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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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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原的月光是銀色的,照得人間清冷。

  四匹馬穿梭在土屋與小路之間,卻聽“吁”的一聲,陳跡勒住韁繩,回頭去看身后空無一人的街道:“太子應該沒有派人來找我們,已經甩掉了。”

  他披著黑色大氅,烏云被他攏在大氅里睡得香甜。

  小滿騎著小矮馬跟在后面,好奇問道:“公子,我們為什么要悄悄溜走啊”

  陳跡頭也不回的回答道:“李玄、齊斟酌有勇無謀,陳大人又不是個有急智的能吏,太子想要查殺良冒功案,怕是得靠自己了。這也就罷了,如今有人在暗中算計太子與邊軍,我們若再跟著他們,搞不好要一起倒霉。”

  張錚感慨道:“羽林軍好歹也是御前禁軍的門面,不知為何要啟用這么多勛貴子弟。那齊斟酌以前在皇城根都是被我們攆著跑的,如今也騎上羽林軍的白馬啦。”

  張夏瞥他一眼:“用勛貴子弟也不全是裙帶關系的緣故,而是要用他們的忠誠。羽林軍值守宮門,乃是最要緊的地方,這種職位絕不能用無牽無掛之人。若是啟用一個光棍,他犯了錯,朝廷想誅他九族都難。”

  她轉頭看向陳跡:“跟在太子身邊會有危險”

陳跡點點頭:“我懷疑今晚給陳家下毒的并非  邊軍,而是景朝軍情司的諜探所為。

  張錚一驚:“諜探”

  陳跡解釋道:“如我之前所說,邊軍沒有動機做這件事,固原城中的地頭蛇也沒動機做這件事。但如果是景朝諜探為了挑撥太子與邊軍之間的矛盾,便能解釋得通了。只是太子身邊的人好像認準了邊軍似的,沒往其他方向推斷過。”

  此時,張錚攥著韁繩笑道:“也是奇怪,太子身邊怎的一個可用之人都沒難怪他著急調陳大人過來。”

  陳跡想了想問道:“太子提到的齊先生是誰為何沒跟著太子來固原”

  張夏搖搖頭:“不知道。我們對宮里的事所知甚少,父親和叔叔也不曾提及過,他們對國儲之事諱莫如深。”

  她沉思數息猜測道:“若要我猜測,先前太子當副學政時、查私鑄銅幣時,只和稀泥的做派已令陛下失望至極,于是陛下索性將他身旁出謀劃策的幕僚一并調走,以示訓誡。”

  張錚樂呵呵道:“陛下這是怕那些老謀深算的幕僚把太子帶壞了啊。”

  陳跡心中思忖,自己回到陳家后,陳禮欽立刻遷升東宮屬臣,緊接著太子身邊幕僚被接連調走,出現權力真空。

這一連環的事,仿佛冥冥之中在給陳禮欽騰位置似的.....是巧合,還是陰謀  若陳跡還是個初來乍到的醫館學徒,或許不會思索這些。可見識過白龍與內相吞沒劉家與靖王府的手段之后,由不得他不多想。

  張夏問道:“那我們現在做什么”

  陳跡回過神來:“把軍情司的諜探給找出來。不然的話,他們與城外的景朝軍隊里應外合,固原只怕是真的危險了。”

  張夏若有所思:“你想幫太子”

  陳跡沉默片刻:“嗯,我有必須接近太子的理由,但這個理由暫時還不能說..”

說到此處,他忽然驚覺:太子身邊的人全被調走,難道并不是在給陳禮欽讓路,而是在給自己讓路  夜色里,陳跡沿著固原城里狹窄的土路策馬而行,四下尋找著什么。

  片刻后,他在一處晦暗巷子里尋到一位老叟,對方窩在一堆雜物后面打著盹,身旁還放著破舊的銅鑼與鑼槌。

  陳跡坐在馬上俯身問道:“老人家,您是打更人嗎”

  老叟被驚擾,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將攏在袖子里的雙手縮得更嚴實些,繼續打盹。

張錚坐在馬鞍上,從袖子中取出一枚碎銀子扔  在土路上,發出噗的一聲,砸起些塵土。老叟頓時睜開雙眼,手腳并用的爬過來撿起銀子。

  張錚樂呵呵對陳跡說道:“問吧。”

  陳跡重復方才的問題:“你是打更的”

  老叟諂笑道:“回各位爺,小人便是這烏什坊的打更人。”

  陳跡好奇道:“即是打更人,為何不打更”

  老叟苦著臉賣慘道:“各位爺剛從外面來吧您有所不知,并非小老兒偷懶,而是這固原夜里多得是過江龍、地頭蛇,若是恰巧遇見剛剛犯了案的歹人,搞不好還會被殺人滅口..”

  陳跡疑惑道:“固原都司府不管嗎”

  老叟欲言又止。

  張錚又丟了一枚碎銀子,對方才開口說道:“各位爺,都司府若想管,也就不會放那么多外鄉人進來了。固原平日里城門敞著,進出連路引都不需要,只要你肯交稅、交買路錢,各路豪強犯了事都跑這里避風頭,能不亂嗎”

  陳跡若有所思:“我們來的時候,城門可是關著的。”

  老叟解釋道:“關城門也就半個多月的事。”

  陳跡又問:“是太子來了固原便關了城門嗎”

  老叟搖搖頭:“那不是,太子也才來十天的樣子,他來之前城門就關上了,不許進不許出,好多商隊困在城里,搞得龜茲街熱鬧得很。

  陳跡看向張夏:“想來邊軍還瞞了些事情,他們的斥候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就發現了景朝的動向。”

  張夏心中一緊:“你覺得,景朝軍隊真的要圍固原”

  陳跡點點頭:“景朝天策軍來的時機很巧......你覺得,若是景朝想將這里圍成一座孤城,挑什么時間最合適”

  張夏坐在馬上微微一怔:“就是現在。”

  張錚撓了撓腦門:“你們打什么啞謎呢,為什么是現在”

  張夏斟酌道:“固原商隊往來頻繁,若是平日里固原被圍,太原府多日不見商隊往來定會起疑,而現在馬上便是歲日與上元節,又天寒地凍的,哪怕沒有商隊往來也不會有人覺得蹊蹺。”

  她繼續說道:“若真如邊軍所說,景朝行官已滲透到固原背后,恐怕固原已經是座孤城了。”

  老叟驚慌失措:“各位爺在說什么呢,景朝賊軍要來了”

  陳跡沒有回答,繼續問道:“商賈為什么都聚在龜茲街”

  老叟解釋道:“固原最好的青樓、酒家、客棧、賭坊都在龜茲街,商賈夜里沒事干,可不都往那跑嗎據說有一支從西北來的商隊被賭坊做局,短短七天就把帶來的羚羊皮子輸得干干凈凈,如今連住客棧的銀子都沒有了,在青樓里當龜公呢。

  張錚感慨:“倒也是能屈能伸。”

  老叟趕忙道:“他們也不愿意當龜公,是賭坊把他們賣進去的。”

  正說著,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高聲喧嘩著:“你他娘的別跑,讓老子追上,非剁你兩根手指不可!”

  陳跡默默摸上馬鞍前橫著的鯨刀,下一刻,數名身著短打胡服的小廝拎著短刀,追著一名肩膀上插著短刀的中年人從他們身旁經過,這群人從頭到尾都沒多看陳跡等人一眼。

  待到這些人跑遠,窄路上又恢復寧靜,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

  張錚遲疑道:“這是…..”

  老叟答道:“方才那幾名小廝是烏恰賭坊的人,想來又是一個輸精光的賭徒,欠了賭坊的帳想賴賬呢。”

  陳跡思索片刻問道:“最后一個問題,龍門客棧在哪”

  “爺,龍門客棧就在龜茲街里,最高的那座樓宇便是。”

龜茲街長街兩側的青樓、酒肆掛著紅燈籠,酒令聲、青樓里的鶯聲燕語不絕于耳,仿佛寒冬臘月里一座滾燙的火爐,讓這座邊陲軍鎮不至于被徹底  凍住。

  陳跡等人已經下馬,牽著韁繩走在青石板路上。

  張錚左顧右盼:“整個固原也就這里鋪著青磚,我還以為又回到洛城紅衣巷了呢。”

  張夏皺眉道:“哥,正是緊要關頭,你可不要亂逛亂玩。”

  張錚樂呵呵笑道:“你把自家哥哥當什么呢,哥已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境界,早就玩膩了。便是京城八大胡同的青樓行首求著我做入幕之賓,我都未必答應。爺們在皇城根玩的什么玩的是排面,這里的野花可吸引不了爺們。”

  小滿綴在后面小聲嘀咕道:“吹什么牛皮呢,也不怕把牛皮吹破了。”

  張錚嘿了一聲回頭:“你這小丫頭片子瞧不起誰”

  小滿看向陳跡:“公子,他兇我。”

  張錚:“.我可沒有!”

  陳跡沒有理會兩人,他抬頭打量過去,卻見長長的龜茲街正中間,一座三層八角樓鶴立雞群。

  他領著三人來到門前,卻見門前懸著金字匾額“龍門客棧”,右側上聯寫道“觀事觀物,觀天觀地觀日觀月,觀上觀下,觀他人總是有高有低”;左側下聯寫道“笑古笑今,笑東笑西笑南笑北,笑來笑去,笑自己原來無知無識”。

陳跡目露沉思,別人家的客棧掛得都是迎客聯,愿八方來客、四海來財。怎么這龍門客棧不像是做生意的,反倒是像修禪的  他掀開厚重的棉布門簾,裹帶著風霜氣走進門內。

  還未等他看清店內的陳設,已有伙計拎著一塊白布走上前來,用白布在他身上拍打著灰塵:“客官幾位,住店還是過路”

  陳跡低頭看著伙計借‘掃塵’的功夫,將他渾身上下掃了個遍,甚至還摸了摸他袖子,這分明是想借機看看他身上帶了多少財物,或者是兵刃。

  伙計摸到陳跡手中裹著布條的鯨刀時,手微微一頓,面上卻若無其事。

  陳跡沉默兩息說道:“四個人,住店。”

  伙計笑瞇瞇起身:“客官是用銅錢還是用銀兩”

陳跡微微瞇起眼睛,若是尋常客棧的伙計,只會問你住幾間、要什么房間,可這位伙計卻問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用銅錢還是用銀兩  這龍門客棧,處處透著古怪。

  陳跡平靜問道:“用銅錢如何,用銀兩又如何”

  伙計哈哈一笑:“客官別多想,用啥都行,我也只是隨口一問。”

說罷,他對柜臺后面的掌柜喊了一聲:“掌柜  的,來了尖果和尖孫,許是走板的銅頭,過過堂,盤盤海底。”

  陳跡問道:“這說得什么意思,怎么聽不懂”

  伙計客氣道:“客官,這是我們固原土話,喊掌柜的招待幾位呢。”

  然而正當此時,張夏忽然上前一步,對伙計笑著說道:“兄弟,走水了。”

  她對陳跡翻譯道:“他方才給掌柜說的是江湖黑話,來了俊俏男人和俊俏女人,許是走錯店的過江龍,讓掌柜盤盤咱們的底細。”

  伙計一怔:“辛苦辛苦”

  張夏低聲對陳跡解釋道:“他問咱們是不是江湖同道呢。”

  說罷,她轉頭對伙計說道:“不用再盤道了,我們四人只是路過固原,不會耽誤各位開門做生意,安排客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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