先生如果不行了,陳家人就是其他人眼里待宰的羔羊。

  第1個動手的是城里的小黑幫。

  手段非常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手段敲詐、勒索、威脅,所有能想到的簡單的下三濫手段全都用了一遍。

  在安悠悠和陳順的幫助下陳家人扛過了第1波,但是緊接著又來了第2批,第3批。

  陳順的父親在送菜的途中遇上劫匪被打斷了腿,高昂的藥費掏空了陳家的積蓄,止痛的膏片讓陳順的父親染上了藥癮,隨之而來的就是債務、催債、賣房、傾家蕩產。

  陳順因為繳納不起學堂的學費退學當了一名賬房先生,又因為賬房先生薪水太低,且要熬資歷無法給陳家還債,在江衛國所工作酒樓丁師傅的介紹之下坐船去金陵做活,每月工錢不錯,但寄回來的錢也只能堪堪給家里還債。

  陳嫂為了養活家中剩下的孩子,先是沒日沒夜的織布繡花,兩年不到的時間手也抖了,眼也瞎了,現在只能靠給人漿洗衣物過活。

  陳順的幾個弟弟妹妹,小小年紀也不能在家歇著,要不跟著安悠悠學要飯,要不就跟著母親干些雜活。努力至此,一家人也僅僅能溫飽。

  原本陳嫂還沒有如此瘦弱,她過年的時候冒著寒風去河邊打水洗衣,患上風寒大病一場,藥費掏空了陳家最后的積蓄,連帶著把安悠悠僅剩不多的私房錢都掏空了。從那以后陳嫂就不敢吃,也不敢用,短短半年時間整個人瘦得跟麻桿一樣。

  秦淮聽到小九說,陳嫂現在就是覺得自己是拖累,只想能賺一點是一點,如果病了就直接死了也不用拖累孩子們。

  小九說這話的時候,小十還在附和,說這樣也挺好。現在日子不好要飯很難,還有黑幫的人和他們這群叫花子搶生意,要是哪天他被黑幫的打斷了腿他就吊死在他們堂口訛一筆,這樣大家就能吃頓好的。

  小九笑他還活在過去,現在日子不好哪有黑幫愿意被訛一筆,吊死就吊死了,跟之前打仗的時候被炸彈炸死的一樣,沒準連收尸的都沒有直接扔到郊外喂狗。

  小十說這可不行,他死后還是想有一卷草席裹著挖個坑埋了。之前小四被人搶了東西推下河淹死,撈上來后老大都給她買了一卷草席,他也想要。

  看著兩個半大的孩子如此輕松的談論死亡,秦淮一時之間不知該說點什么,只希望江衛國趕快回來,江衛國回來應該能打斷這地獄對話。

  入夜后屋里也沒點燈,能看出來安悠悠現在確實是窮,窮得連買燈油的錢都沒有了。

  小弟們坐在干草上,回憶之前頓頓能吃飽,過年有肉吃有肘子湯沾窩窩頭的好日子。一回憶就餓,一餓肚子就咕咕叫,5個小弟一肚子一起叫,此起彼伏,叫得安悠悠餓了。

  如果是之前的安悠悠,她早就罵人了,不管有理沒理,先罵兩句讓他們肚子不許叫。

  但現在的安悠悠沒有說話,因為她沒有底氣。安悠悠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老大,在她明確能養活所有小弟的時候,她一定要極盡所能地逞老大的威風,擺老大的譜。

  可當她沒有能力養活小弟的時候,她會很自覺地放棄老大光環,躺在干草堆上懷疑人生。

  由于沒有點燈,也沒有時鐘,秦淮很難判斷具體時間。約摸是晚上10點之后,江衛國提著一包東西匆匆回來。

  現在的江衛國已經是成人的模樣,江衛國被安悠悠撿到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眾小弟里年紀最大的,現在又過去了三年多時間,加上一直在酒樓里工作,吃喝不愁且工資不低,整個人看上去又高又壯,感覺能一個打5個。

  見江衛國回來了,安悠悠有氣無力地從干草上坐起來,問:“今天吃什么?”

  語氣里已經沒有先前對當天吃什么的新鮮和渴望。

  江衛國沒說話,只是沉默地打開布包,從里面拿出干巴的窩窩頭分給大家。每個小弟分半個窩窩頭,餓的不行的小弟接到窩窩頭的第一時間就往嘴里塞,稍微有眼力見一點的,比如說小九,在拿到窩窩頭后的第一反應是拿著破碗接涼水。

  小弟們不喝涼水,老大還要喝呢。

  安悠悠作為老大可以吃兩個窩窩頭,江衛國不吃,他在酒樓就已經吃過了。

  和窩窩頭一起帶回來的還有一點蘿卜干,不多,如果要分的話每個小弟舔一口就沒了,江衛國就干脆把那點蘿卜干全都給了安悠悠。

  “陳嫂今天吃東西了嗎?”江衛國問。

  “不知道,感覺就喝了幾口水。”安悠悠說,“我白天一直在城里要飯,晚邊上才回來。”

  “現在要飯是真難,好說話的掌柜們都關店回老家了,剩下的都是挨了打也要不到飯的。那些大戶人家也不施粥施錢了,去年過年的時候沒要到多少錢我就能感覺出來,但沒想到今年這么難要。”

  “米價也高得離譜,那大米是金子做的嗎?這么貴!”

  “現在又不是打仗的時候,如果說前幾年打仗要不到飯就算了,現在不是太平年間嗎?怎么也要不到飯。”

  “老大你打仗的時候沒在要飯嗎?”江衛國問。

  安悠悠啃了一口窩窩頭,見小九打了碗涼水回來,把另外一個窩窩頭塞給小九,讓他給隔壁陳嫂送去,說:“我又不傻,槍炮子彈不長眼的,去哪要飯?”

  “前幾年打仗的時候我窩在山里,躲了好幾年才敢出來。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我又要回山里了,回山里至少還吃得飽飯,這世道,要飯都能餓死。”

  江衛國沉默了兩分鐘,說:“昨天陳順寫了封信給我。”

  安悠悠:?

  “他為什么寫信給你不寫給我?欺負我不會寫字嗎?我雖然不會寫字,但是我認得字,而且最基礎的那幾十個字我是會寫的好吧。他信里說什么?不會是他在金陵那邊沒賺到錢,這個月不寄錢過來讓我幫他先墊著還債吧?他們家每個月要還三塊大洋,我從哪變錢出來給他呀?”

  “我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己,都是靠你養的了。在街上那么多嗷嗷待撿的小弟,我一個都不敢撿。我現在只恨自己之前沒有在練幾門手藝,要是要飯的時候順便偷點東西就好了,不至于出去要一天飯顆粒無收。”安悠悠不想對小弟吐槽的東西,對著江衛國全說了。

  如果說之前她還要在乎老大的顏面裝一裝,現在安悠悠裝都懶得裝。

  秦淮:……

  三足金蟾你是一點正經技能都不打算學是嗎?不是偷就是要,之前還有占山為王搶的打算,只學來錢快的路子是吧。

  江衛國被安悠悠的話噎得說不出話來,見小弟不附和,安悠悠只能接著往下吐槽:

  “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工錢漲了,我小弟沒了,我們怎么反倒越過越窮了。”

  “之前你一個月只有兩塊大洋的時候,我要養13個小弟,租4間房子。那時候每天都能吃飽飯,我頓頓喝小米粥,過年還能吃肘子。”

  “現在你一個月有足足6塊大洋的工錢,我包括你在內也只是6個小弟了。咱們7個人擠一間屋子,別說頓頓小米粥了,現在頓頓米糠都吃不上。”

  “這也不打仗啊,不都是其他地方在打仗嗎,怎么日子變得這么不好過了。”

  安悠悠臉上寫滿了不解,她是真的不解。

  這個問題,屋子里的人沒人能回答她,江衛國只能沉默者,又扔出一個壞消息。

  “福記要關門了?”

  “啊?”所有人發出驚呼。

  “為什么?怎么突然要關門了?福記不是大酒樓嗎?生意不是很好嗎?你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忙到亥時左右才能回來嗎?”

  “生意是很好,但是稅太重了。”江衛國嘆了一口氣,“東家現在每個月不光要交政府的稅,還要交軍隊的稅,孝敬治安的錢,黑幫的錢也一分都不能少。”

  “但我聽說這不是主要原因,那還是因為東家上面的人倒了,有很多賒賬的錢款都收不回來,少東家還染上了賭癮。”

  “下個月福記就要關門,地契東家都賣了。”

  雖然天黑,但秦淮還是能隱約從每個人臉上看出天塌了的表情。

  江衛國的工錢可是安悠悠這個要飯團隊里最穩定的收入,大家不光每個月指著江衛國的工錢交房租,還指著江衛國下班之后帶菜帶吃食。江衛國的失業對要飯團隊而言無疑是巨大打擊,可以直接把大家打擊回破廟。

  不對,可能連破廟都回不去。

  現在安悠悠小弟沒那么多,小弟們也沒有之前健壯能打,破廟應該早就被其他要飯團隊占領了。

  安悠悠悲傷地看了一眼自己心愛的床,她知道這是自己最后一次睡床了,接下來的日子可能連干凈的稻草都睡不上了。

  “那就收拾收拾東西吧。”安悠悠說,“雖然也沒什么可收拾,小九你從明天開始就別要飯了,反正也要不到東西。”

  “你和小十去郊外找可以落腳的地方,最好可以避雨。”

  “小一、小三、小七,你們去城里找。找落腳的地方同時順便看看哪里的草根比較甜,樹皮就算了,實在是咽不下去。”

  “好的老大。”5位小弟異口同聲,表示就算睡破廟吃草根也要跟老大一起。

  江衛國:……

  “我只是說福記要關門了,不代表我失業了。”江衛國有些無奈地說,“丁師傅已經找好了下家,說可以帶我過去,只不過要從雜工做起。”

  “包食宿,睡在店里,一個月一塊大洋的工錢。”

  安悠悠聽懂了:“所以十三你是要單干是嗎?”

  江衛國:“……老大,我一共也只要了半年的飯,一直都是單干。”

  安悠悠:……

  “我前面說陳順給我寄了封信,他在信里說,金陵那邊有米店招賬房,女賬房。”

  “聽說因為米店東家是女的,賬房需要跟著東家一起外出辦事,男女有別,招男賬房怕有礙名聲,所以特別要求只招女賬房。要求識字、會算賬、談吐好,陳順覺得老大你非常符合,問你要不要去金陵。”

  安悠悠:?

  “我去金陵當賬房?”安悠悠都懵了,指著自己,“我?”

  “我可是乞丐,正兒八經要飯的,怎么能不務正業去當賬房呢?”

  江衛國:……

  能看出來這么多年了,江衛國始終沒有放棄給老大洗腦,讓老大不要沉迷當乞丐,找份正兒八經的工作。

  “老大。”江衛國苦口婆心地勸道,“要飯終究不是長遠之計。”

  “我很感謝您當年撿到我,收我當小弟,給我一口飯吃,救活了我。年景好的時候,要飯尚且能茍活,這兩年年景不好,您也能感受到,如果要飯能活命的話街上那么多乞兒您不會不撿。”

  “您識字,會算賬,記性好,力氣大,在這世道無論做什么都能活下去,沒有必要困在要飯上把自己活活困死。”

  “你不能一輩子要飯,小九他們也不能。”

  “要飯的下場……是終有一日變成一具尸骸倒在街邊,區別無非是小乞丐和老乞丐。”

  “您總要找一份正經工作的。”

  “胡說,要飯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安悠悠剛想下意識反駁,卻有些說不出口。

  安悠悠沉默了。

  秦淮能看出來,老大動搖了。

  果然是世道艱難,給三足金蟾都逼得不想要飯,想去正兒八經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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