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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3、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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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獨自站在太液池外的黑暗里,看著的遠處棋盤街燈火通明。

  他以命相搏,不惜以自身為餌前往昌平,試圖用離陽公主和元城釣出司曹丁。

  他又多日隱忍謀畫,甚至為軍情司辦了一份報紙,也只是想要釣出司曹丁。

  今日他又冒著被內相責罰的危險,用神宮監提督冒充司曹丁,只為了救出一個人。

  但還是失敗了。

  陳跡重新坐上,輕輕一抖韁繩往外城駛去。

  只剩三個時辰,但他沒有再慌慌張張的趕時間,而是任由馬匹慢吞吞走著。花費一個月的時間都沒能成功,余下的三個時辰又能做什么呢?

  馬車駛入八大胡同,最終停在梅花渡的后門。

  守門的把棍接過他手中韁繩:“東家,袍哥在梅蕊樓。”

  陳跡嗯了一聲往里走,把棍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差點嚇得魂飛魄散:車內三具面色發黑的尸體躺在里面,神宮監提督死不瞑目。

  陳跡聽見動靜回頭:“抱歉,忘給你說了……先找個地方放著,我想想怎么處置再說。”

  把棍趕忙抱拳:“是。”

  陳跡沿著小徑來到梅蕊樓下,賬房先生們已經歇息了,只余下一塊塊竹子水牌掛在墻上。他拾級而上,來到頂樓時正看見袍哥依靠在憑欄處,慢悠悠抽著煙鍋。

  夜里吹來一陣夏日的暖風,吹得袍哥披在肩上的黑布衫一陣晃動。

  桌上放著一壇喝了一半的酒,陳跡拎起酒壇朝袍哥走去。

  袍哥看著八大胡同里的萬家燈火,頭也不回道:“想來是遇到難事了,步子都比往日慢了些。”

  陳跡笑了笑:“沒什么,只是籌劃了一個月都沒把事做成,總歸有些挫敗感。”

  袍哥抽了一口煙,吐出的灰白色煙霧,在夜風中飄散。

  他慢悠悠說道:“以前帶我入行的大哥教我,大家總會把眼前的難處放大,上學那會兒犯點小錯被喊家長就覺得天都塌了,上班那會兒說錯一句話就要胡思亂想半天,可許多以前覺得絕對過不去的坎兒,現在再回頭看,其實根本不算什么。”

  袍哥回頭看他:“別把自己繃的太緊了,累了就停一停,敗了就睡一覺,只要人還沒死,就一定還有轉機。”

  陳跡來到憑欄處與袍哥并肩而立,長長呼出一口濁氣:“是啊。”

  袍哥看著他的側臉,忽然笑出聲。

  陳跡不解:“袍哥笑什么?”

  袍哥笑著說道:“我笑你言不由衷。東家啊,其實咱們是一類人,我剛入行的時候所有人都告訴我,我們這行最重要的就是止損。丟了的錢不要再想,離開的人不要挽留,但我偏不,我袍哥的字典里沒有止損這兩個字,只有愿賭服輸。”

  陳跡輕嘆:“確實不甘心。如今沒有抓住司曹丁,想要救白鯉郡主,還不知何時才能再找到機會。而且這次之后,司曹丁恐怕不會再用京城晨報了,再想找他如大海撈針。”

  袍哥用小拇指撓了撓頭皮:“已經沒機會了?”

  陳跡嗯了一聲:“距離我與內相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個時辰,但三個時辰來不及做什么了。”

  袍哥忽然說道:“我英文不好,但我以前打德州的時候記住了兩個詞,一個叫‘NiceFold’,意思就是‘理性地帶著遺憾放棄’,另一個叫‘HeroCall’,意思是‘明知有危險卻依然堅定的跟注’。”

  陳跡愕然,他站在這寧朝,看著面前的樓閣灰瓦,突然聽到袍哥說英文,竟讓他有種不太真實的荒誕違和感。

  袍哥凝視陳跡:“東家,NiceFold和HeroCall,你選什么?”

  陳跡靜靜地的看著遠方內城城樓,猛然抬手灌了一大口酒。

  他腦海中閃過從他穿越以來的每一個曾經猜疑過的信息,洛城、固原、京城、昌平……他曾猜疑過太多事情,而那些猜疑在這一瞬,宛如大江大河匯入黃河奔騰不息。

  陳跡猛然轉身往樓梯走去:“我選‘’。”

  袍哥哈哈大笑:“東家,自打我認識你以來,你每一次都在,從來沒給自己留過退路。”

  陳跡站在樓梯前,回頭看向袍哥:“你選什么?”

  袍哥低頭用腳底板磕了磕煙灰,再抬頭時笑著說道:“我選HeroCall。”

  陳跡轉身繼續下樓:“那就帶最靠得住的人跟我去琉璃廠,成了就成了,不成的話咱倆一起去詔獄。”

  袍哥將黑布衫穿上,一顆顆系上扣子:“還沒去過呢,正想去看看。”

  八大胡同與琉璃廠之間不到半里地。

  陳跡當先走進琉璃廠的破舊胡同,身后還跟著袍哥與二刀,還有十個平日里最得力的把棍。

  陳跡回頭看了一眼那五個把棍:“信得過嗎?”

  袍哥咧嘴笑道:“咱們來京城不久,想養出沖鋒陷陣的死士有點難,但這十個旁的不敢說,能陪我一起死。”

  陳跡隨口說道:“也沒有那么嚴重。”

  袍哥好奇道:“咱們這是要去哪?”

  陳跡回答道:“文遠書局。”

  幾人到文遠書局外面的時候,書局后院依舊燈火通明。

  陳跡沒有貿然進去,他站在胡同的屋檐下,聽著林朝京在里面高談闊論:“往后咱們便把每日所寫詩詞交給徐斌,專門開個版面刊印,既可傳揚我等詩詞,又可助文遠書局一臂之力。諸位,只這一個版面便足以勝過那勞什子京城晨報。”

  袍哥怔了怔,在陳跡身旁小聲道:“哪來的棒槌,口氣這么張狂?”

  陳跡抬腳邁過門檻:“抓的就是他。”

  剛進文遠書局,立時有文遠書局的伙計迎了上來:“幾位客官,敝舍已經打烊,后院如今都是些大人物受邀而來……”

  話沒說完,卻見一名把棍箭步上前,用匕首頂著伙計的下頜將其逼至墻角:“別動,不然給你放兩斤血。”

  陳跡掀開竹簾來到后院當中,原本還熱鬧的討論聲戛然而止。

  齊昭寧頓時站起身來:“你怎么又回來了?”

  陳跡沒有理會他,而是指著林朝京說道:“帶他走。”

  林朝京不慌不忙的坐在原位,直視著陳跡:“敢問武襄縣男,要帶在下去何處?”

  陳跡平靜道:“林朝京勾連景朝諜探,謀逆叛國。”

  一人站起身來怒斥道:“武襄縣男,你是為你那京城晨報來的吧,你怕我等聚在一起搶了你那勞什子晨報的風頭!”

  “為了一樁生意,竟要給翰林院庶吉士扣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無恥之尤!”

  “此事我等皆有參與,武襄縣男是不是要將我等一并抓起來?”

  “武襄縣男自己收受景朝賄賂,如今竟倒打一耙?”

  文遠書局里你一言我一語,竟是沒再給陳跡說話的機會。

  此時,齊昭寧忽然站起身來:“陳跡,你是不是見我與其親近,所以爭風吃醋?”

  陳跡瞥了一眼齊昭寧,而后看向林朝京:“走吧。”

  林朝京微微一笑:“武襄縣男說我通敵叛國,可有證據?若你能拿出證據,林某人跟你走一遭又何妨。”

  陳跡平靜道:“一會兒就給你證據。”

  林朝京笑容更盛:“所以武襄縣男并無證據,想要將林某帶至偏僻處屈打成招?陳大人,你在京中已惡名昭著,莫要再肆意妄為了,不然朝廷容不下你。”

  陳跡不再與其廢話,對身后招招手:“帶走。”

  把棍們上前排開眾人,文遠書局的東家徐斌擋在前面:“我是徐家人,我看誰敢從我文遠書局把人擄走?此處天子腳下,爾等在眾目睽睽之下擄走翰林院庶吉士,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然而就在此時,袍哥上前一步,一擊下鉤拳打在徐斌下頜處,徐斌僵直著身子向后仰去。

  袍哥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聒噪。”

  幾名把棍將人去推搡開,架起林朝京便往外走去。

  陳跡留在最后,用目光壓得滿座文人士子不敢動彈。袍哥去而復返,笑著對所有人說道:“這事跟京城晨報真沒關系,因為把你們綁一起,也甭想搶我晨報半點風頭,不信咱們試試看。”

  陳跡轉身出門,領著把棍往文昌書局方向走去。

  夜色中,林朝京被把棍拖行著,神色卻不慌張:“陳大人孤注一擲,卻不知道有沒有想清楚結果?”

  陳跡目視前方:“我仔細想了很久,最初在金陵當差的、而后在洛城能夠看司禮監卷宗的、最后又來了京城的,只有你兄長林朝青一人符合。”

  林朝京神態自若:“這便能說明他是景朝諜探?”

  陳跡瞥他一眼:“林大人,我還沒說符合什么。”

  林朝京渾不在意:“陳大人不就是為了抓景朝諜探,才抓了我么?而且,我與林朝青早已割袍斷義,他是閹黨,我是文臣,水火不容。”

  陳跡沒理會林朝京的辯解,繼續說道:“早先在齊家文會,獨你一人問起固原之事,且以一首詩諷刺羽林軍殺良冒功,想要激齊斟酌說出龍門客棧實情。想來是有人專程授意你要打探此事,對也不對?”

  林朝京沒有回答,而是抬頭看向琉璃廠盡頭:“也許陳大人猜得對,也許陳大人猜得不對,但不論我今晚有沒有事,你今晚恐怕已是自身難保了。毫無證據私擄翰林院庶吉士,乃是重罪中的重罪。”

  琉璃廠的胡同盡頭,隱約傳來奔騰的馬蹄聲。

  陳跡抬頭看去,來者二十余人皆戴斗笠、披蓑衣,腰后橫刀殺氣騰騰。

  解煩衛來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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