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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9、后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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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亥時,京城沉寂下來,仿佛隨著儀仗離去,把喧囂也一并帶走了。

  一隊人馬從太液池疾馳而出,在東江米巷的會同館門前停下,會同館熄了燈,似乎早已人去樓空。

  為首者翻身下馬,大步走進館內:“殿下可以出來了。”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離陽公主竟從黑暗中走下樓梯,她穿著一身男子衣裳,笑吟吟的看著樓梯下的白龍:“竟然是白龍大人親自送本宮離開,榮幸之至。”

  白龍雙手攏在袖中,淡然道:“殿下千金之軀,自是要隆重些,旁人來送,本座不放心。”

  離陽公主問道:“現在安全了嗎?”

  白龍平靜道:“陳跡幫殿下把目光全都引走了,自然安全穩妥許多。”

  離陽公主忽然問道:“他會不會有事?”

  白龍抬頭打量著離陽公主:“殿下在擔心陳跡?”

  離陽公主誠懇道:“白龍大人莫不是以為本宮鐵石心腸?沒有陳大人,本宮早就死在關外了,有人救過本宮的命,本宮心里怎會一點恩情都不記?”

  白龍隨口說道:“那不如殿下多逗留些時日,幫陳跡把殺機吸引回來?”

  離陽公主莞爾一笑:“那豈不是白費了陳大人的一番苦心?還是今晚就走吧……元城在何處?”

  白龍轉身出了會同館:“到地方就知曉了。”

  離陽公主走出會同館,卻見百余名密諜駐馬而立,馬嘴中銜著木棍,馬蹄上裹著厚厚的棉布。

  隊伍中,皎兔、云羊、玄蛇、寶猴俱在,這一次離陽公主真的有些擔心了,她皺眉看向白龍:“白龍大人,密諜果真在陳跡身旁一點后手都沒留?假扮我的人又是誰?”

  白龍翻身上馬,輕描淡寫道:“殿下與元城平安離去才是最緊要的,自然要將人手都留在你們身邊才是。”

  離陽公主凝重道:“他也算是你寧朝的功臣,難道你們就一點不在意他的死活?”

  玄蛇全身攏在黑色大氅里,慢悠悠說道:“殿下,他是陳家的人,我等是閹黨,不用我等操心他的死活,他是死是活與我等也沒甚關系。再者說,想坑他的是太子,不是我們。”

  白龍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俯瞰著離陽公主:“殿下到底走不走?”

  離陽公主咬咬牙,也翻身上馬:“走。”

  白龍一馬當先往東邊的朝陽門去,一行人風馳電掣,還沒等他們抵達朝陽門下,便已有密諜手持內相手諭,命五城兵馬司將城門打開一條縫隙,容這一隊人馬從縫隙中穿過。

  而后,朝陽門又緩緩合攏。

  不僅是朝陽門,今晚京城九道內門,非內相手諭不得開門,便是閣臣也不許進出。此時即便有人反應過來陳跡那邊只是個幌子,也來不及做任何事情。

  密諜司人馬護著離陽公主一路往東南疾馳,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離陽公主在馬背上頂著風高聲問道:“這是要去哪?”

  卻沒有人回答她。

  待月亮升至頭頂時,密諜司人馬終于抵達第一座驛站。

  離陽公主看著驛站的牌匾“廊坊驛站”,恍然道:“你們要領我去塘沽港,送我走水路回景朝?”

  依舊沒有人回答他。

  密諜在驛站門前齊齊下馬,玄蛇麾下密諜一腳踹開驛站合攏的門板:“都滾出來。”

  驛丞與小吏迷迷糊糊跑出來怒聲道:“哪來的野……諸位大人!”

  驛站官吏看見門外黑壓壓的密諜,頓時清醒了十二分,嚇得雙股戰戰:“各位爺,出了何事?”

  白龍帶著人穿過驛站正堂,往后面的馬廄走去:“換馬。今日機密行事沒有帶兵部火票,明日給你們補上。”

  驛丞忙不迭道:“好好好,諸位自便。”

  密諜們從馬廄里牽出百余匹戰馬來,套好馬鞍又風塵仆仆啟程。

  京城前往塘沽合計三百里,一路上有三座驛站,每抵達一座驛站換一次馬,以四百里加急的速度飛馳。

  饒是離陽公主做好心理準備,也有些扛不住。

  待密諜司人馬抵達塘沽港時,天已亮起,旭日從海的盡頭慢慢探出金紅色的輪廓,離陽公主看著朝陽,像做了一場荒誕的夢一樣。

  她看向白龍:“元城呢?”

  白龍跳下馬往港口走去,港口盡頭停靠著一艘雙桅大船,正有一個胖胖的身影站在船舷上眺望,還有一名年輕人坐在桅桿上的眺望臺閉目養神。

  金豬,天馬。

  白龍走近:“辛苦了。”

  金豬笑著說道:“可算把你們盼來了,再不來,只怕我身上都得腌出一個海腥味了。”

  白龍踩著舢板登上大船:“元城呢?”

  金豬笑瞇瞇道:“老小子在船艙里吃早飯呢,昨天還嗷嗷著不想再吃魚了,想吃餃子。”

  白龍又問:“景朝的人馬呢?”

  金豬指了指遠處海面:“沒讓他們靠岸,在近海停著呢。”

  平東軍活捉元城之后,竟是從始至終都未將其帶回京城,而是安置在塘沽港。由塘沽出海,若是順風,四天可到旅順,七天可到錦州。

  此時,密諜司人馬押著離陽公主上船,有人打起旗語,船手揚帆起航,慢慢往海中駛去。

  白龍站在甲板上臨風而立,屏開其他人,單獨招來金豬:“馮先生呢?”

  金豬低聲道:“我等返程時,他單獨留在景朝了,我問他為何不回,他只說還有事情要做,卻沒說要做什么……我也不敢多問。”

  白龍看著海面泛起金光,久久不語。

  那位提前給自己起了“文正”謚號的男子如今成了迷,也不知對方再出現又會如何驚天動地。

  白龍對金豬揮揮手:“叫離陽公主來。”

  待離陽公主靠近,他頭也不回的對離陽公主交代道:“據我等所知,如今旅順已在陸謹掌控之內,不要去那,一定要從錦州登岸。”

  離陽公主笑了笑:“白龍大人好本事,比本宮知道的都多些。”

  白龍沒心思與她貧嘴:“待會兒確定對面船上是你們的人馬再登船,有人舍了命才幫你走到這,不要最后因為識人不明功虧于潰,浪費了旁人心血。”

  離陽公主若有所思,不動聲色的試探道:“白龍大人是在為陳跡說話嗎?本宮能聽出你言語中的關切,既然如此,為何不在陳跡身邊留著人手?”

  “本座并不關切他,”白龍淡然道:“昨夜百余人離京定然會落在有心人眼中,他們自會明白陳跡那邊只是個幌子,放心,他不會有事的。”

  離陽公主笑道:“可惜了,沒能將陸謹的人手釣出來。”

  白龍不以為意:“不礙事,有的是機會。”

  離陽公主扶著船身,眼看著海上越來越近的景朝船只,有些唏噓:“來時萬般不愿,走時竟還有些不舍。”

  白龍轉頭看她:“為何?”

  離陽公主笑著說道:“在上京時日日與人勾心斗角,旁人做腌臜事,本宮也得做腌臜事。此番來寧朝,隨著陳大人和張二小姐一路九死一生,像話本里的人物似的,竟是難得的暢快。本宮那一日隨他闖安定門,看著他在門前飲酒,只覺得這種人該生在我景朝才對。不過走了也好……”

  白龍平靜道:“又是為何?”

  離陽公主看著朝陽:“太陽有升起時,也有落下時,陳大人一身少年意氣,卻也有消磨殆盡的那一天。這世間,名和利是最消磨人的,若是看到這般人物最后也老態龍鐘的與人爭利,那才是大大的遺憾。”

  白龍淡然道:“他不會的。”

  離陽公主捂嘴輕笑:“方才還說不關切,結果一試就試出來了,想來白龍大人是陳大人很親近的人呢。”

  此時,兩艘大船靠得近了,對面船上佇立著一排將士,當先一人身披黑甲,頭頂束著黑纓,起碼也是景朝一員大將。

  白龍問道:“這是誰?”

  離陽公主勾起嘴角:“東京道節度使麾下尋道境行官,姜盼,是我的人。”

  白龍對身后招手,密諜在兩艘船之間搭起數條舢板,扶著頭發花白、狼狽至極的元城送去了對面船上。

  離陽公主拎起衣擺踏上舢板,人還沒到,姜盼便伸出手,用胳膊扶著她到對面船上。

  她回身看向白龍:“八千匹戰馬和兩千軍民一個月內便會送到崇禮關去,白龍大人,后會有期。”

  白龍言語中聽不出情緒:“后會無期。”

  離陽公主微笑道:“沒那么絕對,人這一輩子長著呢,誰能說得準?”

  兩艘大船漸漸分開,彼此越來越遠,隔海相望。

  待彼此在對方眼中都變成了小黑點,離陽公主斂起笑容:“好好安頓元大人,回朝了還有大用。”

  姜盼低聲道:“元大人心氣全無,還有何用。”

  離陽公主輕聲道:“心氣全無才好,若心氣尚存,本宮還擔心轄制不了他……對了,近來可有大事?”

  姜盼想了想:“劍種傳人的消息已經傳回朝野,武廟有人放出話來,一定要把此人找出來……殿下,當時您也在崇禮關外,可知此人是誰?若能交出此人,或許能使武廟不再支持陸謹,轉而支持咱們。”

  離陽公主沉默許久,海上風大,卷著她的發梢飛舞。

  最終,她轉身往船艙里走去:“不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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