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貍在奔跑,馳騁于長空。
熾烈的狐火如裂空流星,在天際留下一道醒目的藍色焰流,銀白色的九尾妖狐踏碎層云,在太虛星厚厚的大氣層中不斷加速,妖狐躍動的腳步翩若驚鴻,優雅中又帶著一種極致的、甚至仿佛超脫了天地的野性,而她的每一步踏出,又都在飛躍更遠的距離,直至其整個身形都被一層厚厚的護體靈氣包裹,靈氣之外,與大氣劇烈摩擦而產生的等離子焰流如利劍一般從大氣層刺入太空。
而在這裂空妖狐身側,則是同樣正在急速脫離大氣層的仙舟——輕靈如羽的仙家飛舟裹挾著道道流光,一邊越過大氣層頂一邊逐漸加速,同時還不斷散出道道靈力,以仙家秘法向胡貍和于生發出呼叫:“前邊那輛仙子!稍稍慢些!大氣層頂有仙盟哨站……仙子你超速了!”
“恩公在我老家,要比這再快五倍才算超速”胡貍一邊在太空中“奔跑”著一邊微微回過頭,聲音中帶著一種在家里憋了好幾個月終于能出來撒歡的歡快,“他們這邊限速真離譜!”
“讓你慢點你就慢點!”于生騎在胡貍背上,雖然周圍有護體靈氣,狐貍姑娘還用大尾巴給他擋在身旁,他還是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的銀白毛發,大聲跟已經進入撒歡狀態的九尾狐喊道,“第一宇宙速度還不夠你跑的?”
“哎好!”胡貍這才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速度,但還是調皮地沖過去繞著那仙舟上下左右地兜了好幾圈,直到后者又在太空傳音中發出嚴正抗議她才老老實實地回到了自己的“航道”上,扭頭沖于生呲牙咧嘴地樂,“恩公,開心”
“看出來你開心了。”于生哭笑不得地看著正扭頭沖自己傻樂的太空狐貍,而后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遠方。
他們已經越過大氣層頂,越過了太虛星上空最后一道疑似是“仙界屏障”的淡淡霞光,來自天空的微光遠去了,黑暗深邃的太空撲面而至。
但這與他和“秩序支柱”(如今的異度旅社號)融為一體時所感受到的那孤寂太空又截然不同。
這不僅是因為此刻自己身邊有一只暖洋洋又鬧哄哄的大狐貍,更因為此處的空間并不空寂——以太虛靈樞為中心的“絕景”,與湮遠無盡的星光一同涌入了于生眼中。
太虛星散發著微光的地平線已漸漸成為視野中的一道遙遠背景,并很快收縮成為一顆如寶石般瑰麗的星球,而在飛速越過近地軌道之后,于生卻又看見了許多發出氤氳光團的龐大事物,仙舟在前方引路,帶著胡貍越過其中一些光團,于生便看到那赫然是漂浮于太空中的亭臺樓閣——恢弘的高塔,連接在宮殿之間的光鑄長橋,還有連綿成片的人造陸地,那陸地上甚至還有厚重的生態穹頂,穹頂之內,依稀可見湖光水色,綠樹成蔭。
這些宮殿與大大小小的“太空浮島”就這樣空無所依地漂浮于太虛星周圍的宇宙空間里,而又有大大小小的仙舟與絢爛光流在其間往來穿梭,似是太空中的物流網,或商旅客流。
玄澈的聲音跨過太空,從仙舟上直接傳到了于生耳中:“剛才我們所經過的幾座廟堂樓宇,是‘臥云十殿’所建的空港樞紐。臥云十殿乃太虛靈樞首屈一指的煉器與筑城大宗,極擅機關工藝,臥云十殿既是他們宗門的名字,又指他們那十座漂浮在云端的浮游大殿,那是太虛星上最早的永久式浮空建筑群……
“太虛星軌道上的空港建筑和機關巨構,有三分之二都由臥云十殿承建。
“那些帶有生態穹頂的浮島,則多是遙嵐宗或幽冥谷的產業,他們從寒廣、寒丁兩星上劈山裂土,取蘊含靈礦的山脈拖拽至太陽附近,借烈陽之力煉化,待礦脈枯竭,則將煉化剩下的山渣熔鑄為島,再拖拽到太虛靈樞的軌道上,覆以生態穹頂,催生出山林湖泊,充當定居之所,按你們交界地的說法,他們便是太虛星上最大的‘礦產與地產開發商’。
“至于你們所見的,那些穿行于大殿和空島之間的仙舟,則大多出自橫虛,或我千峰靈山之手——我千峰靈山雖以丹藥符篆獨步太虛,在煉器一途卻也有些成就,只是我們所走的煉器一途多重視輕靈,與臥云十殿那樣動輒便造出千米星梭、重型星堡的‘重工派’不是一個路數。”
于生聽著玄澈的講解,又透過胡貍身邊的“護體靈氣”看著遠處那些掠向后方的殿堂、空島與艦船,早已顧不上開口。
他只覺得目不暇接,所見所聞皆令自己驚嘆不已。
“……這可真是家大業大啊,”他忍不住感慨道,“說真的,我以前第一次見到特勤局大樓里那些特殊‘樓層’的時候就以為那已經夠氣派了……”
“于先生過譽了,太虛靈樞這些‘絕景’也不是朝夕建成,而是多少代道友的心血凝鑄,至于說‘氣派’……那你想必是還沒見過特勤局真正藏起來的那些‘大家伙’——真論‘氣派’,交界地可不是白白占據著‘寰宇樞紐’這么個位置的。”
于生一時間沒吭聲,只是猜測著特勤局藏起來的“大家伙”會是個什么模樣,想象著在交界地之外,百里晴曾經跟自己提起過的那些“理事會控制區”又會是什么光景,而就在他這么胡思亂想著的時候,仙舟與胡貍已經又一次開始加速。
胡貍的護體靈氣與某種“異界仙法”提供了保護,于生幾乎沒有感覺到這一次次加速給自己帶來什么不適,他只是感覺身子底下微微有些震動,而后那些位于太虛靈樞附近的軌道設施便迅速都變成了遠方大大小小的光點,隱沒在星光背景中。
而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遠方的太空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即便以于生如今遠超人類的動態視力和敏銳感知,他也只模模糊糊看出那是一道規模驚人的灰白色結構,看著依稀像是一塊佇立在太空中的巨碑,巨碑周圍還有燈光閃爍,以及許多似乎是后期增筑的建筑環繞。
由于缺乏參照物,于生判斷不出那塊一閃而過的巨碑究竟有多大,但僅僅是看著它周圍那些建筑物的大概形制,他就感覺那“石碑”的尺寸恐怕超乎想象。
“剛才那是什么東西?!”于生下意識問道。
玄澈的聲音很快響起:“你是說剛才附近掠過的那塊巨碑?那是乾元碑。”
于生很好奇:“乾元碑?那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
“啊?不知道?”
“確實不知道,”玄澈解釋道,“乾元碑算是太虛靈樞,乃至整個飛羽星域最大的未解之謎之一,無人知曉它從何來,也不知道它是何人所建,又在這片虛空中佇立了多久——自天地重塑,太虛星上的修士們第一次踏出大地,那塊巨碑就已經佇立在太虛靈樞的高位軌道上了。”
說到這他停頓了一會,大概是在組織語言,而后才繼續開口:“有人猜測那塊巨碑是上古時期的‘神人’所造,用于記述天地洪荒初開時的大道真理,也有人猜測那巨碑原是上古神墓的一部分,因為那場萬物湮滅的大災,神人之墓崩毀,只余下石碑漂流在軌道上,反正怎么猜測的都有,但沒有一個能得到證實。
“乾元碑極為堅固,其表層由一層難以穿透的合金鑄造,其內部更有強力禁制,頂尖大能的神識亦不可隨意窺看,千百年來,太虛靈樞上有不少人都想要勘破那乾元碑的秘密,卻無一人成功——運氣好的,也只是無功而返,運氣差的,甚至在貿然窺看之后身隕道消的都有,時間長了,也就沒人再敢打這方面的主意。
“后來漸漸地,這乾元碑便成了太虛靈樞附近的一處‘圣地’,人們都說這巨碑乃是從舊世界遺留至今的‘上古遺贈’,是古時神人們為了對抗湮滅大災,集體身隕道消而化作的一道屏障——雖然這道屏障最終也未能扛過那場導致諸界傾覆的大災難,但古圣靈重塑天地時仍舊將其復原了出來,以做致敬……怎么傳的都有,而不管怎么傳,最終大家都認可一件事,那就是‘乾元碑’乃太虛至寶。
“結果就是你所見的,我們在這塊遠離太虛靈樞的‘太空孤碑’周圍建造了諸多的崗哨,把它變成了母星旁邊的一座‘燈塔’,直至今日,它還是遠航的仙舟與星梭們在返回太虛靈樞時最重要的一座航標。”
“原來是這樣……”
于生嘀咕著,心中不禁因為玄澈所講的這些故事與傳說而泛起諸多遐想,他又回過頭,想要再看一眼那座漂浮在太空中的神秘巨碑,但卻看不到了。
而后,他再次感覺到身子下面傳來了微微震動。
胡貍仍然在太空中奔跑著,但明顯開始減速,幾道狐尾正在調整狐火噴射的角度,似是在為變軌做著準備。
一抹銀輝出現在視野盡頭。
太虛靈樞上空三月之一,本地最大的天然衛星“太幽”,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