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完這首歌,林書友離開包廂,走到盡頭處的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從小到大,他都生活在廟里。
雖然廟里并非與世隔絕、自己也是正常上下學,師父和爺爺他們有些古板卻絕不封建,但自幼修習官將首還是占據了他大部分的課余時間。
直到去上大學后,他才擁有了屬于自己的自由,因此,他一直很感激軍訓時就主動帶他一起玩的譚文彬。
可不得不承認的是,年少時覺得壓抑的事,或許不是針對事的本身,而是單純反感壓抑,等真到可以放縱時,竟意外發現自己好像并不喜歡這類場所。
“咔嚓!”
打火機開蓋,陳琳站在林書友身后,點燃了一根煙。
“唱得不錯。”
“謝謝。”
“云云說,你們早就開始實習了。”
“嗯,是的。”
“那不應該啊,我聽說那些在外面做工程的,對這種地方熟門熟路得很。”
林書友甩了甩手:“那是項目經理的待遇,與我們無關。”
“好吧,你等我一下。”陳琳將車鑰匙和化妝包以及煙盒火機都丟給了林書友,走進衛生間。
這時,有一伙明顯喝多的人,向這里走來。
大金鏈子、光頭、刀疤、大面積紋身……很符合刻板印象。
平日里想見到這幫人還真不容易,但在這種娛樂場所就很是簡單。
林書友往后退了幾步,給他們讓開道。
陳琳走了出來,與他們對上了。
為首的刀疤臉笑道:“嘿,這是極品貨色啊,來,去哥哥包廂里喝幾杯?”
說著,還伸手想要去摸陳琳的臉。
“啪!”
陳琳一把抽開對方的手,瞪著對方。
旁邊人勸道:“算了算了,不是這里上班的,弄錯了。”
刀疤臉訕訕一笑,沒說什么,走進男衛生間。
陳琳走到水池邊洗了手,林書友將她的東西遞還給她。
“你知道么,剛要是他們繼續騷擾,我都要懷疑是你們提前安排的了。”
林書友:“怎么可能。”
陳琳:“英雄救美嘛。”
林書友笑了笑,沒再說什么。
陳琳:“我知道你不會干出這種事,但你那個彬哥,他倒是可能安排,他是個很會來事的人,怪不得云云那么容易就對他死心塌地。”
林書友:“彬哥很重感情的。”
陳琳:“你見誰說過自己沒有感情?”
林書友還真馬上想到了一個人。
陳琳伸手,去摸林書友的臉。
本以為林書友會避退,誰知此時林書友腦子里想的是小遠哥,就沒退。
陳琳微微停頓了一下,但還是摸了上去。
別說,手感還真是意外得好,滑膩結實還帶著淡淡涼意。
這讓陳琳下意識地看向林書友的胳膊,然后是胸膛。
按理說,這里應該更好摸。
她收回了手,說道:“你平時護膚么?”
林書友回過神來:“沒有,不做那些。”
“那怎么做到的,天天在工地上跑還能細皮嫩肉成這樣,難道是天生麗質?”
陳琳沒開陰面,處于陽面的她,感知和普通人差不多。
因此,她不知道自己剛剛摸的,是真君之體。
童子入住林書友體內后,對其進行了深度改造。
林書友:“不曉得。”
本就對她沒意思,知道對方是陰陽師后,林書友就更不愿意做過多牽扯。
看在周云云的面子上,把她招待過去,等她離開南通后,林書友覺得二人以后應該不會再有什么交集。
二人回到包廂,里面還在唱歌。
陳琳很快再次融入,林書友則回到原先的角落位置,拿根吸管往罐子里一戳,安靜地喝著健力寶。
終于,大家玩盡興了。
譚文彬提議去吃夜宵,劉姨拒絕了,打算回去。
就這樣,雙方分開,陰萌開著皮卡把其她人載了回去,譚文彬則帶著周云云、陳琳以及林書友,在練歌房附近找了家夜宵攤。
攤主是對中年夫婦,年幼的女兒坐在椅子上蓋著一條被子已在熟睡。
譚文彬點了幾個菜,又給每個人要了碗小餛飩。
陳琳:“那位劉阿姨,真是那位李大爺家里的幫工?”
周云云:“是的,劉阿姨的丈夫、婆婆以及女兒也住在李大爺家,你今天去時應該見到了。”
陳琳:“就是二樓露臺上那個女孩?長得好漂亮。”
周云云點頭:“對,那就是阿璃。”
陳琳:“我是覺得那位劉阿姨的唱功,不像業余愛好者。”
周云云:“這我就不知道了,但她唱得確實好好聽。”
陳琳:“還有那個唱《千千闕歌》的,我一開始坐她身邊,覺得好涼,后來借著上廁所的機會進出才換了個位置。”
譚文彬:“每個人體質不同吧,有些人就是體寒。”
炒菜和餛飩都上來了,陳琳拿勺子喝了口湯,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周云云:“琳琳,你還想去哪里玩?”
陳琳:“我的意思是,你們是打算回石港還是就在附近開賓館,如果是開賓館的話,給我也開個房間就行。”
譚文彬:“回石港云云家吧,你晚上可以和云云一起睡。”
陳琳:“所以,你們下午在村里找了個地方,已經把事兒給辦了?”
周云云:“琳琳,你又來了。”
陳琳又扭頭看向林書友,道:“我就納悶了,按理說你對象不是咱們這位彬哥么,怎么下午在你家地里拼命干農活的,是這位阿友?”
林書友:“……”
周云云愣了一下,疑惑地看向林書友:“阿友,你……”
林書友趕忙舉起手解釋道:“我是閑著也是閑著,就幫爺爺干點活。”
周云云:“是我招待不周,不好意思,阿友。”
林書友:“沒,沒有,我在李大爺家也是閑不住,喜歡干活的。”
陳琳:“你這個樣子,注定會被你彬哥一直使喚。”
譚文彬掏出煙盒,拔出兩根煙,丟給陳琳一根,問道:
“不是沒相上么,怎么,現在開始給人家打抱不平了?”
陳琳:“一碼歸一碼,人性格老實,你也不能這么薅。”
譚文彬:“我們之間,不用客氣這些。”
陳琳:“這話說得,像是你們已經一起經歷過什么大風浪似的。”
譚文彬:“你有兄弟姐妹么?”
陳琳吐出口煙圈,神情起了些許變化,道:
“我有個哥哥,他離家有一陣子了,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他。”
譚文彬:“離家出走?”
陳琳搖頭:“離家跑船,一直在江面上,幾乎不回家。”
譚文彬:“你家感覺不像缺錢的樣子。”
陳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譚文彬夾了口菜進嘴里咀嚼,聽起來,像是點燈行走江湖。
可按理說,陳琳這一脈,其實沒有走江的必要才對,難道是她哥哥想要主動挑戰自我?
要真這樣的話,阿友對她沒感覺還真是一件好事,別哪天在浪花里碰到,阿友不經意間親手宰掉自己的大舅哥。
周云云:“琳琳,怎么以前都沒聽你提起過。”
陳琳:“沒提過么?那今天不是提了么。”
這時,譚文彬抬頭看向林書友身后,林書友也微微側身看向自己后方。
原本坐在那里睡覺的小姑娘此刻站在那里,正看著他們。
尋常人只覺得是小姑娘醒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但譚文彬和林書友卻察覺到了一股詭異的氣息。
而且,這股氣息,還有些熟悉。
小姑娘轉身,向前面的巷子里走去。
譚文彬看了一眼林書友。
林書友微微點頭,站起身,說道:“我去上個廁所。”
陳琳:“這附近哪里有公廁。”
譚文彬:“男人嘛,不用那么講究。”
林書友走進小巷子,小姑娘站在那里,看著他。
等林書友走近后,小姑娘單膝跪下行禮:
“見過大人。”
通過豎瞳,林書友能看見小姑娘身后,站著一個同樣身材的少女身影,她的氣息是,白家娘娘。
“什么事?”
“有人來南通,委托我白家鎮,找尋一個人。”
林書友微微皺眉:“你說詳細點。”
小姑娘也愣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該怎么說詳細。
林書友:“你們白家鎮現在還能受人委托?”
小姑娘從林書友言語里,聽出了責怪的意思,她趕忙道:
“白家鎮臣服于龍……南通撈尸李。
但,大人您那邊,并未介入我白家鎮的日常運作。
我白家鎮的確鮮與外界接觸,不過江湖之事,偶爾也會有特例,如果對方身份比較特殊的話,白家鎮也會賣其一個面子。”
李追遠在南通建道場后,就強迫白家鎮臣服于自己。
不過,李追遠并未深入干預白家鎮的運轉,一是沒人手,二是沒興趣。
籠統來說,李追遠對白家鎮就兩點要求,一個是不得上岸害人,另一個則是需要時要奉自己的命令出來接受調遣。
林書友:“委托人是誰?”
“我們家娘娘說,他用的是假身份。”
“假身份?”
“但他給出了足夠高的籌碼。”
“那他要找尋的對象是誰?”
“就是眼下與大人您一起吃飯的那位。”
陳琳?
林書友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繼續附著在小姑娘身上,對她身體不好。”
話音剛落,林書友的眼皮就開始鼓脹,童子氣急敗壞的聲音自心底傳出:
“你怎么能讓她就這么走了,先留著,可以讓她來給那個人提供位置線索,把那個人引出來。”
林書友:“我不知道是否有這么做的必要。”
找陳琳的人,應該和陳琳或者其老宅那里有仇,林書友覺得,目前自己并沒有去幫人家解決這種事情的動機。
而且,是否卷入其他家族勢力的因果,也不是由他來決定。
童子:“先留著,可以問譚文彬的意見。”
這位白家娘娘剛剛脫離小姑娘身體,正準備離開。
“哎,你等一下。”
小姑娘本來快軟下去的身影,又立刻繃直。
“你先留下,跟著我們,等我們通知。”
“是,大人。”
“另外,不用再占著她身體了,你飄在我們身邊就行。”
“是。”
白家娘娘再度離開小姑娘身體,可能是察覺到林書友對小姑娘身體情況的關心,這位娘娘離開后,又飄蕩到小姑娘身前,對著她額頭連呼了三口氣。
小姑娘的印堂也就隨之漸漸發黑。
林書友:“你這是做什么?”
白家娘娘:“大人,她身有隱疾,我幫她催發出來,可以早發現早治療。”
“嗯,你有心了。”
“是大人您心善。”
小姑娘昏昏沉沉地走出巷子,坐回到原先椅子上,繼續入睡,只是時不時地會咳個一兩聲。
林書友坐回小餐桌,與譚文彬目光交匯時,順便去拿筷子。
陳琳:“洗手了沒?”
林書友:“沒……”
陳琳拿起桌上的一瓶純凈水:“手伸出來,湊合洗洗。”
林書友伸手接了水,搓了搓。
吃完夜宵,譚文彬讓兩個女生在這里等著,他和林書友去把車開過來。
途中,林書友將先前的事情告訴了譚文彬。
譚文彬:“那就應該是她家的仇人。”
林書友:“彬哥,我們應該怎么做?”
譚文彬:“你覺得如果把這件事匯報給小遠哥,小遠哥會怎么做?”
林書友:“小遠哥不喜歡麻煩,應該不會在乎。”
譚文彬:“不會,小遠哥應該會選擇介入。找陳琳的人既然能知道陳琳在南通,那先前就應該也清楚陳琳在金陵上大學。
選擇在南通尋仇,應該有其理由。
我懷疑,是因為陳琳擁有某種特殊手段,這手段屬性上偏邪祟面,在她進入南通后,受到桃林下那位的壓制。
要么是沒帶進來,要么就是帶進來了不能用。
這才讓那位抓住了可以尋仇的契機。
在其它地方,那位則沒把握能成功。
誠然,你和她互相都沒看對眼,要是看對眼了,真打算處了,看在你阿友的面子上,即使是小遠哥,也不得不出手幫你化解一下對象家的事情,就像當初幫薛亮亮一樣。
現在嘛,我們確實是沒有幫陳琳或者陳家解決這種事的必要。
可人家利用的是陳琳進南通的空檔,怎么著陳琳也是陪著周云云來咱們這兒作客的,要因為受這里的壓制導致一些手段無法使用,給別人鉆了空子,咱們這邊也是有點說不過去。”
譚文彬打開車門,剛準備坐進駕駛位,就停住了。
“阿友,我記得你沒喝酒吧?”
“沒喝。”
“那你來開車吧,我喝了酒,不開車。”
“好。”
二人坐進車里,林書友準備發動車子時,被譚文彬按住手:“把那位白家娘娘喊出來。”
林書友豎瞳開啟,目光逡巡,很快,白家娘娘就出現在了轎車前擋風玻璃處。
一個膚色蒼白的小姑娘虛影,跪在那里,大晚上的,確實有些滲人。
譚文彬:“去給委托你們的人通報一下位置,石南鎮思源村,馬路過史家橋第二個口子向里拐,村道北側有二層樓和東西兩平房的那家。”
林書友眨了眨眼,彬哥報的地址是李大爺家。
“是,大人。”
“再等等,我話還沒說完。”
“請大人繼續吩咐。”
“告訴你們那位大娘子,一些規矩得變一變了。
自今日起,你們白家鎮再遇到類似的事,必須得提前給我們做報備,如果我們不在家……”
譚文彬掏出小本子,寫下號碼后將紙撕下來遞給對方,“就對他先進行報備。”
號碼是平價商店的,記錄員是陸壹。
其實,直接給熊善和梨花報備也行,但這兩位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自己人,他們投奔的是龍王家。
而陸壹在這方面已經積累了豐富經驗,那家平價商店現在算是自家團隊名下的隊產,陸壹是給他們在打工。
白家娘娘張開嘴,將紙條吸入口中,再次恭敬道:
“遵命!”
“給你們大娘子帶句話,過兩天我得空了就去探望一下她們母子。”
“是,恭候您的大駕。”
“你走吧。”
白家娘娘隨風飄散。
林書友將大哥大拿出來,問道:“彬哥,需要提前通知一下小遠哥么?”
“為什么要通知?”
“畢竟都要給人引家里去了。”
“嗯啊,都給人引家里去了,你覺得還有通知的必要么?”
林書友恍然:“對,沒錯。”
別人家里是軟肋,己方家里是反著來的,字面意義上的“鐵骨錚錚”。
譚文彬:“反正也是要開車回去的,到時候再和小遠哥說一聲就是了,主要是你一個傳呼過去,難道讓小遠哥為了這種事再跑出去敲開張嬸小賣部的鐵門,就為了給我們回個電話?
嘖,感覺家里還是得裝個座機,不然真不方便。”
林書友:“確實該裝的。”
譚文彬:“我過年時本來就打算裝的,當時李大爺都被我說服了,就因為薛亮亮的一句話,他說以后裝話機的價格會越來越便宜,李大爺就改了主意。”
林書友:“但有了話機就方便了。”
譚文彬看了看手里的大哥大:“沒事,過兩天我去看望那位白家娘子前,先和亮亮哥通個話,再暗示一下我們還需要第二部大哥大,他會懂的。
換做別人我還真不好意思占這種便宜,但他……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是真有錢,而且是有錢沒地方花的那種。”
林書友點頭:“是的,沒錯。”
上次京里的活動林書友去做了匯報演講,那酒店那標準,唉,薛亮亮已經有錢到,自己自己玩兒了。
譚文彬:“總而言之,陳家的事,我們不負責也沒興趣去參與,但陳琳這個人,不能在南通出事,要不然就是不給咱南通撈尸李面子。”
林書友當即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童子:“我也是這么想的。”
林書友:“那你剛剛為什么沒對我說?”
童子:“我……”
林書友:“所以你二次創業,還是比不過彬哥。”
童子:“你……”
林書友:“還想著取代彬哥的位置,做夢。”
童子:“嗚呀呀呀呀呀”
譚文彬:“先禮后兵吧,那家伙能聽懂的話就此退出南通,這事兒就當了了,要是執意要在南通出手,那我們就把他給了了。”
車開到了路邊,陳琳走到副駕駛門口,敲了敲窗戶。
譚文彬搖下車窗,笑道:“怎么,離不開我家阿友了?”
陳琳:“你不去后頭和你家云云坐一起么?”
譚文彬:“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說是這么說,但譚文彬還是下了車,坐進后車座。
陳琳坐上副駕駛位置。
譚文彬開口道:“很晚了,回家容易吵到家人,這樣吧,今晚住李大爺家。”
陳琳:“云云不回去,她家里人不會擔心么?”
譚文彬:“你不是很開放么,還擔心這個?”
陳琳:“我是我,云云是云云,等不到她回去,她家里人會著急的。”
譚文彬:“云云跟我出去,夜不歸宿,家里人著哪門子急?”
陳琳覺得很有道理,就轉身朝前,不再言語。
其實譚文彬這么安排的目的是,擔心尋仇的那位能有辦法近距離感應到陳琳的氣息,釣魚自然得先下餌。
車開到思源村,停在了李三江家壩子下面。
譚文彬先走到西屋門口,敲門。
門很快打開,穿著睡衣的陰萌出現在譚文彬面前:
“干嘛,晚上也需要敲門打招呼?”
“今晚云云和陳琳要住這里。”
“我沒意見啊。”
“家里沒其它地方可以安排,所以需要你騰個屋。”
“那我睡哪兒?”
“客廳里有棺材可以躺。”
陰萌:“有事兒?”
譚文彬點頭:“嗯,有事。”
“成。”陰萌走了出來。
“那個,你里頭瓶瓶罐罐都收拾好了么?”
“都蓋好了,她們不去碰就沒事。”
“謝謝你,萌萌,你知道的,如果有的選,我也不會安排她們住你的屋。”
“呵呵。”
譚文彬將周云云和陳琳安排了進去,然后給她們端來盆和熱水,讓她們睡前洗漱。
做完這些后,譚文彬看了看時間,對林書友指了指。
“明白!”
林書友走下壩子,身形沒入田野。
沒必要等人家真上門,萬一鬧出點動靜,把家里人吵醒了怎么辦。
所以,還是隔遠點提前發現攔下來,再曉之以情理,讓對方退去。
譚文彬跑上二樓,剛推開房間門就看見小遠哥從床上坐起。
“彬彬哥,怎么了?”
每個人的腳步聲不同,平時沒事時,譚文彬很少會來二樓。
“小遠哥,是這樣的……”
譚文彬把事情簡單概述了一下。
李追遠聽完后,問道:“確認阿友對她沒想法?”
譚文彬:“沒有。”
“那就按彬彬哥你的意思辦吧。”李追遠說完后,就又躺了回去,閉上眼,繼續睡覺。
雖然白天阿璃的目光被自己挪開,沒能讓陳琳顯現出陰面。
但能被阿璃以目光直接壓制,這陳琳的實力檔次再高也就那樣了,找她尋仇還要伺機而動的家伙,也就不值得李追遠上心。
有譚文彬和林書友去處理,綽綽有余。
譚文彬準備離開時,李追遠的聲音又響起:
“彬彬哥,去跟東屋知會一聲。”
“好,我這就去。”
事情不大,但李追遠擔心老太太上次玩上癮了,再來一次追憶青春。
譚文彬下樓時,看見了坐在一口新棺材邊的陰萌,陰萌手里還拿著一個供品蘋果啃著,問道:
“需要我幫忙么?”
“不用,你睡吧。”
“要有事,你可千萬別客氣。”
“我都讓你睡棺材了,你看,我真沒拿你當外人。”
“呵。”
陰萌身子往后一仰,倒入棺材中。
譚文彬走過來,貼心地幫她把棺材蓋拉起,只留了一道小縫用以透氣。
隔壁那口棺材里睡的是潤生。
譚文彬不由好笑地把頭側過去查看,奇了怪了,今兒個潤生居然難得的沒打呼嚕。
仔細一看才發現,潤生壓根沒用鼻子和嘴巴呼吸,而是轉身上其它氣門了。
他娘的,以前怎么沒見你用這一招,合著就跟我睡一起時,你就使勁打是吧?
譚文彬走到壩子上,在一張小板凳上坐起,默默地點了一根煙。
西屋倆女生已經洗漱好上床了,但沒急著睡,而是在說著悄悄話。
譚文彬沒故意偷聽,可現在他聽力提升幅度巨大,周圍細小動靜也能收入耳中。
“說實話,云云,你們真的沒那個過么?”
“沒有。”
“我不信,他是怎么忍得住的。”
“還沒結婚呢,這樣不好。”
“所以,你會通過其它方式幫他?”
“你又來了,琳琳。”
“哇,云云你的好大,比我大多了,是經常被他摸的緣故么?”
“睡覺,睡覺!明天人家起床吃早飯時,我們要是還賴床,不好看的。”
“那你給我也摸摸,我也想變大些。”
坐在壩子上的譚文彬抽出一根煙,咬在嘴里,這陳琳明明沒吃過豬肉,卻整天喜歡追著豬跑。
時間,慢慢流逝。
譚文彬嘴里的煙頭忽明忽暗,與頭頂無數顆煙頭交相輝映,仿佛這漫天星辰都成了自己的煙友,陪著他一起打發這夜色下的無聊。
西屋里已經很久都沒動靜了,只有均勻的呼吸聲,應該都睡著了。
但就在這時,西屋的門被打開,陳琳走了出來。
她行李先前一直放在車上,還是譚文彬幫忙抱進了西屋。
陳琳換了睡衣,白天的那身如女搖滾手的裝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帶點古典氣息味道的睡裙,上頭的紋路很是精細。
這種材質和針工,市面上還真挺難買到。
譚文彬以前能每天看見阿璃,看久了,對服飾方面的認知也就提升起來了,況且老太太也會時不時地給自己做套衣服,怎么著他壯壯也算是“穿過世面”的人。
這衣服,應該是陳琳從她老宅里帶出來的。
她現在像是在夢游,出門后對就坐在壩子上的譚文彬完全視而不見,轉身,赤著腳的她,直接走下壩子。
這是,感應到仇家靠近了?
譚文彬沒去試圖叫醒她,而是跟在她后面。
陳琳裙邊部分落在地上,似乎是去裝扮影子,星光下,秀發柔和垂落,行走在田間小路上的她,有一種獨特的意境美。
和白天的那個陳琳,簡直判若兩人。
譚文彬都想把林書友喊過來再看看,說不定會改變想法。
走到村道上時,陳琳雙手向兩側緩緩攤開,整個人似沐浴在這夜色星河中。
其左手無名指處,像是戴著一枚銀色的戒指。
譚文彬細看了一下,發現是一枚用來輔助做針線活的頂針。
戒指上流轉出銀灰色的光芒,將陳琳包裹,緊接著一道身影自陳琳身后漸漸浮現。
這道身影的妝容更加華貴,其流轉出的魂念,亦是無比堅韌渾厚。
身影轉過身,陳琳也轉過身。
身影的臉那塊位置是空的,卻能感受到其投射出的審視目光,陳琳眼睛是睜開的,卻沒半點意識神采,顯然仍處于“夢游”之中。
她這種狀態,像是介乎于陰陽兩面的交界,脫離了陽面,卻還不算是陰面。
譚文彬到底不是小遠哥,他現在能瞧出來,卻沒辦法快速分析出來。
身影伸手指向譚文彬,一道幽幽的聲音傳出:
“你是……”
桃林里,樹杈微晃,帶出了一股風。
風本可以吹得很遠,可今天,卻格外得近。
陳琳身后的身影,“嗡”的一聲,直接腰斬。
余下的兩部分,快速扭曲,隨后消散。
陳琳身體一陣搖晃,整個人跪伏下去,雙手撐地,嘴角不停溢出鮮血。
昨日下午,陳琳午睡之后曾站在周云云家二樓陽臺上感慨,這南通怎么如此干凈。
當一座正常的山頭萬籟俱寂沒有雜音時,往往意味著這里存在著一頭真正可怕的野獸。
只是一陣風,就把她的保命底牌,給吹散了。
譚文彬目睹了這一切,心里不禁對桃林下那位的實力,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
同時,對豐都則產生了更深的忌憚。
別到時候自己等人前腳剛踏入豐都地界,后腳大帝就吹來一陣風,然后大家伙集體身首異處。
走上前,查看了一下陳琳的傷勢,她體內氣血紊亂,氣息也很微弱,是重傷之態。
但她依舊處于夢游狀態,而且竟又慢慢站起身,繼續向前走去。
這番模樣,簡直把令人心疼的破碎感給演繹得淋漓盡致,詮釋著什么叫我見猶憐。
譚文彬將手指抵在自己雙目之間,微微發力,眼睛連續眨動之下,似有精光不斷流轉。
他這是在用鄧陳的能力,把這畫面給“銘記”下來,然后就可以去鎮上隨便找個照相館,把照片洗出。
洗出來給阿友看,見過真人后還需要再遞照片,這也算是相親界的異類了。
沒辦法,誰叫陳琳的反差感這么強烈呢?
陳琳還在繼續前進,譚文彬在旁邊跟著。
前方不遠處的農田里,傳來一聲聲沉悶的響動。
仇家應該是來了,而且,談判應該是失敗,正式打起來了。
譚文彬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把林書友安排到談判位置,除了打起來,難道你還能期待獲得和平?
林書友按照彬哥的吩咐,一直站在田野里默默等待。
直到,一個頭發半白拄著拐杖的老人出現,打破了本獨屬于他的寧靜。
老頭身上的衣服很鮮麗,黑帽、紅襖、紫褲外加一雙厚底布鞋。
一般在農村里,只有過世后躺在冰柜的老人才會有這套裝束。
林書友主動邁出,擋住了老人的去路。
老人見狀,將拐杖舉起,指向林書友。
“你不是陳家的人,不管陳家那丫頭給你多少好處讓你護著她,我都可以給你雙倍,現在,給我讓開。”
林書友:“這里是南通。”
老人:“我知道。”
林書友:“南通,有南通的規矩。”
老人:“我也知道。”
林書友:“那你知道南通的規矩是……”
下面這句話說完,就相當于告知了對方,這南通特殊環境下的規矩,到底是誰立的。
有此作為依托,老人怎么著都會心生忌憚,大概率會拱手行禮就此退去。
可林書友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眼皮就開始劇烈顫抖。
這是童子在進行干擾。
童子:談什么談,直接干死他,英雄救美!
林書友猝不及防之下,還真被童子搶占了主動,童子借用林書友的身體開口道:
“那你知道南通的規矩是擺在這里的,你就該明白,在這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需知,立下這規矩的大人物,可能就在上方看著這里呢。”
老人:“老朽是為復仇而來,理所應當!
當初我兒偶遇到她,見其命格與自己互補,可增補陽壽,就主動向其示好,欲結為夫妻,成就一樁夫妻同心同壽的美談。
可她非但不知好歹,拒絕我兒好意,其哥哥更是出手偷襲我兒,害我兒殞命!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老頭都這么一把年紀了,那他的兒子,當時得多大了?
而且增補陽壽、命格互補……這種話,細究起來,其實都帶著殘酷與血腥。
至于什么偶遇和示好,怕是想直接擄掠人口回去。
可老頭說起來時,卻振振有詞,絲毫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問題。
這種現象,在江湖上并不罕見,之所以江湖會主張道義,就是因為江湖上的道義實在是一種奢侈品。
絕大部分時候,大家都喜歡先講拳頭再講道理。
所以這道理,經常會變得奇怪與陌生,而說這道理的人,是真心覺得自己說得對。
稍微品一品,就曉得這老東西到底是個什么貨色了。
童子發現,林書友漸漸放棄了對這具身體的爭奪,這是默認甚至是支持自己的行為了。
老人用拐杖指著林書友,再次問道:
“今日這仇,我非報不可,我不管你是誰,請你讓開!”
白鶴真君:
“滾!”
老人怒極,深吸一口氣,原本佝僂的身形如同充氣一般開始擴大凝實,手中拐杖一甩,木料褪去,顯露出上面鑲嵌著的寶石。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老朽我……”
“聒噪!”
白鶴真君雙锏砸下。
老人抬起拐杖抵擋。
“轟!”
老人后退。
“轟!”
老人繼續后退。
“轟!”
老人連續后退多步,胸口一悶,吐出一大口鮮血。
“你到底是誰?是什么人要保她?”
童子不多言語,雙锏再次舞動。
老人連續艱難招架,最后實在堅持不住,整個人被抽飛出去,落地后搖晃站起,面露驚駭。
“你既要保她,那就是她的造化,說明她命不該絕,看在給南通立下規矩的前輩面子上,老朽今日就放……”
身后田埂上,傳來腳步,陳琳來了。
白鶴真君舉起拳頭,猛砸自己胸口。
“噗!噗!噗!”
一連吐出好幾口血后,身形顫抖,頹然跌坐在地。
心底,傳來林書友不解的聲音:“童子,你在干嘛!”
童子不語,只是默默將身體控制權交還給自己這呆呆的乩童。
好在童子先前幾拳只是打出點血,看起來恐怖,實則壓根沒造成什么傷勢。
然而,就在林書友準備站起身,繼續把那老頭給捶死時,一具柔軟的身軀將其摟住包裹。
林書友:你是誰?
此刻,陳琳眼里夢游般的迷茫褪去,其陰面展露,不僅身上流露出陰陽師的氣息,整個人更是變得無比柔和。
林書友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她居然是陳琳!
很難想像,明明同一張臉,卻依舊能夠讓人難以認出。
站在陳琳的視角,她是不知道譚文彬的安排的,她甚至都不曉得南通這里的特殊規則。
所以,在她的認知中,是找自己尋仇的老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將自己身上的守護者給打散,讓自己失去依靠庇護的同時又身受重傷,而眼前的林書友,則是為了保護自己,剛剛被老人重創。
陳琳的指尖輕撫林書友帶血的嘴唇,眼里浮現出霧氣,泣然道:
“我既未曾看得上你,你也未曾中意于我,眼下又何必為我拼命?”
林書友:“我沒有,你讓開,我能打得過他,我可以把他捶死!”
站在對面的老人雖無法理解這一幕,但他有些想配合地點頭。
陳琳手指抵住林書友的唇,像是在看一個倔強不服輸的青年,眼里流露出一抹憐惜。
她主動伸出雙臂,抱住林書友,喃喃道:“我知,我知。”
林書友:“不,你不知道,我很能打的,那老東西不是我對手!”
陳琳松開雙臂,轉而面朝老人,目露堅定道:
“你兒子是我和我哥殺的,今日我可以跟你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求你不去傷及牽累這里無辜之人!”
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