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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女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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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日光正烈。

  山林中,陳跡與張夏背著角弓、腰胯箭囊,一前一后向南疾馳,張夏時不時轉頭辨認方向,往柳條溝去。

  陳跡沉默許久,終于在她身后問道:“你不怪我先前讓你置身險境?”

  張夏轉頭看向西邊的山巒,似是在校準自己的方位,卻不耽誤她一心兩用回答陳跡:“先前你有多少把握保我不死?”

  陳跡回答道:“七成。”

  張夏走在山路上,低頭躲過一根攔路的松樹枝,若無其事道:“七成不算低。我知道你的心思,生死之間才能看見心性……我闖白虎節堂的時候心里也很慌張,但必須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慌張才能說服姜顯宗。不過我想,我現在再去闖白虎節堂的話,可能會好很多,”

  陳跡在她身后勸慰道:“你以前不曾獨自經歷過這種陣仗,慌張是正常的,沒人能生下來就很厲害。”

  “我曉得的,”張夏點點頭:“洛城時,你跳出城外安撫災民那次,我爹前往糧倉調度糧草被校尉阻攔,他便提刀抹了那個校尉的脖子。他面上看起來好好的,可等他回到家中,我娘才發現他的手一直在抖,抖了幾個時辰……說書先生的戲文里,總說某某某位大人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我以前以為都是真的,可后來當我發現,連我爹那樣的人物也會慌張,便覺得戲文是夸大其詞了。”

  陳跡輕聲道:“能裝出面不改色的模樣就已經很厲害了。”

  張夏笑著說道:“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很厲害了,在國子監壓得一眾監生抬不起頭來,辯經時也能把對方辯得啞口無言,逼得大儒們見我扭頭就走。那時候總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是女子中最厲害的那個,即便嫁人了也別想有人管得了我。那時候囂張跋扈的不行,別人叫我一聲胭脂虎,我鼻孔能仰到天上去。”

  陳跡露出一絲微笑,他還記得張夏風風火火來到醫館的那天,與他約法三章的模樣。

  張夏繼續說道:“但后來不一樣了。躲在煉鐵作坊那一夜,我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很沒用,腦子里記了那么多東西,但一個都派不上用場。”

  陳跡沉默不語。

  “還有陸渾山莊辯經的時候,我把自己想做無齋,卻發現我也答不上你的問題,”張夏漫不經心道:“便是從那時候起,我就把自己曾經學過的東西都扔掉了,學著重新做一個謙虛的人,有用的人。我開始偷偷學你……別誤會,我只是羨慕你在同樣的年紀,比我有用多了。”

  陳跡搖搖頭:“在龍王屯的時候我也很慌張。”

  張夏笑了起來:“我當然能看出你很慌張,平日里你每炷香呼吸吐納二百四十次,慌張的時候呼吸吐納二百九十次,全然不同。”

  陳跡怔住,他沒想到張夏已經把過目不忘用到這般程度了。平日里只需要面上裝得波瀾不驚些就可以,哪曾想還能有人記下他的呼吸頻率。

  兩人拐進一處山坳,山坳中怪石嶙峋,每年夏天漲水時這里會從變成水潭,此時卻只有淺溪。

  張夏跳上一塊石頭說道:“穿過這條山坳,再翻過一座山就能到柳條溝了,也不知小滿他們到哪了……方才說那些,只是想回答你,我不怪你將我置身險境,以前不會,以后也不會。”

  張夏忽然在一塊高高的怪石上駐足,回身俯看向身后的陳跡:“另外,我希望自己變得更厲害些,也不是為了誰,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想再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了。我還欠你三條命,龍王屯一次、固原一次、香山一次,等我還上這三條命,可就不欠你什么了。”

  陳跡仰頭看著站在石頭上的張夏:“香山那次不算,那些人本就是來殺我的,是我連累了你們。”

  張夏笑了笑:“行,那次不算。等還你兩條命之后,我張夏就不欠誰什么了,可以繼續揚眉吐氣做人,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陳跡好奇道:“你想做什么?”

  張夏轉身繼續往前走:“想來那時候你已經離開寧朝了,告訴你也沒用。對了,為何要先學弓?并非質疑你,只是,弓弩在崇禮關外或許好用,但在崇禮關以南,擅用弓弩是重罪,若無公職在身,無法隨身攜帶。”

  陳跡跟在她身后隨口說道:“槍是百兵之王,劍是百兵之君,棍是百兵之祖,刀是百兵之帥。但從來也沒人說過要禁它們……因為它們的威脅都不如弓。挽弓當挽強,勁貫三軍,弓是最好殺人的。”

  陳跡一邊往南走,一邊作勢將角弓拉滿:“捉生將的弓都是六十斤,他們為了速射犧牲了力量,你現在可以用他們的弓湊合,但等你到了先天三、四重之后,就得換成羊羊家祖傳的那張硬弓。那張弓就在棗棗馬鞍上掛著,回去時你可以帶走。”

  張夏樂了:“當初你從昌平回京,羊羊原本是去找你索要那張祖傳角弓的,結果腦子一熱沒提弓的事,還在一旁給你倒酒。為這事,他沒少跟我哥抱怨……等等。”

  “嗯?”

  張夏瞇起眼睛打量身后:“上一次捉生將驚起林中鳥已經是兩炷香之前的事了,咱們刻意放慢了速度等他們,但他們好像沒有跟來。不好,他們發現離陽公主不在這邊,沒再追我們了!”

  陳跡當即快速穿過山坳:“往崇禮關走,在他們追上小滿之前,攔住他們。”

  崇禮關北方,獅子溝。

  洪祖二正領著張擺失和阿笙一路疾馳,三人腳上的草鞋繩子已經斷開,索性扔了草鞋,光著腳走,便是踩在尖銳的石子上也沒皺一下眉頭。

  洪祖二背上還有一條長長的血痕,卻不知被何人所傷。

  正走著,前方忽然傳來馬蹄聲。

  洪祖二抬起手臂、握緊拳頭,三人分別躲在樹后,只有洪祖二一人探出半張臉頰,打量來人。

  待看清來人是誰,他當即走出松樹,高聲道:“高原!”

  萬歲軍夜不收高原勒緊韁繩,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奇怪道:“洪祖二!你怎么在這?擺子和阿笙呢?”

  洪祖二看向高原身后,還有三名萬歲軍夜不收,皆一人雙馬。

  萬歲軍的軍餉比崇禮關充足的多,出關向來穿皮靴、攜雙馬,皮甲也是齊備的。

  洪祖二走上前道詢問道:“你們去往何處?”

  高原警惕道:“做什么,我萬歲軍的去向可不用向你稟報。”

  洪祖二直截了當道:“你們是不是去探查景朝使臣的動向?”

  高原面色一變:“你可別胡說,那是羽林軍的活,我們只是去探查白達旦城兵馬動向。”

  洪祖二不耐煩道:“行了,別裝了。大家在崇禮關廝混多年,誰心里那點小心思都清楚得很,我就是從白達旦城回來的。”

  高原坐在馬上神色一動,當即俯下身子,壓低了聲音:“你也想截殺景朝使臣?”

  洪祖二對樹林里的張擺失和阿笙招了招手,而后走到高原馬前:“景朝使臣已經動身來崇禮關了。”

  高原一怔:“這么快?我等沒見姜顯宗派人來遞國書。”

  洪祖二搖搖頭:“事情有變。王先生親傳弟子陳跡奉密旨,任總督京營儀仗使,親自去白達旦城接回了使臣。我們是抄近路回來的,他們被捉生將圍殺,應該還在我們后面,但捉生將也未必能攔住他們。”

  高原面色變了數變:“你身上這些傷又是怎么回事?”

  洪祖二解釋道:“我們回來時遇到了另一批人馬追來,與捉生將不是一撥人,似是對這片地界不太熟悉,走錯了地方。當中有個極兇的女刀客,一手刀罡可在數丈開外傷人,還好我們三個熟悉地形,不然就他娘的死在那了。”

  高原挑了挑眉毛:“刀罡傷人?梁家刀術?”

  洪祖二搖頭:“我沒見過梁家刀術,不清楚。”

  高原低聲問道:“這些景朝人也想殺使臣,豈不是省了我們的事?”

  洪祖二抬頭看他:“殺使臣是一碼事,景朝如此肆無忌憚入我朝國境線又是另一碼事,高原,景朝使臣要殺,這些景朝賊子也要殺。”

  高原嘿嘿一笑:“好些年沒打硬仗了,手有點癢。他們在哪,咱們現在就去,既然進了大馬群山,就別回去了。”

  洪祖二搖搖頭:“那女刀客是個尋道境,咱們奈何不了她,換你們萬歲軍的千戶來還差不多。”

  高原陷入沉思:“可千戶羊大人去京城了,還沒回來啊。”

  夜不收雖聲名在外,卻是用命闖出來的名聲。他們雖是探查、暗殺、滲透的好手,但也不過是個先天境界的行官。

  真遇到尋道境的大行官,也只能逃命。

  高原將自己另一匹戰馬的韁繩扔給洪祖二,撥馬往崇禮關:“上馬,回崇禮關再喊其他人來,我萬歲軍還有二十余名夜不收在崇禮關,五軍營、神機營的也都在,我不信這么多人還殺不了一個尋道境。”

  洪祖二翻身上馬,他遲疑了一下說道:“有些話得說在前面,只殺景朝使臣,不殺自己人。那小子雖然要接使臣回京,但也只是奉命行事……人不壞。”

  高原不耐煩道:“曉得的,夜不收殺性雖重,卻還沒殺過自己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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