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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最懂女人。
離陽公主的話像是神道境大宗師手里的劍,輕輕一揮便刺穿了齊昭寧的心境。
丹陛大樂堂里,一張張八仙桌旁的看客都安靜下來,湊熱鬧似的往這邊看來。然而陳跡第一時間并未理會離陽公主說什么,而是叮囑羽林軍將桌子周圍牢牢看守住,防備有人靠近。
他目光在附近逡巡,目光掃過一個個在場的看客。
離陽公主事事皆有目的,對方不會隨意生事,難道對方執意來教坊司,便是因為對方的人在教坊司內?
此時,戲臺上響起三通鼓聲,第一通鼓,這是叫伶人與看客知曉好戲要開場了。第二通鼓,這是叫伶人在臺后候著,叫看客落座。第三通鼓,這是叫堂內安靜,正式開場。
鼓聲畢,臺后所有伶人身穿戲服,逐一上臺亮相,女子展示身段,武生翻幾個跟頭,亮亮自己的絕活,這叫擺門,也叫參場。
可伶人們登臺后,武生在臺上連翻十三個跟頭落定,卻發現沒有往日的歡呼聲,他目光一凝,只見所有看客都沒看戲臺,而是轉身看向一個角落。
角落里。
齊昭寧緊緊攥著雙手,死死盯著離陽公主:“你有膽再說一次?”
離陽公主微微一笑,慢條斯理道:“俗話說真相才最傷人,若是本宮不小心傷到這位姑娘,還請多多見諒。”
齊昭寧面色陰晴不定,片刻后冷聲道:“傳說你在景朝上京養了三百面首,日日與男子尋歡作樂,也好意思舔著臉來我寧朝丟人現眼?”
離陽公主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拈起一枚瓜子:“齊姑娘說少了,不是三百,是三千。”
齊昭寧怒道:“恬不知恥!”
離陽公主抬頭看她,微笑道:“你不如張夏。”
齊昭寧抬手朝離陽公主扇去,手腕卻在半空中被陳跡握在手中,陳跡輕嘆一聲:“齊三小姐,這是景朝使臣,打不得。”
齊昭寧豁然轉頭,難以置信的看向陳跡:“你攔我?”
陳跡沉默片刻,認真重復道:“齊三小姐,這是景朝使臣。”
齊昭寧掙開他的手:“那你來說,我比張夏差嗎?若你也這么覺得,我明日便讓家里退了這門婚事,好成全你們兩人。”
陳跡轉頭看向齊真珠:“戲要開場了,勞煩帶齊三小姐去前排聽戲吧。”
“好好好!”齊昭寧見他不肯回答,憤而轉身走向前排,將桌子上的茶壺和碗碟接連扔向臺上:“聽戲聽戲聽戲,李長歌都賣國求榮了還聽什么戲,以后這教坊司不許演汴梁四夢了,不然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去給我換戲服,我要聽白舟記!”
戲臺上的伶人面面相覷,教坊司歸禮部掌管,可偏偏齊閣老兼著禮部尚書。
有小吏趕忙沖上戲臺,將伶人全都拉了下去:“快,換戲服去!”
陳跡重新坐下,面無表情的看著戲臺:“殿下何必如此。你只需要在我朝踏踏實實的走好過場,便能帶元城回景朝立下奇功,何必節外生枝?齊三小姐雖然脾氣驕蠻些,卻也不值當你這般激她。”
離陽公主好奇道:“怎么,陳大人心疼自己未過門的妻子了?”
陳跡瞥她一眼:“莫再議論此事了。”
離陽公主微微一笑:“陳大人,你該感謝本宮才是。”
陳跡平靜道:“謝你?”
離陽公主用指甲剝開一枚瓜子:“叫本宮猜猜,想來就算是有本事逼太子軟禁在鐘粹宮的陳大人,也決定不了自己的婚事吧。這位齊三小姐似乎很受齊家寵愛,若她回去鬧上一通把婚退了,豈不順了你的心意?”
陳跡微微一怔,不得不說離陽公主口才了得,他竟被對方說動了幾分。
離陽公主一邊剝著瓜子,一邊慢悠悠說道:“陳大人,張二小姐可是為你闖過白虎節堂的人,那一日她定然是抱著決死的心才能走到節堂里,她走出第一步就沒想著自己能活著回來。可她回到寧朝,就會想起原來你還與旁人有著婚約……老天爺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下手沒輕沒重的。”
陳跡沉默不語。
離陽公主笑著說道:“陳大人,若有人這般對本宮,本宮敢舍了所有榮華富貴跟他遠走高飛,可惜沒有。你很幸運,你比本宮幸運的多。”
陳跡終于開口:“與殿下無關。”
離陽公主將手里十余枚瓜子仁伸到陳跡面前:“既然陳大人說無關,那便無關吧。”
陳跡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瓜子仁:“殿下想拿在下試毒?”
“好心沒好報,本宮還是頭一次給人剝瓜子呢,”離陽公主翻了個白眼,將手心里的瓜子仁扔在桌上:“可惜了,竟沒看到汴梁四夢。”
陳跡不動聲色道:“白舟記也可以聽聽。”
離陽公主嗤笑道:“陳大人當本宮不知道嗎,這白舟記講得可是打我景朝的話本,你們當那位少年將軍是個英雄,卻不知他入我景朝隴右道屠了二十八個村子,連孩子都沒放過。走吧,本宮不聽這種戲,回會同館。”
離陽公主起身往外走去,一粒瓜子沒吃,一口水未喝。
儀仗隊伍出了演樂胡同,待離陽公主鉆進馬車,陸氏拾起韁繩低聲問道:“方才里面吵吵鬧鬧,出了何事?”
陳跡搖頭:“沒事,一點小岔子。”
待馬車駛進東江米巷,百余名羽林軍還披甲守在周遭。
多豹對陳跡低聲道:“沒人進過會同館。”
陳跡點點頭,掀開車簾示意離陽公主下車,離陽公主伸出手示意他攙扶一下,可陳跡卻視而不見。
離陽公主莞爾一笑,自己跳下了馬車:“陳大人還挺記仇的。”
陳跡看著對方走進會同館,緩緩舒了口氣。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整齊腳步聲。
陳跡轉頭看去,赫然是林朝青在前領路,身后兩列解煩衛拐進東江米巷。緊接著,宮中內監抬著步輦走進來,太子身著正紅色袞服坐于步輦之上。
步輦在會同館門前停下,太子起身撫了撫身上的褶皺。
陳跡疑惑:“殿下為何深夜到訪會同館?”
太子溫聲道:“自是為了和談而來,孤倒是想再磨一磨景朝的銳氣,殺一殺他們的威風,可有人連一天都等不得。罷了,早些放元城回景朝吧。”
說罷,他在解煩衛護送下進了會同館。
陳跡回頭與陸氏對視一眼,陸氏低聲道:“若今日便能談成,接下來可就沒多少時間了,明日雙方正式簽下盟約,就要將離陽公主和元城送去崇禮關外。如今離陽公主周遭高手環伺,司曹丁不會動手的。”
陳跡低頭思索著。
此時,陸氏竟反過來柔聲勸慰陳跡:“無妨,便是再急,也得順應天命,事不可為則不為。這一次饒他一命,早晚還有機會。離陽公主和元城能走,司曹丁可不會走。”
陳跡嗯了一聲,卻還是沒有說話。
半個時辰后,太子從會同館出來,笑著對陳跡說道:“談妥了,八千匹戰馬和兩千軍民換元城回景。明日于鴻臚寺,由孤主持此事正式交換盟約。待交換盟約之后,還得勞煩武襄縣男護送離陽公主和元城前往崇禮關,路上萬事小心。”
陳跡心中一凜,竟這么快談妥了?
太快了,他原以為怎么也要再拖上半個月才能有定論,可如今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將所有事宜全部談完。
他不動聲色道:“微臣護送?”
太子柔聲道:“如今羽林軍唯你馬首是瞻,離陽公主又只信賴你,屆時這差事自然是要落在你頭上的……怎么,武襄縣男不肯?”
陳跡低頭道:“羽林軍人丁凋敝,恐無法擔此重任。”
太子笑了:“按規矩,迎使臣需三百六十人,送使臣則九十六人即可,羽林軍總不會連九十六人都沒有吧,武襄縣男莫再推辭了。”
陳跡平靜道:“微臣自無不可,只是到底由誰護送,還是等陛下的旨意吧。”
此行北上沒那么簡單,這一路上指不定還藏著什么殺機,若真的沒法用元城釣司曹丁出來,那就該由御前三大營來護送景朝使臣離開,并在邊境接收景朝八千匹戰馬。
怎會由羽林軍來做此事?
陳跡抬頭打量太子,卻看不出什么端倪。
太子拍了拍陳跡的肩膀:“武襄縣男做成此事亦是大功一件,這機會,旁人搶都搶不來呢。”
說罷,太子坐上步輦,在解煩衛護送下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