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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最后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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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曹丁?”

  小院中,憑姨目光一凝,給陳跡遞西瓜的手停在半空:“你找到司曹丁了?如何找到的?”

  陳跡斟酌著解釋道:“我在洛城時曾與軍情司交過手,所以知曉他們如今傳遞情報的手段。我用他們的手段,以司曹丙的身份,向司曹丁傳遞消息:司曹癸已死,明日帶四書章句經注來文昌書局接頭。”

  他繼續說道:“但在此之前,我得先跟憑姨確認一件事,司曹癸會不會跳出來攪局?”

  憑姨將手中西瓜放在石桌上,篤定道:“不會,他此時應該已經在返回景朝的路上了,不必擔心他。”

  陳跡點點頭:“那就好,這是惟一的紕漏。”

  憑姨抬起頭,話鋒一轉:“若司曹丁真的信了,你打算怎么做?”

  陳跡認真道:“用最笨的辦法,我在文昌書局守株待兔。”

  憑姨蹙起眉頭:“不讓密諜司插手?”

  陳跡搖頭:“憑姨,消息一旦放出,琉璃廠必然遍布軍情司諜探。密諜司十二生肖皆是熟悉的面孔,若他們出現在琉璃廠,只怕會打草驚蛇。”

  憑姨恍然:“所以你才來找我。”

  陳跡誠懇道:“是。”

  憑姨垂眸思索著什么。

  陳跡打量過去,對方的神情俱都藏在帷帽的黑紗之下,格外慎重。

  片刻后,憑姨抬頭看他:“必須明日?若時間寬裕些,我可在文昌書局附近布置人手,確保萬無一失。老三去了景朝,想要得力的人手,需得從昌平、廊坊、塘沽、大同調來,若能等到下個月,老三說不定就從景朝回來了。”

  陳跡竟再次搖頭:“憑姨,我等不得了。只有一天時間,明日子時之前,我必須抓到司曹丁。”

  憑姨思忖片刻:“好,那就明日。”

  陳跡計劃道:“憑姨你在琉璃廠是生面孔,貿然出現惹人生疑。屆時憑姨你便守在文昌書局外,待我在書局內確認了司曹丁的身份,再喚你出手。”

  憑姨忽然笑了起來:“不必那么麻煩。”

  陳跡疑惑:“嗯?”

  憑姨將桌上切好的西瓜推到陳跡面前:“文昌書局是我燈火的產業,我自有辦法混入其中。”

  陳跡愕然。

  景朝貿易、龍門客棧、便宜坊、文昌書局……燈火到底藏了多少產業?

  憑姨反過來叮囑道:“明日你不要守在文昌書局了,司曹丁一定是尋道境行官,你在近前恐會受傷。放心,我燈火比你更想抓到司曹丁。”

  陳跡拒絕道:“我一定要在近前,這樣才能不錯過任何蛛絲馬跡。”

  憑姨凝視他片刻:“好。”

  “憑姨,明日文昌書局見,”陳跡起身走到門口。

  憑姨忽然喊住他:“等一下。”

  陳跡回頭,卻見憑姨走進屋里,用麻繩扎成一個網兜套住一個西瓜走出正屋。

  她先從袖中抽出一柄隨身短刀,將短刀遞到陳跡面前:“明日在琉璃廠,不方便帶你那柄長刀,就先用我這柄短的吧。”

  陳跡接過短刀拔出一寸,卻見刀顎下一寸處刻著一個“慶”字,刀似乎用了很久,一次次變鈍、一次次重新打磨,以至于刀身變得極薄極窄。

  他抬頭問道:“這是憑姨多年的隨身之物吧,給我用不合適,我再找一柄就行。”

  憑姨看著陳跡手里那柄短刀,聲音輕柔了一些:“無妨,你拿著挺趁手,便拿著吧。”

  說罷,憑姨又將手里的西瓜拎到陳跡面前:“方才讓你吃,你也不吃,提一個回去吧,與小滿嘗嘗鮮。若是回去來不及吃,便先扔在水井里,隔一夜取出來吃,冰冰涼涼甜甜的。”

  陳跡低頭看著西瓜,終于笑著接到手中:“謝謝憑姨。”

  與內相約定的最后一日,清晨。

  陳跡從床榻上起身,深深吸了口氣,挽起袖子出了陳府。

  經過府右街時,他招手對把棍說道:“來份晨報。”

  把棍撐開挎包掏出一份泛黃的報紙來:“客官,承惠二十文。”

  陳跡接過報紙隨口問道:“不是五文嗎,怎么變二十文了?”

  把棍笑著答道:“回客官,五文錢那會兒是咱小報剛開張,只有一頁紙,如今可是滿滿當當的四頁,自然要漲些價錢。”

  沒等陳跡說話,卻聽一架馬車停在路邊,車夫扔給把棍一串銅錢:“給我家老爺拿份報紙。”

  陳跡沒去打量馬車,拿著報紙自顧自往外城去了。

  走進琉璃廠的小巷,他舉著報紙邊走邊看,用報紙掩飾著余光觀察著周圍的每一個行人,司曹丁和軍情司諜探必然藏身其中。

  忽然間,陳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一家書局。

  他目光一凝,奇怪,對方平日不像是會來琉璃廠的人,今日怎么來了?

  陳跡加快腳步跟了上去,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后忽然傳來聲音:“陳跡賢弟!”

  陳跡握著報紙的手指微微一緊,他故作隨意的轉身回看,卻見沈野大步走來,笑著說道:“我就覺得背影熟悉,試著一喊果然是你!”

  陳跡上下打量沈野,對方今日穿著一身棉麻長衫,形似道袍,頭頂發髻用一支白玉釵子隨意挽著。

  沈野?

  怎會出現在琉璃廠?是巧合,還是另有目的?今日他在琉璃廠,看誰都可疑,看誰都像軍情司的諜探。

  陳跡面露喜悅:“沈兄沒去衙門應卯?”

  沈野哈哈一笑:“賢弟不必去衙門當差,自是不知,今日乃翰林院休沐的日子,沈某自然不用去應卯了。”

  陳跡作恍然狀:“原來如此……沈兄來琉璃廠淘書?”

  沈野解釋道:“非也非也,我與林朝京同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他早上遣人來我家,說文遠書局好不容易從藏家手里收到《石鐘山水冊頁》的孤本,據說還有文虛先生親筆題跋。書局借此機會邀京城文人士子前來觀摩,順便開一場文會,沈某是文虛先生的擁躉,自然要來瞧瞧。”

  原來是去文遠書局的,不是去文昌書局的。

  不等陳跡說話,沈野拉著他的胳膊往前走去:“走走走,既然賢弟也來了,不如隨我去湊湊熱鬧。沈某聽說文遠書局的東家今晚還要開一壇石凍春,那可是有價無市的好酒。”

  陳跡原本想要掙脫沈野的手,聞聽此話便松了力氣,任憑沈野拖著。

  他心中暗忖,這文遠書局偏偏此時拿出一個孤本,將京城文人士子引到琉璃廠來,是有人刻意混淆視線,亦或是巧合?

  他好奇問道:“沈兄,文遠書局常辦文會么?”

  沈野頭也不回道:“常辦。光沈某進京這半年,文遠書局辦了幾十場文會。有名家刊印新書要辦一場、有名家品評要辦一場、得到孤本珍本要辦一場,東家也不虧,辦一場文會能賣出去上百本書呢。”

  陳跡心道原來如此,文遠書局有沒有問題暫且還不能下定論,先看看再說。

  經過一間書局時,他側目往里打量。方才那個熟悉的背影就是進了這間書局,可此時往里面看去,卻沒再見到。

  來到文遠書局門前,內里人聲鼎沸。

  還沒進門,陳跡便聽到后院傳來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諸位兄臺請了。今日敝齋邀各位前來,一則是為共賞孤本,二則是弊齋有一事相求。”

  林朝京的聲音傳來:“東家客氣,我等承蒙貴齋招待,東家但講無妨。”

  那個宏亮的聲音笑著說道:“不知諸位看了近來轟動京城的晨報沒有?弊齋也想效仿一二。只是苦于才疏學淺,寫不出那么多文章,便想向諸位高才邀稿,這才能將報紙創辦起來。當然,只要諸位肯寫,弊齋自會有潤筆費奉上。”

  沈野在門外聽著,似笑非笑的轉頭看向陳跡:“賢弟,你那京城晨報近來出盡了風頭,有人眼紅嘍。這文遠書局的東家是徐家旁支徐斌,想跟你爭這門生意的話,說不準還真能讓他咬下一塊肉來。”

  陳跡沒有說話,下一刻,只聽林朝京在院內朗聲說道:“我當是何事!此事簡單,那武襄縣男不過一介武夫,今日在座的俱是京城年輕俊彥,我等一人給東家寫一篇文章,還怕比不過那勞什子晨報?”

  話音剛落,陳跡又聽到齊昭寧的聲音笑著說道:“諸位若是能將那晨報比下去,不光文遠書局有潤筆,我齊家也有答謝。”

  沈野樂了:“孽緣喲。”

  他拉著陳跡往里走去:“走,咱們煞煞他們的威風。”

  陳跡站在原地,打算前往文昌書局:“沈兄,我進去恐怕掃了大家的興致,便不去了。”

  沈野拖不動他,只好站定回頭,饒有興致道:“賢弟,在沈某看來,這些酸儒文人加一起也比不得你,別擔心,沈某可是向著你這邊的。”

  說罷,他竟硬生生拖著陳跡邁過門檻:“諸位商議什么呢,沈某也來湊湊熱鬧!”

  后院里的人紛紛轉頭看來,當他們看見沈野身旁的陳跡時,頓時鴉雀無聲。

  齊昭寧看見他,竟挑釁似的往林朝京身旁靠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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