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潤連忙抬眼看去,看到眼前的場景,他的心里頓時一沉。
又是十二名精裝的漢子,只穿著褻褲,赤裸著上身,抬著舢板從人群中跑出來。
這一次,舢板上裝的不再是三牲頭顱。
每個舢板上有一個鐵籠子,每個鐵籠子里,竟然是一對四五歲大的童男童女。
看到眼前的場景,不僅是李重潤,莫蕊綺、盧凌風和羅山河的臉上都露出了不忍之色。
而白牡丹的一張俏臉,更是緊繃著,雙目中是一片悲戚的眼神。
“你們要干什么?”看到那些精壯漢子就要抬著舢板下水,李重潤上前一步,伸開雙手擋在了江邊。
“李長史,”蔣朝林上前一步,惡狠狠的瞪著李重潤道:“這是我們大江會的事情,還請李長史莫要插手!”
“不要插手?”李重潤冷笑一聲,“我若不插手,這六個粉雕玉琢的孩子,就被你們投到江中送死了!”
蔣朝林聞言,原本有些惱火,但一想到對方畢竟是公主身邊的官吏,只好嘆了一口氣,對他勸說道:“李長史,這些孩子雖然可憐,可是犧牲了他們,卻能保長江兩岸數百萬百姓的安寧,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不得已而為之?”李重潤瞪著對方,紋絲不動的站在江邊道:“這些孩子是怎么來的?是你們拐騙來的,還是盜搶來的?
你把他們送去祭祀,他們的父母該如何痛心?”
蔣朝林微微一愣,連忙解釋道:“李長史您誤會了,這些孩童的父母都是這江邊的百姓,每次要大祭的時候,由沿江百姓中抽簽所得,他們的父母都是愿意的,并非盜搶、拐騙而來!”
“你騙人!”忽然,隨著一聲凄厲的呼喊,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婦,跌跌撞撞的沖出人群。
李重潤定睛一看,這名婦人身上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滿面都是淚痕 婦人來到江邊,看到李重潤,噗通一聲便跪在他的面前,渾然不顧地上的碎石將她的膝蓋刺破,砰砰的磕著頭,不幾下,額頭上便鮮血淋漓。
“老爺,求老爺給我做主啊!”那婦人如杜鵑啼血一般的哭嚎著,不停的磕著頭。
“胡鬧,還不把她拉下去!”蔣朝林的臉色瞬間變得猙獰,他對著身后的會眾咆哮著。
幾名會眾連忙沖過來,要將婦人拉開,盧凌風和羅山河連忙上前一步,擋在婦人的身后。
李重潤上前一步,伸出雙手扶起婦人,和顏悅色的說道:“大嫂,莫要驚慌,你有什么冤屈不妨給本官說來,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隨后,在婦人抽泣的描述中,李重潤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來,大江會每次獻祭童男童女時的抽簽,看似公平,實際上這卻是他們大肆斂財,甚至欺壓百姓的機會。
每次抽簽時,那些富戶們,只要給大江會的會眾一些銀錢,他們孩子的名字,就會被從簽箱中取出。
更有甚者,若是窮人家沒有錢,但孩子的母親有些姿色,只要愿意陪他們睡覺,他們也可以網開一面。
這婦人的丈夫原本是折沖府的一名軍官,在跟隨王孝杰出征突厥的時候陣亡了,只給她留下一些家資和遺腹子。
因為她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因此每次大祭的時候,大江會的會眾都會來勒索她。
為了保全自己的兒子,她不惜變賣家產向大江會的會眾行賄,直到最終再也拿不出銀錢。
可昨夜蔣朝林的侄子,大江會的執事蔣振找到她。
蔣振告訴她,如果她愿意委身于蔣振,也可以幫著她這次躲避大祭。
婦人雖然愛子心切,但卻是性格剛烈,不愿意對不起死去的丈夫,便拒絕了蔣振,將其趕出家門。
蔣振惱羞成怒之下,甚至沒有抽簽,硬將婦人的兒子替換了別人的家的孩子。
“請大人做主啊......”婦人還未說完,又是一群百姓撥開人群,沖到李重潤的面前砰砰的磕頭。
白牡丹聽到婦人的描述,也不由得怒火中燒。
她從小就被人告知,大江會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長江兩岸百姓的安危,因此他們白家,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一屆會首為了讓長江龍王滿意而舍身成為祭品。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原本讓她如此驕傲和自豪的大江會,竟然已經藏污納垢到了如此地步。
白牡丹上前一步,站在李重潤的身邊,轉過身子看著蔣朝林道:“副幫主,這婦人說的可是事實?”
事已至此,蔣朝林已經懶得再去掩飾了,他冷笑一聲道:“是,又如何?”
白牡丹頓時睚眥欲裂的瞪著蔣朝林道:“你們為何要如此行事?”
蔣朝林曬然一笑道:“為何?誰家的孩子不是孩子?
無論將誰家的孩子拿來大祭,他們家不都是悲痛欲絕?
這些賤民,原本就已經是衣不遮體,食不果腹。
即使不拿他們大祭,他們也未必能活到成年。
如今將他們投獻給長江龍王,這是給他們積功德。
等到了來世,他們說不定就能投胎一個富貴人家了。”
白牡丹聽到蔣朝林的話,雖然知道對方是一派胡言的歪理邪說,卻也被對方懟的啞口無言。
她思索了一下,這才下定決心,怒視著蔣朝林說道:“蔣副會首,無論你說的天花亂墜,今日,我也不許你將這些孩子投獻給長江龍王。”
“是嗎?”蔣朝林戲謔的笑了笑,他頷首示意白牡丹看看身后的江面,那一道距離江岸越來越近,已經高達三米,翻涌著白色水花的巨浪。
“會首,今日,若是不能遂了長江龍王的意,恐怕這沿江數百萬百姓都要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白牡丹回頭看了看一步步逼近的浪線,忽然,回過頭來,斬釘截鐵道:“我記得,如果祭祀了這些童男童女,還不能讓長江龍王滿意的話,最后,就要本會首親自投獻對吧?”
白牡丹這句話一說,副幫主蔣朝林、掌印長老宋玉智、財貨總管孔良榮和執法總管陳伯鈞頓時眼前一亮,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那好!”白牡丹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她表情嚴肅,眼神堅定的說道;“放了這些孩子,我親自去獻祭!”
說罷,她轉過身去,將一個舢板上的鐵籠子搬下來,站在了舢板上。
在那幾名精壯漢子抬著舢板就要下水的時候。
“等等......”李重潤忽然開口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