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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饕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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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小小的紙團被拋過陳府高墻,落在墻外晦澀的小巷子里。黑暗中,一只滿是老繭的手將它穩穩接住。

  一位挑著扁擔、走街串巷賣熱豆花的中年漢子放下肩上扁擔,小心謹慎的展開紙團。他手上的老繭與紙張摩擦時發出沙沙聲,待他看清紙上內容,當即放下肩上的扁擔。

  扁擔上挑著的是兩個木箱子,前面的箱子放著一只小陶爐,悶著小火給豆花保溫;后面的箱子則放著鍋碗瓢盆,這便是一位小販討生活的全部家當。

  中年漢子打開后面的木箱子,伸手掏了許久,竟掏出一只灰色的信鴿來。

  他將紙團綁在信鴿腿上,猛的抬手放飛到空中,鴿子拍打著翅膀飛越重重樓宇、飛向北方。

  眼看著鴿子消失在夜空中,中年漢子重新挑起扁擔,搖搖晃晃的往巷外走去。

  遠處屋脊上,黑乎乎毛茸茸的烏云起身,輕手輕腳的跟在后面,爪子上的肉墊踩在灰色的瓦片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中年漢子毫無察覺。

  只是,當他即將走出巷子的剎那間豁然回頭,眼神中再沒有小販的樸實與憨厚,只有鷹隼一般的銳利:“誰”

  烏云停下腳步,身子縮成一團。

  它心中疑惑,難道自己被發現了不可能,自己離了數丈距離,對方怎么可能發現自己而且,對方所看的方向,并不是自己這邊。

  烏云思忖,或許是這中年漢子想詐出偷偷跟蹤的人,虛空索敵。

  下一刻,中年漢子肩膀輕輕一抖,扁擔上的兩只木箱子應聲落地。

  卻見他手持扁擔奮力一擲,那竹條做的扁擔竟如長矛般朝黑暗中投去。只是扁擔投入黑暗中,如石沉大海,再無蹤影。

  巷子里一片寂靜,仿佛扁擔已遁入虛空。

烏云在遠處樓宇屋脊上俯瞰著,心中一驚,它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扁擔去哪了難道那巷子里還真有其他人  轉瞬間卻聽嗡的一聲,那根扁擔去而復返,去時有多快,回來時便有多快。

  中年漢子面色一變拎起手邊的木箱子抵擋。

  砰的一聲,扁擔前端刺入木箱之中,擊碎了其中的陶爐與鐵鍋,后端因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力道,一寸寸彎折碎裂成了竹條,擰成了麻花。

  中年漢子遭此一擊,向后踉蹌五六步才止住身形。

  巷子里真的還有其他人!

烏云有些摸不著頭腦,陳跡剛回陳府就被人盯上不說,這巷子中的另一人又是誰是誰在監視陳跡又是誰跟自己一樣想弄清楚監視者的身份  烏云糊涂了,這些人都從哪冒出來的啊!

  此時,巷子里一人高的黑色影子一步一步從黑暗中走至月光下,烏云瞪大了眼睛,走出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尊樣貌古怪的黑色精怪。

  羊身、人面,人面長在胸腹處,一張血盆大口從左腋蔓延至右腋,四蹄上卷著的黑色的毛發,宛如四朵黑色的祥云。

  精怪渾身蒸騰著黑色的霧氣,似是從地府走出。

  中年漢子面色一震:“密宗曼荼羅密印”

  說罷,他轉身便跑。

  那黑色精怪輕盈躍上房頂,緊緊跟著。

  夜深人靜,漢子在一條條巷子穿梭,卻始終甩不掉屋頂上的黑色精怪,對方如羚羊般,在高低起伏的屋脊上如履平地。

  猛猛的!

  烏云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遠遠跟著。

  卻見那漢子跑了許久,已是喘不過氣來。他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刀,氣喘吁吁的轉身正視那頭精怪。

  漆黑的精怪站在屋檐上,靜靜審視著漢子,似在思索自己該如何處理對方。

  片刻之后,精怪驟然向下一撲,胸口張開血盆大口,將中年漢子連短刀一起,囫圇吞下。

  銘泉苑里,小板凳上窩著的小滿打了個飽嗝。

  飽嗝敦厚結實,生生將她自己驚醒了。

  小滿睜開困頓的眼睛,又轉頭望向桌上的蜜三刀,懊惱嘀咕道:“不能再吃了……公子說會積食的。”

  可嘴上這么說著,卻還是躡手躡腳起身,從桌子上捏了三顆蜜三刀塞進嘴里:“嘿嘿,我可不會積食。”

  小滿眼珠子轉了轉,鼓著腮幫子看向床榻上熟睡的陳跡,她掂著腳尖來到床榻旁,手掌在陳跡臉上來回晃了晃。

  見陳跡沒反應,她嘴角微微勾起,小心翼翼轉至衣架旁,摸索起陳跡的衣物來。一邊摸,一邊警惕的回頭看去。

  床榻上,陳跡睜眼看著小滿的背影,待到小滿回頭張望,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片刻后,小滿從陳跡衣物里取出兩串佛門通寶,一串是靖王給的兩千五百兩,一串是陳問宗給的,陳跡買完人參后結余的一千一百兩。

  她細細摸過通寶上微雕的紋路,在嘴邊親了一口。而后眼中露出糾結神色,又將佛門通寶塞了回去。

  小滿氣餒的坐回小板凳上,雙手捧著臉看著忽明忽暗的炭火,小聲嘀咕道:“可別又被人騙走了....”

  說話間,窗戶動了動,烏云像一股液體似的從縫隙鉆進來。

  小滿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小聲點哦,公子還在睡覺呢。”

  烏云瞥了小滿一眼,輕盈的跳下窗戶,又跳上陳跡的床榻,輕輕的喵了一聲。

  小滿瞪著它:“不都說了,別吵公子睡覺嗎,你這樣就不可愛了!”

  正當此時,屋外有雞鳴聲響起,緊接著,翠云巷中有人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聲音撕碎了夜幕。

  陳跡起身,疑惑道:“大早上的誰在放鞭炮”

  小滿解釋道:公子忘啦今日是張府與陳府的升遷宴席呢,按規矩,慶祝大喜事要卯時放一掛鞭,午時放一掛鞭,晚上子時再放一掛鞭。與歲日放鞭炮的寓意一樣,都是辭舊迎新的意思,要赴任新官職了。

  陳跡長長哦了一聲。

  此時,小滿眼珠子轉了轉,明知故問道:“公子,我聽說您從建工制備局領了兩千五百兩銀子,是真的嗎”

  陳跡似笑非笑的看著小滿:“是真的,怎么了”

  小滿忽然仰頭期待的看著陳跡說道:“要不您將這銀子交給我打理吧!”

  陳跡一怔,他倒是沒想到小滿開口這么直接:“你拿這么多銀子做什么”

  小滿低頭看著腳尖:“我是真怕您的銀子又給人哄走了,到時候您想娶別人家的嫡女,都拿不出聘禮來。李嬤嬤說過,姨娘本來能嫁進小門小戶當正妻的,就是為了讓您有個更好的門第出身和依仗,才委身嫁進陳家做妾。”

  陳跡沉默不語,他知道,那位陸氏嫁進陳家可沒那么簡單。當年,陳家可是死了一位戶部尚書的。

  小滿掰著指頭細數道:“您想娶高門大戶的嫡女,且不說十里紅妝了,先說禮銀六千四百兩,迎送彩銀八十兩,叩門彩銀四十兩,凈增彩銀六十兩,掌翰禮十兩,迎書彩銀八兩。而后是八件金器,大雁兩只,雞鴨各四只,牛羊各兩頭,綢緞十二匹.....老爺、夫人肯定不會給您準備這么多,得您自己攢些家底才可以。’

  陳跡瞠目結舌:“打住打住,怎么需要這么多”

  小滿疑惑的打量他:“京城的高門大戶就是這個規矩啊,這才叫做體面。不過您也放心,人家新娘子帶來的嫁妝不會比您的聘禮少。”

  陳跡擺擺手:“別說了,我沒有娶親的打算,更沒有娶高門大戶嫡女的打算。”

  小滿想了想:“那不娶高門大戶的嫡女也行,您就娶個小門小戶的小家碧玉,到時候我幫您打理著銀子,置辦點良田與鋪子一輩子也能當個富家翁了.....…您把銀子給我看管吧不用多,到了京城您且給我五百兩銀子,若我能給您賺錢,您再將剩余的交給我打理。”

  陳跡無情拒絕:“不給,死了這條心,我自己能管好。而且,說不定我哪天當了大官,就將姨娘的產業拿回來了。

  小滿充滿期待:“真的那些產業我就替您心疼,感覺胸口堵得慌。”

  陳跡嗯了一聲。

  小滿眼珠子又轉了轉:“那等您把產業的拿回來,小滿幫您打理如何”

  陳跡感慨:“為何如此執著啊”

  小滿小聲嘀咕道:“苦好些日子了,手里沒銀子心慌得緊....算了,我去給您燒水洗臉,再把頭發疏一梳,今日要來好多大人物呢。聽說張府昨天便從東市運回來好幾車海上運來的魚貨,還有巴掌大的蝦子與蟹子,您會帶我一起去的對吧”

  陳跡笑道:“好,帶你一起去。”

小滿哼著歌,蹦蹦跳跳的出門去了,陳跡在屋里看著她的背影,低聲問烏云:“羊身,人面  烏云喵了一聲:“千真萬確。

  陳跡低頭忠索片刻:“饕餮”

  《山海經》有記載:饕餮其形狀如羊身人面,其面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這不知從哪冒出的精怪,分明與饕餮的形容極其相似。

可是,這饕餮又是誰驅使的呢自己在這世界已無親人在側,是誰在第一時間發現有人監視自己,并想要查明幕后主使之人  思索間,小滿哼著的歌謠聲從右耳房里飄進來。

  陳跡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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