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略顯尷尬的氛圍,在羅君的沉默和龔良的妙語連珠下很快變得活躍起來。
龔良是真心想哄羅君高興,直接挑自己早些年走南闖北當銷冠時遇到的趣事糗事說了起來。什么第1次冬天去北方的時候沒經驗,就穿了一件平時在姑蘇穿的厚棉衣,帶了幾件厚衣服,差點冷得連火車都沒下。
第1次去海邊的時候,因為一時新鮮連吃了幾天海鮮,結果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好幾天,人都拉虛脫了,原本以為生意談不成,結果合作方看他可憐,把原本沒想給他的單子松松手給他了。
從那以后總有后來者想如法炮制,但都沒辦法做到像龔良那般自然,還有的一不小心給自己吃成了食物中毒。
當龔良說到自己剛參加工作當銷售,跟著同事跑單子,求爺爺告奶奶,同事一個眼神他就恨不得跪一下抱著人家大腿哭,單位同事都說他天生就是做銷售的好苗子夠不要臉的時候,坐在沙發上想套王根生話的陳惠紅連話都不套了,端著盤子就跑到餐桌邊聽。
甚至還加入聊天。
“早些年出來做生意確實得不要臉,我年輕的時候和我弟出來做生意主要靠我弟不要臉。我們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演生氣他負責求人。開始我們倆也花了不少冤枉錢,被坑過很多次,經常被債主追債,為了求債主寬限幾天,平均每兩個星期我媽就得死一次,每一個星期我爸就得死一次,我爺爺奶奶更是三天兩頭出殯,有時候家里人不夠用了我也得在外面躲幾天裝重病。”陳惠紅非常罕見地開始憶往昔,“那個時候要是有征信,我弟連共享單車都掃不了。”
龔良表示理解:“誰都有不如意的時候,我們那時候下海經商都是腦子一熱一沖動就下海了,理論知識實操經驗什么都沒有,看著別人賺錢自己也跟風,那時候也沒什么規矩沒人管,亂得很,買的人稀里糊涂,賣的人其實自己也搞不明白。最開始只要敢做敢闖都能賺點小錢,但要是一直稀里糊涂最后十有八九都賠得血本無歸,都是吃一塹長一智,一邊做生意一邊學。”
“我是運氣稍微好點,原本就是在廠里干銷售的,走南闖北見得比別人多,經驗比別人豐富,上手也比別人快。積攢下了一些人脈資源,前期才稍微順一些。”
“后面生意做起來了也吃了不少虧,哪有人能一直順風順水不虧本。”
一直順風順水未嘗一敗的石大膽默默吃點心。
一直逆風逆水未曾賺過錢的趙誠安只想留下兩行清淚。
多年來默默幫助老板順風順水發大財的陳功表示贊同,講了幾句他敬愛的韓總韓貴山創業時的艱辛與不易。當然,這些艱辛都是在陳功入職前發生的。
大家就這么聊了起來,聊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
聊到后面,就連安悠悠和王根生也加入了群聊,王大爺搬了個小板凳直接坐在餐桌邊開始憶往昔,感嘆年輕時盤賬不易,廠里總有妄圖弄虛作假的領導被他當場揪出。
王根生之前憶這方面的往昔,因為口才不佳,把原本應該跌宕起伏的故事講得干巴巴的根本沒人搭理他,連他老伴都不愿意聽。結果在今天,王根生遇到了他人生中的最佳捧哏——
龔良。
這些事情龔良真知道。
王根生當年是棉紡廠的會計,龔良是織絲廠的,兩個廠子離得很近又偶爾有業務往來,棉紡廠每一任大小領導的落馬龔良都略有耳聞,并且知曉一些內幕但不多,今天聽王根生這么說起,直接一整個大震驚。
王根生不豐富的內容龔良來豐富,王根生干巴的劇情龔良來擴展。
基本上只要王根生提起A,龔良就會附和說我知道這位,聽說當初因為把合格品硬劃分為次品,低價處理左手倒右手,侵吞廠內資產后面進去了。
王根生靦腆一笑,表示這事是他當初查出來的,賬目對不上。
龔良再次大驚,又補充一些細節,王根生再次靦腆一笑,簡單講兩句自己是怎么在查賬的時候發現問題的。
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秦淮就完整了解了后勤的領導怎么貪污后勤資源,把肥皂削小兩塊肥皂當成三塊發。
運輸的領導如何公車私用,用棉紡廠的卡車干自己的私活。
人事的領導如何暗箱操作,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全都安排進棉紡廠上班。
銷售的領導如何陰陽賬本,賬本做假賺一筆,吃回扣又賺一筆。
廠醫院的領導如何貪污藥品、倒買倒賣、偽造發票、任人唯親。
副廠長如何挪用公款,侵占廠內財物,安插親信倒賣物資。
秦淮聽完后第一反應甚至不是感嘆王根生驚人的查賬能力,而是感嘆王根生的命硬。要知道,我們一生剛正不阿的王大爺直到退休,也只是一個財務科小主任,連大領導都沒干到,據說當年從姑蘇的棉紡廠調走的時候只是一個普通的財務,小領導都算不上。
一個小小的會計接連扳倒棉紡廠數位領導,把他們全都送進局子,自己毫發無傷全身而退,最后還在棉紡廠倒閉之前調回山市回老家。
王根生才是真正的爽文男主吧。
《重生之我在棉紡廠當會計》
直到今天,秦淮才意識到王根生的嘴有多笨。王根生但凡會講一點故事,也不至于讓如此精彩的故事埋沒至此,這么多年都只是在純粹的毫無意義的憶往昔。
羅君都聽進去了。
羅君聽到后面都忘記自己今天是要演一個慈祥的老人,直接銳評起副廠長的貪污手段和某位在江里游了幾十年的局長如出一轍,這群人搞來搞去也就這點操作,主要靠欺上瞞下和下面人不敢舉報。
安悠悠都聽傻了,她這輩子能實行的最高端的操作就是之前在家里賣包子的時候偷吃肉包子不偷吃素包子,何曾聽過這么精彩的故事。
龔良發出感嘆:“當年棉紡廠接二連三爆出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還在奇怪,是誰這么有魄力敢查這些事情還能抓住關鍵性證據。就算許廠長有心要查,下面人也不一定會配合,棉紡廠是千人大廠,規模不是只有兩三百人的織絲廠可比的,原來是王會計您的功勞。”
王根生倒是很謙虛:“也不算是我的功勞,我只不過是干了一個會計該干的事情,把賬查清楚沒有瞞報。”
“能一直這樣堅守本心就已經足夠驚人。”龔良道。
王根生搖頭,喃喃道:“不是堅守本心,只是做了我該做的工作。我答應過的…會當一個好會計。”
王根生最后一句話聲音很小,但秦淮還是聽清了。他微微有些側目,很想問王根生答應過誰,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
秦淮看了一眼手機,已經4點17分了。
屈靜還沒到,可見堵車堵得厲害。
龔良的任務也沒有完成。
秦淮特意給龔良做的十二樣點心,在剛才聊天的過程中龔良每樣都吃了,秦淮也親眼看見龔良吃了。因為重點是聊天,所以龔良并沒有對點心有過多的評價,但看龔良的表情和狀態,秦淮知道龔良對點心基本上是滿意的。
點心應該沒什么問題。
支線任務沒有完成也是事實。
秦淮更傾向于是羅君的試探出了問題,雖然羅君信誓旦旦保證任務詳情里要求的點心一定在12樣點心之中,且羅君也用今天震撼人心的演技向大家證明了他要幫秦淮完成這個支線任務的決心。
但這并不能證明羅君不會錯。
羅君之前在三足金蟾的猜測上已經錯過,問出來的點心清單小小翻車一次也是有可能的。
見秦淮開始依次打量桌上的點心,羅君就從秦淮的表情中看出來支線任務出現了點問題,沒完成。
“小龔,今天的點心吃得還合胃口嗎?”羅君再次露出讓趙誠安驚恐的慈愛的表情,聲音比之前更加溫和,儼然一個好脾氣老人的形象。
聽羅君這么說,陳惠紅都沒忍住身子往后挪了挪,想要離這種狀態的羅君遠一點。
“當然合胃口,羅先生您特意拜托小秦師傅做了這么多我愛吃的點心,小秦師傅的手藝又是有口皆碑的,我這都想打包幾盒帶回家晚上接著吃了。”龔良秒進入吹捧模式,“就拿這個番婆餅來說,剛才小秦師傅說他之前沒做過這個點心不是很熟悉,但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
“小秦師傅現如今的手藝,那真是沒得說,比之前我在姑蘇吃的時候又精進了不少。之前小秦師傅在姑蘇的時候,每天排隊買點心的客人,恨不得從早上凌晨4點排到晚上10點,那隊伍的長度,那陣仗,我在黃記吃了幾十年從來沒見過。”
“當時我就覺得已經很夸張了,現在看來,要是小秦師傅您現在再去黃記交流幾個月,那排隊的隊伍絕對能從早上凌晨2點排到晚上10點。”
“就您這手藝,為了吃一口點心排幾個小時的隊一點都不冤枉。”
看著龔良零幀起手,還沉浸在憶往昔的情緒里沒走出來的寫食評困難戶王根生都傻了,心想要是他也能像龔良這么會說廢話,就不會每次寫給小鄭師傅的食評都是最短的,被許圖強他們嘲笑了。
王根生有點想向龔良請教廢話的藝術,經過剛才憶往昔的配合,王根生覺得自己找到了最新的知己。以后憶往昔的時候,要是邊上沒有龔良,王根生都不敢想自己該怎么辦。
大家都知道龔良說的是客套話,也知道龔良大概率說的是實話。
且在場所有醒來的精怪都知道羅君是向秦淮打過包票的,完成任務的點心肯定在12樣點心之中。
情況開始變得有趣了。
原本往后挪了挪的陳惠紅又情不自禁地往前挪了挪,看著羅君,臉上寫滿了羅君你好像搞錯了誒。
石大膽很淡定,還在吃點心。
陳功用寬慰的眼神看著羅君,眼神里寫滿了沒事,人都會有犯錯的時候,畢方也會有,我們會理解的。
趙誠安最藏不住事,給秦淮瘋狂使眼色,把畢方翻車了這幾個字恨不得寫臉上。
秦淮也回給趙誠安一個你如果想活著從這里走出去,從現在開始臉上就不要用表情的眼神。
羅君:……
羅君很生氣,但羅君還得演,這就是演員的自我修養,就是堅持不懈看了幾十年電視劇的含金量。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肯定是靜靜到了,可算到了,這路上得有多堵啊。”陳惠紅直接跳了起來,跑去開門,門外的人果然是屈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沒有想到堵了這么長時間比預計的時間還要久。我本來想給大家發消息的,但是路上我一直在打電話,后面手機直接沒電關機了,網約車司機又沒有我手機型號的數據線接頭,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屈靜一進門就瘋狂道歉,頭就沒抬起過。
“沒事的靜靜,堵車嘛,可以理解。”羅君平靜地說。
屈靜驚愕抬頭,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和你是誰,直接脫口而出:“羅先生,您沒吃錯藥吧?您怎么叫我靜靜?”
“您剛才說話的語氣怎么那么奇怪?”
“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我現在送您過去,路通了。”
羅君:……
眾人:……
完了。
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應,趙誠安最夸張,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
這段時間屈靜一直工作很忙,長期處于下線狀態,也沒有參與群里的聊天內容,導致大家忘了上次龔良來的時候屈靜不在,屈靜可能真的不知道前情提要。
加上小鳥這段時間和陳惠紅接觸太多有點被陳惠紅帶跑偏,染上了心直口快的毛病,且本身做人的情商就不是很高,不太會與人相處。
屈靜這一張口,羅君前面幾個小時白演。
屈靜對此還渾然不覺,非常關切地問:“羅先生,您是嗓子不舒服還是其它地方不舒服?您剛才說話的聲音真的有點怪,要不您再說兩句話讓我聽聽。”
羅君:……
羅君累了。
羅君深吸一口氣,用從未有過的中氣十足且擺爛的聲音怒吼:“屈靜,你是不是也有病?好好跟你說話你聽不明白,非要我這么跟你說話是吧!”
“我裝作溫和慈愛一點,怎么了,不可以嗎?”
“還我說話聲音怪怪的,你才怪怪的呢,我看你是堵車堵的腦子壞掉了,你的智商和你的手機電量一起沒電消失了是吧?沒看出來我在演戲嗎?沒看出來我在別人面前裝模作樣嗎?就你聰明,就你看出來我身體不舒服他們都是瞎子看不出來。”
屈靜:……?
眾人:……
龔良很淡定,甚至還有幾分恍然的神色。
龔良看向羅君,笑著說:“我就說,怎么羅先生對我的態度和我這幾天打聽到的不太一樣。我聽小區里的其他人說羅先生您脾氣暴躁,性格古怪,最熱衷于給外賣商家差評,可實際接觸起來卻不是這樣,我一直覺得怪怪的但是不敢說。”
“羅先生,您不用在我面前裝,做自己就可以。我知道您是一個熱心善良,脾氣古怪,還有點孤僻的人。您放心,即使您是這樣的人,我也愿意每天過來陪你聊天,剛才說的話全都做數。”
與此同時,游戲提示音在秦淮的腦海中響起。
“叮,恭喜玩家完成支線任務陌生的我們歡聚一堂,獲得任務獎勵:[龔良的一段記憶]、人氣引流1000。”
秦淮:?誒,還能這樣?
羅君裝模作樣演了幾小時都燃盡了,任務沒完成,被屈靜氣得放飛自我兩分鐘任務就完成了。
這么看來,羅君豈不是想太多弄巧成拙。
不敢想,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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