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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二章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撈尸人

  即使昨晚睡得比較晚,李追遠還是在特定的清晨時刻醒來。

  叫醒他的不僅僅是生物鐘,還有對新一天的期待。

  睜開眼,側過頭,那道身影已經手持畫筆站在桌前。

  月白色的短衫,霧青色的三裥裙,竹節紋白玉發簪,一人成一景,煙雨空蒙。

  阿璃側過身,二人目光交匯。

  李追遠下了床,走到畫桌前。

  那幅畫卷上,倆孩子嬉戲玩耍的地方,被阿璃畫上了一圈鮮花草地。

  昨晚李追遠是故意把這幅畫攤開放在這里的,譚文彬肩上帶著的倆孩子,阿璃一直都能看得見,自然也就能認識。

  不過,單純給他們畫山水背景明顯有些過于單調。

  李追遠用手指著旁邊大量空白處,建議道:

  “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可以畫上私塾,再畫幾個手持戒尺站在私塾門口的老鴻儒。”

  阿璃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追遠繼續道:“可以再畫幾個洋人傳教士,用來教英語。”

  畫卷中原本神情喜悅的倆孩子,嘴角一下子癟了下去。

  李追遠出去洗漱時,正好碰見太爺拿著掃帚在掃灰。

  李三江昨兒個睡得很早,今兒個起得也就格外早,他掃的是昨晚李追遠用黃紙灰鋪出的路。

  “也不曉得是哪里吹過來的灰,怎么還有點發粘?”

  “太爺,我幫你潑點水。”

  “嘩啦”一聲,水沖之下,這些灰燼迅速消融。

  李三江拄著掃帚,看向下方壩子,柳玉梅此刻正坐在那里喝著茶。

  看來,這市儈的老太太,身體是變好了。

  李三江前些天還真有些擔心她,畢竟人的年紀一大,指不定哪天就因為什么毛病給直接送走。

  洗漱完后,今早沒有下棋,因阿璃還在忙著畫“補習班”。

  李追遠也終于能騰出手來,翻開《走江行為規范》進行歸納整理。

  晨風帶著沁人的涼意,透過紗窗吹拂進來,帶來略帶俏皮的活力。

  李追遠寫完了,揉了揉手腕,再起身來到阿璃身邊,幾座私塾和一座小教堂已經就緒,這是近景。

  遠景還有大量可規劃空間,容得下“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譚文彬對待這倆孩子是包含濃濃父愛的,包括在對他們進行“死后教育”時。

  可換到李追遠這里,世界就變得殘酷許多,主要是李追遠本人腦子里,“學習”與“負擔”、“勞累”這些,壓根就扯不上關系。

  “吃早飯啦!”

  下樓,吃早飯。

  潤生已準備就緒,別人都是一碗陽春面,撒上蔥花,精巧點綴,潤生這兒是一大盆,失去婉約的同時盡顯豪邁。

  李三江詫異道:“咦,友侯呢?”

  潤生:“李大爺,阿友去接壯壯了。”

  李三江:“壯壯啥時候回來?”

  潤生:“不曉得,周云云也回南通了。”

  “那就不催他了。”李三江吃了口面,又疑惑道,“周云云回南通了,關友侯什么事,他跑去干嘛?”

  嘬了一口筷子,李三江很嚴肅地說道:

  “你們啊,得好好提醒一下友侯,有些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阿嚏!”

  林書友打了一記響亮的噴嚏。

  二人坐在史家橋的護欄上,這座橋就在公路上,從市區到石港,就只能走這條路,車開過去必然能看見他們。

  譚文彬給林書友遞上一張紙,問道:“你的身體素質,還能感冒?”

  林書友也覺得奇怪,說道:“我也不曉得。”

  譚文彬跳下欄桿,站在林書友面前,伸手給他整理起衣領子。

  “來,打起精神,小伙子皮囊很不錯,給自己來點陽光和自信。”

  書友是俊俏的。

  要是忽略掉帶著些許口音的普通話,林書友幾乎就是現在流行的黃色封面愛情里的男主。

  以前上大課時,經常有別班女同學主動來與阿友搭訕。

  此時,面對彬哥的鼓勵,阿友只能強行露出笑容。

  一輛白色的轎車快速駛過。

  林書友豎瞳一閃,說道:“周云云。”

  轎車在前面調頭轉彎,又開了回來,靠橋邊停了車。

  最先下車的是坐在副駕駛位置的周云云,她一下來,就直接撲在了譚文彬懷里,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流淌。

  這些日子的心慌與噩夢以及積攢在心底的各種壓力,在見到譚文彬時,終于可以徹底拋去。

  她的雙手死死抓著譚文彬的胳膊,耳朵仔細傾聽著他的心跳,她要確認,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并不是自己的夢。

  譚文彬一只手摟著她肩膀,另一只手輕撫她的秀發,下顎抵在周云云頭上,嗅著她身上的香氣。

  人年少時往往對愛情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認為婚禮誓詞上無論老弱病窮都不離不棄是毫無意義的流程形式。

  可等真的到了一定階段后,才會意識到,伴侶能做到這一點,到底有多難,又有多可貴。

  有的人花了十年甚至二十年時間,還在小心翼翼地試圖查看答案,還有人,壓根就不敢去試探。

  對譚文彬來說,現在他懷里的,是一個會因為他的“死亡”而魂不守舍的女孩。

  連譚文彬本人也無法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鐘意自己。

  駕駛位上的人下來了,女生一身黑色的皮衣,身上帶著金屬掛墜,頭發束起,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干練冷冽。

  這形象,活脫脫搖滾專輯上的封面,就差一把電吉他和上下甩頭時的盡情搖曳。

  林書友看著她,又看看彬哥懷里的周云云。

  不是說,周云云的同學和周云云很像么?

  這……哪里像了?

  林書友承認她很漂亮,身材也很好,但這種氣質,并不是他所喜歡的,畢竟阿友骨子里,是一個很正派傳統的人。

  他能理解追求時尚與個性,甚至愿意表示支持,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本人可以接受。

  女生也在打量著林書友,來時她就聽周云云說了,會給她介紹個帥小伙。

  確實挺帥氣的,往那兒一站,整個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挺拔,但她并不喜歡這種乖巧聽話的男生,和這樣的男生在一起,容易失去生活的激情。

  譚文彬的目光在倆人身上掃過,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疏忽了。

  他原以為應該人以類聚,能和周云云玩得好的,大體也應該差不多,可生活交友中,也常常會出現互補的情況。

  比如周云云這種溫柔恬靜的性子,身邊其實很容易出現性格強勢的女伙伴。

  譚文彬:“云云,介紹一下?”

  周云云馬上擦去眼淚,紅著眼眶笑道:“給你們介紹一下,琳琳,這是我男朋友譚文彬。”

  譚文彬糾正道:“未婚夫,已經見過家長的。”

  周云云用拳頭敲打了一下譚文彬的胸膛,繼續介紹道:“這是林書友,彬彬的好朋友,老家福建的。”

  譚文彬:“阿友可是我異父異母的兄弟。”

  周云云:“陳琳,大我一屆的學姐,老家溫州的。”

  陳琳主動向林書友走來,林書友以為她要握手,就上前一步將手掌伸出。

  誰知道陳琳直接從口袋里掏出煙,給林書友拔了一根。

  林書友低頭,看著掌心里的煙。

  陳琳又丟了一根給譚文彬,然后自顧自地拿出一款精美的火機,“咔嚓”一聲點燃,抽一口吐出煙圈,一氣呵成。

  林書友默默將煙叼在嘴里。

  沉默的不僅是阿友,還有童子。

  先前坐橋上等待時,童子還在不停地給自己乩童做思想工作。

  等見到真人后,童子也閉嘴了。

  陳琳將火機再次點燃,湊到林書友嘴邊,幫他點燃。

  “你不抽煙的吧?”

  林書友點點頭:“以前抽,后來彬哥叫我戒了。”

  譚文彬拿出火機給自己點了,笑著道:“年輕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抽什么煙啊。”

  陳琳指了指譚文彬的頭發,聳了聳肩:“這頭發染得,很潮。”

  周云云這才發現譚文彬的頭發是白色的,先前只顧著查看譚文彬是不是真實活著的,細節方面還真沒留意。

  “彬彬,你的頭發……”

  譚文彬:“實習時導師說我看起來太嫩,為了方便開展工作,我就把頭發染成了白色,你瞅瞅,看起來是不是穩重多了?”

  周云云:“不好看,顯得老了。”

  譚文彬:“那就說明有效果了,放心,過陣子它就會變黑了,我圖便宜,用的廉價劣質的染發劑。

  走,我們先去鎮上吃早飯,石南這里店少,咱去石港吃去。

  陳同學,要不我來開車?”

  陳琳點點頭,直接打開車門坐到后排去。

  譚文彬把煙丟地上踩了踩,坐上駕駛位,林書友打開副駕駛車門,剛想坐進去就看見周云云走了過來,就有些尷尬地把手放在車門下沿,防止她碰頭。

  周云云:“阿友,你也太客氣了。”

  林書友笑了笑,然后也坐到后排,上車前把煙掐了。

  可坐進去后,發現陳琳還在繼續吞云吐霧,車子里也有老煙味殘留,顯然,她并不愛惜自己的車。

  車子發動,陳琳開口問道:“譚同學,你是怎么做到讓我們云云對你這么死心塌地的,要不是我開車,她應該會趕今早第一班客車回來。”

  譚文彬一邊調頭一邊說道:“高中時的班長大人,喜歡上班上坐老師講桌旁的混混男同學,這多經典啊,是吧?”

  周云云紅著臉坐在副駕駛位上,不說話。

  陳琳:“我說云云那是年紀小,沒見過世面不懂事時容易被騙,云云反駁我說不是的,她說,你能豁出命來對她好。”

  周云云提醒道:“琳琳……”

  譚文彬抿了抿嘴唇,沒在這個問題上發散,只是淡淡道:“應該的。”

  當初石桌趙那個女的,因為嫉妒對周云云下咒,自己跟著小遠哥殺去石桌趙,那個下咒害人的女生,被譚文彬用黃河鏟分尸了。

  這些事,周云云是不知道的,但女人的第六感,讓她恍惚察覺到,那幾日譚文彬為自己去做了什么。

  在石港鎮上找了家老字號面館,面積不大,且已過了早高峰飯點,里頭的客人并不多。

  譚文彬:“來嘗嘗,我以前走讀上學時經常來這一家。”

  “彬彬啊,哎喲,真是你啊彬彬,好久不見你了哦。”

  “嗯,趙阿姨,是我。”

  “這是……”趙阿姨指著周云云問道。

  “我孩兒他娘。”

  “啊,這么快?”

  “那是,都生倆了。”

  “臭小子,還是那么愛貧嘴,胡咧咧沒個正形。”

  譚文彬打了個哈哈,點了面條餛飩以及一些包子油條。

  里頭的環境有些油膩,尤其是靠里面的位置,墻壁上有些發黑。

  林書友剛打算開口對陳琳說她坐外面自己坐里面。

  結果陳琳先開口道:“我坐里面你坐外面。”

  說完,她就先坐了下來。

  可以看出來,她的家庭條件很好,但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

  譚文彬:“抱歉哈,咱們這兒畢竟是小地方,條件簡陋。”

  陳琳:“這里是你和云云生活上學的地方,有你們的故事,出來玩,不就是尋這些的么?”

  林書友:“再美麗的景色要是沒有故事,就會容易膩。”

  陳琳看向林書友,夾起一個小籠包,道:“來,敬你一個包子。”

  林書友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包子吃起來,其實這話是當初他們去省內其它地方時,小遠哥說的。

  因為JS省內很多景點,沒什么名山大川、壯麗景色,就靠吃前人的詩歌宣傳紅利,然后游客們絡繹不絕地過來腦補。

  譚文彬:“吃完飯,帶你去市區逛逛,爬爬狼山?”

  別的不敢說,論省內旅游資源,南通說自己是倒數第二,就沒其它市敢爭這個倒數第一。

  陳琳搖搖頭:“沒必要這么麻煩了,我查過狼山海拔,跑上去不見得能出汗。”

  譚文彬:“這叫輕松爬山,太高了也不好,累人。”

  陳琳:“你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哪怕回家,給我安排個房間休息就行,哦,隔音得好。”

  周云云:“琳琳,來,吃火餃。”

  陳琳咬了一口火餃,看著周云云的神情,疑惑道:“你們,還沒那個。”

  “咳咳……”譚文彬被豆漿嗆到了,少見有問得這般直白的,還是女生。

  周云云羞紅了臉,低下頭。

  以往相處時,二人很是自然,可不知為什么,來到這里后,琳琳像變了個人一樣。

  林書友:“成年人,得懂得負責。”

  陳琳笑了一聲:“你情我愿雙方都快樂的事,搞得誰虧欠誰的,什么老派思想。”

  林書友欲言又止,他是知道彬哥是擔心自己死在江上,出于對周云云的負責,才沒有那樣。

  譚文彬雙目一凝,蛇瞳稍縱即逝,問道:“那你交往過幾個對象?”

  陳琳聳了聳肩:“多了去了,數不清,也就最近才空閑下來,有云云陪我,我不寂寞了。”

  譚文彬抑制住笑意,低頭吃著餛飩,他剛剛看了,對方身上帶處子氣息,所以這和宿舍里沒經驗的男生喜歡吹噓自己感情史沒什么區別。

  譚文彬先吃完,去結賬,林書友吃得也快,跟著一起出來。

  “彬哥……”

  “沒事兒,別有負擔,反正彼此都沒看對眼。”

  接下來,譚文彬開車,載著大家去了周云云家。

  既然都回來了,那肯定得看望一下父母,就算周云云不用探望,他譚文彬也得回來維系一下好感度。

  準丈人和準丈母娘都在紡織廠里上班,周云云的奶奶見孫女和準孫女婿來了,高興地馬上把老頭子踹去廠里喊他們回來。

  然后,就開始張羅起了飯食。

  村里有晚上才去鎮上開賣的屠戶,奶奶去割了肉,雞直接在窩里抓,魚在自家后頭的魚塘里打。

  一頓午飯,吃得很是熱鬧,飯后,陳琳開始了午睡,夜里趕路確實是困了。

  譚文彬則牽著周云云的手,在村里散步。

  走累了后,二人就坐在小河旁說起了話。

  譚文彬講起了自己到處跑工程的見聞趣事,講著講著,周云云就躺在他懷里,就著午后溫暖的陽光,睡著了。

  輕輕撥去她臉頰上的發絲,譚文彬嘴角掛起微笑。

  這一刻,他也矯情地希望時間可以永遠靜止。

  林書友實在是沒事可做,他又不能上去陪人家一起午睡,也沒辦法跟著彬哥去散步,最后,他干脆扛起鋤頭,跟著周云云的爺爺下地干起了活兒。

  這讓周云云爺爺犯起了難,瞧得出來,小伙子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力氣,可問題是,他幫自己家干活兒,名不正言不順啊。

  陳琳睡到了黃昏,林書友也就干到了黃昏。

  直把老兩口弄得很不好意思。

  陳琳走出房間,來到二樓陽臺,這里正好可以看見在田里忙活的林書友。

  她無法理解,林書友在那里做什么,但這一幕看起來,還挺有趣。

  陳琳從口袋里掏出一枚頂針,銀質,上刻七條盤曲的蟒蛟,指尖輕輕一撥,一根細針自環上立起。

  陳琳將指尖湊過去,輕輕一刺,隨即整個人一陣顫栗,眼眸里浮現出一抹白色。

  眺望四周后,指尖挪開,細針收回,頂針則放入口袋。

  “這南通……怎么這么干凈?”

  下方田里。

  正在干農活的林書友身體一僵,隨即回頭看去。

  后方就是周云云家的二層民房,二樓陽臺上,站著陳琳的身影。

  童子的聲音自心底傳出:“這是陰陽家,這女娃子是陰陽家。”

  林書友:“為什么我和彬哥先前完全察覺不出來?”

  童子:“這是陰陽家下面的一個分支,取陰走陽,以陰做事以陽避世,自我切割因果。

  在她沒有顯露出陰的一面時,光看陽面,只能看出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不會有破綻。”

  林書友:“好的還是壞的?”

  童子:“你當是在看電視劇么,還分好人壞人?”

  林書友:“我是怕周云云有危險。”

  童子:“應該沒什么危險,譚文彬的走江功德能讓他父親受益,那肯定也會有一部分落在周云云身上,周云云能遇到她與她待在一起,她能為周云云遮擋掉一些麻煩。

  再說了,周云云本身只是個普通人,沒誰會特意針對她。

  而且,她既然選擇以陽面來與周云云相處,她其實更害怕沾惹到因果。

  這確實是個好相親對象,乩童,你得把握住。”

  “什么意思?”

  “她這一流派,也是注重血脈傳承,只有通過祖祖輩輩不斷更改修繕,才能讓陰陽之序清晰無痕。

  你是官將首天才,再搭配陰陽家血脈,生下的孩子,天賦應該不會差。”

  “童子,你想得可真深遠。”

  “我能存在很長時間,你肯定受你那個小遠哥影響,不會追求延續生命的法子,你總不能死后還要求我來陪葬吧?

  總得給我留下個品質高點的載體,你真要絕嗣了,我會比那些孤家老人還要可憐。”

  “省省吧,我們互相都不是對方的菜。”

  林書友扛起鋤頭,打算去找譚文彬匯報這一情況。

  恰好譚文彬與周云云回來了,林書友主動走上去,周云云與林書友打招呼后,先跑回自己家去找陳琳。

  把事情說了后,譚文彬摸了摸下巴,說道:“我認可童子的判斷,對了,除了這些,童子還說什么了?”

  林書友:“沒了。”

  下一刻,林書友的雙眼開始不停開關豎瞳。

  “呵呵呵。”譚文彬被逗笑了,說道,“童子是不是讓你更加主動和努力?”

  林書友搖頭,豎瞳卻還在繼續角力。

  譚文彬伸手拍了拍林書友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童子啊,適當地催一催可以理解,但別過界了,小心阿友去找小遠哥打小報告,你也不想在阿友身體里再被加個封印吧?”

  豎瞳消散。

  譚文彬:“走,該吃晚飯了。”

  晚飯后,陳琳提議去唱歌。

  石港鎮雖說人口在附近是最多的商業也是最豐富,但還是遠遠比不上市區。

  不過唱歌這種活動還是得人多才熱鬧,譚文彬就先開車載著大家回了思源村。

  小遠哥和阿璃肯定不會去的,但萌萌喜歡參與這種活動,也愛玩。

  車從村道拐到通往李三江家的小路,譚文彬本打算讓阿友下車把萌萌喊出來坐車一起去市區。

  不過,周云云堅持既然來了,那就得問候一下李大爺。

  沒辦法,譚文彬只得陪著她一起下車,陳琳也跟著下了車向里走去。

  李三江家晚飯吃得晚些,這會兒,秦叔正提著一個水桶給花圃澆水。

  “秦叔。”

  “壯壯。”

  譚文彬有些疑惑地指向花圃里新栽種的一塊區域:“這兒之前怎么了?”

  秦叔:“換了個品種搭配。”

  其實是那天,秦叔被老太太一劍抽飛進花圃里,碾死了不少花,這是新種的。

  “這位姑娘是誰?”秦叔看向陳琳。

  陳琳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阿友的前女友。”

  林書友:“……”

  秦叔笑了笑,點點頭,繼續澆花。

  陳琳則蹲下來,伸手輕輕摸了摸身前的花瓣,雖才含苞欲放,可一股子特殊的幽香已然發散。

  花是普通的花,但香卻不是一般的香。

  陳琳看向秦叔,如果是花匠水平導致的話,那這位的水平,未免太高了吧?

  劉姨正在端飯上桌,見譚文彬回來了,說道:“喲,要回來也不早說。”

  譚文彬:“我們吃過了,打算喊萌萌一起去市區里唱歌。”

  劉姨:“萌萌在西屋呢,你敲個門。”

  譚文彬:“當然。”

  陰萌的屋子,不敲門,還真不敢隨便進。

  因為即使是陰萌本人,都無法確保她的屋子是否安全。

  敲了幾下門后,里頭傳來一陣瓶瓶罐罐摔倒的動靜。

  過了會兒,門被打開,陰萌疑惑道:“現在難道改規矩了,回家還要互相問候一遍?”

  “唱歌去不去?”

  “什么時候?”

  “馬上。”

  “去!”

  陰萌走出來,將門關上,然后高興地跑向廚房,過了會兒,她更開心地走了出來,對譚文彬道:

  “劉姨也去哩。”

  劉姨撩起發梢,微笑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和你們一起去玩玩。”

  陳琳自走上壩子后,注意力就被二樓露臺上的少年和女孩吸引住。

  最開始是二人的形象,雖然年紀還小,可那股子氣質與容貌,卻已經出塵。

  尤其是那女孩的打扮,更是讓她有種小時候在老宅翻看古畫的感覺,這世上,總有一小部分人,能俗世免濁。

  緊接著,是二人的動作,他們坐在藤椅上,手指不停地在前方點著,像是在進行著某種游戲。

  陳琳:“他們在做什么?”

  林書友:“在下棋。”

  陳琳:“盲棋?可是棋盤不對。”

  林書友:“三盤一起下。”

  陳琳再仔細看去,發現確實。

  李追遠收回手,目光下移,落在了陳琳身上。

  陰陽家的陽面,與普通人無異,無法從氣息上進行探查,但剛剛陳琳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帶上了風水之相的審視。

  氣息可以隱藏,但有些習慣不能,她應該是為了偷懶,想盡快分辨出自己在做什么,復刻自己正在下的棋盤。

  譚文彬小跑著上了樓:“小遠哥。”

  在露臺角落處,譚文彬做了匯報。

  李追遠:“應該無事,如果是陰陽家的話,我剛觀其面相,應該修的大陽面。”

  譚文彬:“大陽面?”

  李追遠:“走的是采陰補陽的路子。”

  譚文彬:“哦”

  譚文彬沒聽懂,而且這“采陰補陽”,聽起來也著實怪怪的。

  李追遠:“就是以玄門積功德,塑世俗之身。這一脈的人,更愛惜自己羽毛。”

  陰陽家在歷史上曾經大盛過,后來漸漸式微,有一部分陰陽家傳承就走入俗世,相當于另一種手段的“耕讀傳家”。

  李追遠曾在太爺家地下室找到過一本《陰陽相學精解》,一定程度上,少年也能算是一個陰陽師。

  譚文彬:“就是阿友不喜歡她這一類,人家也沒看得上阿友。”

  李追遠:“童子催了么?”

  譚文彬:“還好,就催了兩句,但童子還是充分尊重了阿友意見。”

  阿璃坐在藤椅上,目光也是落在陳琳身上。

  壩子上,陳琳蹲下身,捂著肚子,看起來很是難受。

  阿璃的眼睛,能突破她的陽面,看見她的陰面。

  陳琳只覺得身上有一道火在燒,在自己未主動操控時,自己的陰面似要顯露出來,她越是竭力克制,身體就越是難受。

  這感覺,像是自己要走火入魔了?

  所以,這世上并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完美偽裝。

  阿璃沒有惡意,她只是習慣性地想看穿每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

  一如過去那么多年,她在夢里,看著一頭又一頭的邪祟在自己面前偽裝、恫嚇。

  想要不害怕,不去被它們所影響,就得把它們的本質看清楚。

  李三江的聲音傳來:“阿友回來了啊,那個壯壯,壯壯呢,我的壯壯呢!”

  譚文彬:“李大爺,壯壯在這里!”

  一邊大聲回應著一邊快速奔下來,譚文彬沖到了李三江面前。

  “瘦了,怎么瘦了這么多!”

  李三江心疼壞了,騾子掉膘了。

  譚文彬:“外頭吃得沒家里好嘛,還是李大爺你家里的飯好吃,養人。”

  “嘿嘿,那就讓你劉姨給你多做點,好好補補,咦,你頭發是怎么回事?”

  “我自己染的,好看不,李大爺?”

  “好看個屁,染個白毛,還不如黃毛,至少看起來精神。”

  “成,我明兒就去鎮上理發店染個時興的黃毛。”

  “這丫頭怎么了,身體不舒服?”

  李三江注意到了蹲在地上的陳琳,周云云在她旁邊也在做著關切的詢問。

  陳琳只是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可這樣子,看起來哪里像沒事?

  李追遠走到露臺邊,看到這一場景后就曉得發生了什么,他將手搭在了阿璃肩上,輕輕拍了拍。

  阿璃啊,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人家就要現原形了。

  女孩從剛剛的聚精會神中脫離,收回了視線。

  陳琳身上的難受燥痛感消失了,她長舒一口氣,站起身,對周云云說道:“沒事了,真的,你看,我沒事了。”

  李三江問道:“這丫頭是哪家的?”

  秦叔提著水桶回來,回答道:“前女友。”

  “啥?”李三江看向譚文彬,“你前女友?”

  林書友趕忙幫彬哥解釋:“是我的,不是,不是我的……”

  譚文彬介紹了一下,李三江才終于明白大家的關系。

  李三江:“哦,所以前女友的意思是,人家沒能相中友侯你?”

  林書友:“……嗯。”

  李三江對陳琳道:“丫頭,你再仔細瞅瞅,細皮嫩肉干活還多的騾子,世上可是少有哦。”

  陳琳對李三江有好感,因為先前伴隨這個老人的出現,她走火入魔的癥狀才消退的。

  “大爺,我們兩家離得太遠了,不合適。”

  李三江:“距離不是問題,友侯在南通也很少回家,你看,他也不是個戀家的人。”

  林書友以前回家次數就不多,現在……是有家不能回。

  成了真君的他,已和官將首體系做了事實切割。

  李三江繼續道:“友侯家里條件不錯的,有廟有山頭,到時候你給他多灌灌迷魂湯,人和錢不都被你拐去溫州了么?”

  童子:“對對對!”

  陳琳:“這不太好吧?”

  李三江:“嗐,有啥不好的,你們溫州人不是最會做買賣么,這筆買賣劃得著。”

  童子:“就是就是!”

  林書友現在有種身處于牲口市場的感覺,李大爺就差把袖口往下一擼,與陳琳掰手指算價錢了。

  陳琳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不知道為什么,她習以為常的那種灑脫不羈勁兒,在這位老人面前發不上力。

  譚文彬主動解圍吸引火力道:“李大爺,云云也來了。”

  李三江瞪了譚文彬一眼,反問道:“咋咧,你想重新發賣啊?我告訴你,這我可不同意。”

  譚文彬:“哪能啊。”

  李三江:“我跟你說,云云多好的一個姑娘,能看上你,是你這個白毛的福氣。”

  譚文彬:“嗯,沒錯。”

  李三江看向周云云,問道:“我聽說,上大學也是能領證生孩子的?”

  周云云:“啊?”

  李三江:“能早點領證就早點領證,能生就生,最好直接生他個雙胞胎。

  你看,壯壯他爹現在升官跟坐火箭似的。

  咱也得抓點緊,電視里不都那么演么,地位高了就要棒打鴛鴦搞什么聯姻了。”

  周云云雖然很害羞,但能聽出來老人對自己的關心維護之意。

  譚文彬:“李大爺,你先吃飯,我們吃過了,現在去市里唱歌,你去不?”

  李三江:“那你們去吧,我怎么可能去。”

  一群人走了,人太多,陰萌把小皮卡也開上了。

  譚文彬敲了敲陰萌的車窗。

  陰萌將窗戶搖下來,問道:“怎么了?”

  “人多熱鬧,你去大胡子家問問梨花去不去,再問問蕭鶯鶯,她喜歡唱歌的。”

  “哦,好。”

  陰萌將車駛上村道,不解道:“把蕭鶯鶯也帶上去,會不會不合適?”

  坐在后車座上的劉姨說道:“沒事,那姑娘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陰萌:“那他們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卻沒告訴我?”

  劉姨:“應該是覺得無害吧。”

  小皮卡開到大胡子家外頭,陰萌下去喊人。

  梨花很痛快地答應了,蕭鶯鶯也答應了,把笨笨暫時交給了熊善。

  熊善逗弄起自己的兒子,笨笨把頭一扭,與自己這個親爹,不熟。

  一人一死倒腳步都很輕快地跟著陰萌往車這邊跑,靠近了,看見坐在車里的劉姨后,兩個一起放緩了步子。

  劉姨:“唉,看來我不該去的,倒是掃了你們的興致。”

  梨花與蕭鶯鶯馬上快速打開車門,上了車。

  熊善抱著孩子,站在壩子上,看著車上的眾人,忍不住低頭對懷里陌生的親兒子說道:

  “你媽現在肯定開心死了。”

  笨笨:“嘿嘿。”

  家里壩子上,沒去唱歌的人正在吃飯。

  柳玉梅單獨坐在小圓桌邊,對李三江道:“哪有你這樣當長輩的,對誰都催著結婚,催著生孩子,真把人當騾子養呢?”

  李三江用手背抹了一下嘴,看了一眼坐在一起吃飯的李追遠和阿璃,沒反駁。

  他是想催別人么?他也想催自己家的,可那群騾子都成年了,自家的不是還小著呢嘛。

  飯后,柳玉梅帶阿璃回屋洗澡。

  前陣子,她當柳家大小姐的時候,是自己坐在浴桶里,讓阿璃給自己續熱水。

  一會兒一個“妹妹水涼了”、“妹妹再鋪點花瓣”。

  阿璃還真的聽話,自己要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現在,看著坐在浴桶里的阿璃,柳玉梅不由發笑道:

  “來,坐好了,姐姐來幫你洗澡。”

  阿璃回頭,看了一眼奶奶,又轉了回去。

  站在后面的柳玉梅,從飄著花瓣的水面上,能看見自家孫女的倒影,女孩笑了。

  一群人進了練歌房,譚文彬要了個包廂,點了很多啤酒果盤。

  起初,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大家有些放不開,不過漸漸的,場面也逐漸熱絡起來。

  劉姨的嗓音很好,歌唱得很好聽,有一種專業的感覺,讓陳琳都忍不住贊嘆側目。

  要知道,一開始見面時,這個婦人正系著圍裙給一家人做著飯。

  譚文彬給蕭鶯鶯點了一首《千千闕歌》,純當是回味一下小遠哥當年聽過的金曲。

  一想到小遠哥當初聽著這首歌被小黃鶯祟上,譚文彬就有點控制不住的想笑。

  只是這種小小的惡趣味,只能自己偷著樂,不能分享。

  然后,譚文彬又特意點了一首時下很火的歌,點完后,將一個話筒交給陳琳,另一個話筒遞給林書友。

  林書友拒絕:“彬哥,我不會唱歌。”

  自進入這里以來,林書友就在旁邊規規矩矩地坐著,沒唱過一首。

  譚文彬:“沒事,這個你肯定會。”

  等伴奏響起后,林書友看著屏幕,發現自己的確會。

  陳琳很是大方地指了指林書友:“來,前男友,一起來!”

  二人的合唱聲隨之響起:

  “一時失志不免怨嘆,一時落魄不免膽寒……愛拼才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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