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一早,天還是蒙蒙亮的時候,盧凌風才從外面回來。
他只是在門口敲了敲李重潤的窗戶,輕聲說了句:“殿下,臣回來了。”便不再說話,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李重潤也是一夜未睡,他坐在桌邊,對著燈火,正在仔細的翻看著大江會的賬簿。
這些賬簿是被白牡丹藏在木炭底下送進來的,李重潤越看,越覺得問題很多。
大江會如今約有五萬人,分別分布在酆都、涪陵、宜昌、江夏、金陵、松江這幾處。
其中,大江會位于江夏的總部有兩萬五千人,其他各地各有五千人。
每年,通過收取過江費、自己的船幫、客棧、商號等,大江會的收入大約有八十萬兩白銀。
而會眾們的月錢薪資大約發放二十萬兩,剩余的,就是采辦三牲血食,舉辦祭祀大典。
可是李重潤發現,這中間,僅三牲血食采辦一項,就有很多疑點。
比如,按照此時的購買力,一頭活著的牛大約是二十兩銀子,可是在賬簿上,祭祀總共買了一千個牛頭,卻花費了五萬兩銀子。
也就是說,平均每個牛頭就要五十兩銀子,要說這中間沒有問題,李重潤是萬萬不相信的。
諸如此類的問題,李重潤還發現了不少,僅僅粗略一看,李重潤便在賬簿中發現了不止十萬兩銀子的問題。
隨后的幾天,李重潤將手中所有的賬簿仔細進行了核對,并且將所發現的問題都記錄下來。
最終他發現的賬目問題中,至少有近四十萬兩銀子可能被貪污和挪用了,而記錄的問題,也寫滿了足足五個大本子。
直到第六天的午夜,李重潤終于將所有賬冊整理完畢,他吹滅燭火,伸了個懶腰,走出房間來到西廂房,將盧凌風和羅山河喚醒,將整理好的賬冊交給他們,這才返回房間和衣睡去。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全亮,忽然,整個真武觀中如同炸鍋了一般喧嘩起來。
到處都是敲鑼打鼓,人聲鼎沸的聲音,無數人的人在來回的奔跑,還有大聲的呵斥和呼喊。
李重潤被這忽如其來的嘈雜聲驚醒,他走出院子,卻發現門口負責看守他的守衛已經不知所蹤了。
李重潤邁步走出院子,同樣被驚醒的莫蕊綺、盧凌風和羅山河跟在他的身后。
盧凌風手中的陌刀磨的锃亮,羅山河的肩膀上扛著他的鑌鐵棒,就連莫蕊綺手里也握著一把小巧的短刀。
一走出院子,遠遠的李重潤便看到白牡丹迎面而來。
她的身后跟著四個器宇軒昂,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每個中年男人身后,都跟著兩列縱隊。
“李長史!”白牡丹看到李重潤,率先給他打了個招呼,隨后向他介紹了她身后的四個人,果然就是蔣、宋、孔、陳四大家族的族長。
李重潤跟他們分別見禮后,白牡丹這才說道:“李長史,今日是我們大江會的大日子,等一下我等便要去長江邊上,與長江龍王談判,您是否愿意與我同去,為今日的事情做個見證?”
李重潤點了點頭,便默不作甚的走到白牡丹身邊,與她并肩而行。
大約半個時辰之后,跟隨著白牡丹,李重潤來到長江邊上。
這個時候的氣候,要比李重潤所在的那個時代溫暖濕潤的多,再加上上游沒有三峽大壩的阻攔,滾滾長江奔流而來,一眼看去,竟然是無邊無際,煙波浩渺。
隨著一波又一波的江浪拍擊在江岸上,莫蕊綺、盧凌風和莫山河,就連曾經見過大海的波瀾壯闊大海的李重潤,也對眼前的長江升起了敬畏之心。
忽然,如同那天在武昌碼頭一樣,李重潤看到遠處的江面上,有一條白線奔涌而來。
“來了!”長老蔣朝林低喝一聲,頓時,整齊排列在江邊的大江會眾人表情肅穆起來。
隨著隆隆的鼓聲,十二名精壯的漢子,肩上扛著三個巨大的舢板來到岸邊。
第一艘舢板上,十四顆牛頭被堆放成三層金字塔的模樣。
第二艘舢板上,是十四顆羊頭堆放的金字塔。
第三艘舢板上,是十四顆豬頭堆放的金字塔。
漢子們只穿褻褲,赤裸著上身,身上的肌肉如同刀刻斧鑿一般線條明顯。
他們走到齊腰深的江水中,將舢板放在江中。
白牡丹走上前去,在每艘船船頭的香爐內各點上了三柱香。
“放船......”
隨著蔣朝林一聲高喝,十二名精裝漢子一躍而上跳上舢板,拿起手中的船槳奮力將舢板向江中心的浪線劃去。
沖浪嗎?
李重潤看著眼前那三艘乘風破浪沖向江心的舢板,心中不由的疑惑道。
就在三艘舢板即將沖入浪線的時候,忽然,舢板上十二名精壯漢子起身躍入水中。
瞬間,那三艘擺放著血食祭品的舢板便被大浪卷入到江水中。
而那十二名漢子卻頭也不回,爭先恐后的向著岸邊游回來。
三艘舢板上的血食祭品被卷入江中后,浪線平復了下去,江面再次恢復到最初的平靜之中。
包括白牡丹在內,大江會的眾人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四周頓時響起一片換互質數。
在白牡丹的臉上,也透露出一抹難以抑制的興奮。
“祭祀完成了,長江龍王息怒了......”
忽然,就在她話音未落的時候,江心再次形成了一道白色的浪線,以比第一道浪線更加洶涌的氣勢,向著江邊席卷而來。
“這......怎么可能?”白牡丹的表情頓時呆滯了,她無法置信的看著江心那道越來越近的浪線。
原本江心的浪線平復了之后,劃著舢板送祭品的那些漢子們也松了一口氣,不再那么拼命的向岸邊游動。
然而,當第二道浪線出現的時候,他們立刻發現了情況不對,立刻又拼命的向著岸邊游起來。
然而,人游泳哪里比得上波浪的速度?
在岸上人不斷的尖叫聲中,江中的十二名精壯漢子,連慘叫都沒有發出一聲,便被卷入了江中。
蔣朝林的臉色更加凝重了,他抬起手,沖著身后的幫眾高喊一聲:“在上血食!”
人群中頓時騷動起來,忽然,李重潤的耳邊傳來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