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成終于親身體驗了一把李林和徐佳麗在報告里提到的——跟于生打交道的時候會突然發生一些特別符合邏輯但你就是覺得不對勁可是一想又覺得這很合理但再一想還是覺得很神經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他用眼角余光掃了旁邊的兩個部下一眼，就看到徐佳麗正使勁繃著臉保持著沉默猛男的姿態，而李林已經快繃不住了。
“……那什么，我想確認一下，”憋了兩三秒，宋成終于打破沉默，“你是說，快遞和外賣……送貨上門對吧？”
“對啊，這挺好理解的吧？”于生看對方這個反應也有點懵，下意識抓了抓頭發，“我這地方的特殊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別說具體地址找不到，如果沒有足夠的靈性天賦或者提前做好準備，普通人甚至就連來到房子周圍一百米范圍都會不由自主地繞出去，比你們那節點都勁兒大，根本沒人能靠近的，我這要點個外賣還得留附近超市的地址，網上買個大件更是得自己想辦法去提貨，怪麻煩的。”
宋成沉默下來。
他記得剛才討論的還是“晦暗天使”來著啊——這怎么就直接從“世界外的入侵者”跳躍到“家門口一百米內送不進來快遞”的話題了？好家伙一句話給他干哪去了……
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畢竟剛才主動提起“遇上什么難處可以向特勤局報告”這句話的是他自己，他只是沒想到眼前這個生活在異域里的“特殊實體”竟然真的會迅速提出一個具體的問題來，而且這個問題還能這么接地氣的，一時間有點發愣而已。
但仔細想想，“梧桐路66號的快遞外賣沒辦法上門”這事兒確實是又跟異域有關，又跟實體有關……
“我回去研究研究，看怎么解決這個問題，”成熟老練的大隊長迅速調整好表情，一臉嚴肅地點頭說道，“實在不行我們在這兒弄個專門為你服務的代收點……”
他這話一出來，旁邊的徐佳麗就伸手拍了拍李林的肩膀——后者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只是愣了愣，有點疑惑地看著突然伸手拍自己的同事。
于生則頓感有些不安：“那什么……這合適么？會不會過于特殊照顧了？”
“不特殊不特殊，”宋成連連擺手，“為生活在交界地的‘特異人士’提供便利本身也是特勤局的職責之一，事實上‘對抗異域和實體的威脅’只能算是整個特勤局日常工作的一小部分，剩下的絕大部分時間，我們都更像是這座城市‘另一面’的物業跟管家，什么都管才是常態。”
他這話其實一點都沒客套，給這座城市里那些隱藏在人類中間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旅居者”們解決同樣稀奇古怪的各種問題確實是特勤局的日常工作之一，他唯一沒說出來的，就是于生這么個“友好實體”哪怕放在整個交界地的稀奇生物里……也顯得過于稀奇了。
不過臨行前百里晴局長的交待猶在眼前，讓宋成把所有的吐槽都壓在了心底。
局長是這么說的——
“但凡他不是想要顛覆交界地，有什么要求你都想辦法答應——哪怕他真想顛覆一下，你也盡量給他解釋一下為什么不能顛覆，總之別讓他把投訴電話打到我這里。”
現在想起局長最后一句話來，宋成都感覺后脖頸子里冒冷氣。
隨后他抬起頭，看著于生又問了一句：“除此之外，還有什么事情嗎？”
于生仔細想了想：“暫時好像是沒什么了……啊對了，還有，我之前拜托你們幫忙查一下艾琳的情況，以及胡貍的來歷，這兩件事有著落了嗎？”
他這話一問出來，茶幾上的小人偶和坐在旁邊的妖狐少女都同時豎起了耳朵。
“抱歉，這個暫時還沒什么消息，”宋成搖搖頭，心中卻松了口氣——這好歹算是他比較熟悉的業務，“我們已經給愛麗絲小屋的聯絡站發去消息，但對方暫時沒有回應，可能是值守人員暫時不在交界地，至于這位妖狐小姐……”
宋成說到這猶豫了一下，面露遲疑。
于生身體前傾：“遇上什么難處了？”
“不是難處，而是有些麻煩——因為僅從‘妖狐’或‘獸化人形’這樣的限制條件來看，可能的結果太多了，這世界上可能有上百個種族都跟胡貍小姐有些相似，但符合她描述中的故鄉世界的地方卻又一個都找不到，”宋成說著，看了胡貍一眼，用商量的語氣開口，“所以我們想著能不能帶一些她的毛發樣本回去，實在不行就做一下生物比樣，先確定她的種族再說。”
于生看了胡貍一眼，后者立刻點了點頭。
“她沒意見，那我也沒意見，”于生揮了揮手，“毛發樣本就行是吧？質量沒要求吧？”
一邊說著，他一邊隨手在旁邊的沙發墊上摸了一下，伸手給宋成：“這行嗎？”
宋成：“……啊？”
“她平常會掉毛，”于生面無表情，“這陣子天涼了，掉的越來越多——你們其實都不用專門跟我商量，就你們在沙發上坐的這一會，回去之后在衣服上摘摘都夠。”
旁邊的胡貍頓時臉有點紅，幾條大尾巴卷過來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個毛球，眼睛從尾巴縫隙里看著于生：“對不起……”
“問題不大，”于生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妖狐少女的尾巴（想拍腦袋的，但她把自己包起來了），“就是下次洗碗的時候別用尾巴擦了，我吃一嘴毛。”
從毛絨球里傳來胡貍悶聲悶氣的聲音：“哦。”
宋成表情僵硬地在那呆了兩三秒，終于伸手從兜里摸出個樣本采集管來，小心翼翼地接過了于生遞過來的幾根銀白絨毛，特鄭重地把它們放進玻璃管里。
隨后，他便領著兩個特勤局干員告辭離開了。
等他們的身影都消失在路口之后，前去開門送客的于生才回到客廳，坐在沙發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后一眼就看見胡貍還毛茸茸地戳在沙發旁邊。
她干脆把眼睛都擋住了，就露倆腳丫子在外面，一個巨大的尾巴球跟個抽象派雕塑似的在那立著。
于生見狀覺得好笑又無奈，伸手從一大堆尾巴里扒拉著，嘗試把妖狐少女給“挖掘”出來：“別藏著了，人都走了。”
胡貍這才露頭，一堆尾巴跟綻放似的緩緩打開，然后帶著一絲歉意看著于生：“我……我以后負責收拾屋子。”
“你收拾自己待過的地方就行，”于生笑了起來，往沙發上一靠，“另外就是下次你洗澡洗尾巴的時候別忘了把地漏的濾網拿出來清理一下，今天早上我才看見下水道又堵了……”
胡貍瞬間又把自己團成了個毛球。
這次于生倒是沒再強行把這姑娘從尾巴里“挖掘”出來，只是笑著拍了拍她的一條銀白狐尾，便看向了正坐在茶幾上發呆的艾琳（X2）：“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些晦暗天使，”艾琳遲疑了一下，表情顯得很是認真，“你說，明知道是那么危險的東西，為什么還是會有人主動想把它們召來呢？雖然剛才那個‘宋成’說有一大半的天使教徒都是在接觸到‘指引’之后被轉化的，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但他也說了，還有一小部分，是為了所謂的知識和力量什么的，在主動向那些‘天使’獻身……人類為什么要干這種事呢？”
“也不一定都是人類，”于生說道，“像‘作死’這種事，大概哪個種族里都會有這種奇葩吧。”
說著他頓了頓，又有些好奇地看著人偶：“倒是你，平常一向不怎么在意‘世界和平’之類的事兒的，怎么會突然對這件事這么上心？”
“……我也沒那么沒心沒肺好吧！”艾琳立馬瞪起了眼睛，“我可是愛麗絲小屋的人偶！我們平常都很認真地維護世界秩序，到處懲惡揚善幫助他人的，你不要對一個誠實善良溫和有禮公平正直的淑女有錯誤的印象……”
于生被這個小人偶一套話弄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沒把她最后那一大串形容詞給套到眼前這個暴躁的小矬子身上。
這家伙還真是人不大臉挺大的。
不過他最后也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得上去補個覺了，”他擺了擺手，對胡貍和艾琳說道，“昨天晚上幾乎沒怎么睡，這時候快困死了——晚飯前叫醒我啊，我去給你們做飯。”
胡貍立刻從尾巴里探出頭來，一臉燦爛：“哎！好的恩公！”
于生：“……”
他無語地看了家里這倆活寶一眼（其中一個活寶現在還增殖成兩個了），最后擺了擺手，滿懷困倦地向二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