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百里的空氣,瞬間如凝固的鉛汞般沉重。
“不好!”江晨頓覺不妙,身形驟然加速,區區百里距離此時竟如天塹般漫長。
“轟!”
一道身披青袍、外罩皂甲的身影踏著虛空漣漪自混沌中現身,恰好攔在了殘破樓船之前!
隔著近百里距離,那人本應只是個肉眼難辨的小黑點,但江晨偏偏看清了他的身形!
甚至就連下方松霧城中的普通百姓,也都能看清那人的樣貌。
那是個臉色蠟黃、頷下蓄著短須的中年漢子,雙手緊握著兩條暗紅色鋼鞭。
他周身纏繞著黑色的毀滅道韻,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令天地為之戰栗的恐怖威壓,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在他的意志下走向終結。
無論距離多遠,任何人只要能看見他,就會看見他的全貌。
他眼神空虛而漠然,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他之眼,只透著無盡的蒼冷與死寂。
僅僅是他的目光掃過,那座剛剛穩住重心的樓船便是一震,仿佛一股無形力量沖擊,光華激烈蕩漾,伴著一陣刺耳的吱呀裂響聲,船頭又有下墜的趨勢。
江晨瞳孔驟縮,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尉遲無雙!他怎么會在這里!”
不久前他還得到消息,在沙丘軍團進攻衛家祖庭之時,尉遲無雙曾經孤身一人沖破軍陣,最后被血劍圣擊退。
按照時間來推算,尉遲無雙就算不等待衛家覆滅的最后結果,逃走后就立即馬不停蹄地趕往松霧城,近二十萬里路途,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江晨自己也是武圣,按照自己的腳力來算,就算是用飛的,也趕不上!
此時已沒有多余的時間留給他思考。
幾乎在尉遲無雙出現的同時,那殘破的樓船之中亦爆發出驚天劍氣!
“黑白混沌,劍化兩儀,起陣!”一聲蒼老而決然的怒喝響徹云霄。
一千二百道黑白劍光從樓船各處沖霄而起,一半純黑如墨,蘊含沉淪死寂之意;一半潔白如雪,飽含生發流轉之機。黑白劍光在空中急速交織盤旋,瞬間凝成一座覆蓋天地的巨大混沌劍輪。
劍輪緩緩轉動,黑白二氣流轉不休,透出斬滅一切的森然劍意,威勢浩大,堪比十萬人軍團的正面沖鋒!
這是林曦身邊最精銳的護衛力量,由一千兩百名精銳劍士組成的“黑白混沌劍陣”,比起圣城之時何止增強了十倍,作為林曦引為倚仗的底牌,也是鎮守青冥洲的中流砥柱,即便在進攻衛家祖庭時也沒有動用。
劍陣運轉間似有陰陽磨盤碾動虛空,連松霧城護城大陣都被牽引得明滅不定。
按照林曦的推算,這支部隊組成劍陣之后,能夠正面匹敵兩至三位絕世強者,即便是面對四位絕世強者合力進攻,也能支撐半個時辰左右。
劍陣成型,毫不猶豫地朝著前方的尉遲無雙絞殺而去,混沌劍氣所過之處,連空間都被切割出細密的裂痕!
面對這足以讓尋常武圣也要暫避鋒芒的劍陣,尉遲無雙那蠟黃的臉上卻毫無波動,漠然的眼神中甚至閃過一絲不屑。
“蚍蜉撼樹。”
他口中淡淡吐出四字,手中「弒神」雙鞭隨意一抖。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璀璨奪目的光華,只有純粹到極致的「毀滅」道韻化作實質!鋼鞭揮出,并非簡單的劈砍或抽打,而是一種從法則根源上的徹底“粉碎”。
“嗤啦”
鞭影過處,毀滅道韻瘋狂流轉,空間如同脆弱的玻璃般應聲粉碎。
那由千二百名精銳劍士意志、靈元、劍意凝結而成的黑白混沌劍氣,在這純粹的毀滅道韻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敵克星。劍陣的法則結構被瞬間瓦解,崩碎,其引以為傲的混沌陰陽之力,在尉遲無雙那近乎蠻不講理的“一劍破 萬法”面前,根本不堪一擊!
所謂“毀滅”,便是神通毀滅,咒法毀滅,時空毀滅,大道毀滅!
凡遮我眼,一概掃除。
凡為我敵,一概抹殺。
三千大道,一概滅盡。
萬物皆有一滅。
世界需歷經成住壞空之劫。
佛陀亦有入滅之時。
最后便是「毀滅來執行世界的末劫,埋葬一切,終結這一紀元,令世界重歸混沌。
因此,尉遲無雙所執掌的,是滅世之力,乃萬法之克星。
十階「毀滅」,粉碎萬物,掃滅萬法。
“嘭咔嚓“
鞭影與劍輪轟然相撞,僅僅持了不到一息。
那由一千二百名精銳劍士心神、劍意,靈元合一,足以抵擋十萬人軍團的黑白混沌劍陣,在「弒神」鋼鞭面前,竟如同紙糊的一般。
兩個陰陽魚眼同時坍縮。
黑白二氣瞬間紊亂、崩潰,巨大的劍輪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被那霸道絕倫的鞭影從中硬生生抽得爆裂開來。
“噗!噗!噗……”
伴隨著一連串急促的哀鳴,混沌劍輪轟然崩潰。
劍陣破碎,反噬之力瞬間作用在每一位劍士身上。
樓船甲板之上,一千兩百名劍士齊齊如遭重錘,口噴鮮血,身軀劇震。
他們身上引以為傲的特制甲胄,在這毀滅力量的沖擊下,如同朽木般片片碎裂、炸開,更有甚者直接爆而亡。
有人試圖捏碎保命玉符,卻發現毀滅道韻早已滲透經脈,連神魂都被鎖死在崩潰的軀殼里。血霧如煙花綻放,化作漫天猩紅細雨。
僅僅一鞭,劍陣已破,甲胄皆碎,死傷枕籍。
這便是天下第二武圣的恐怖實力!
當初在爛柯山空明寺外,末日公爵問起尉遲無雙與沈凌峰誰強,石塵答曰:“無雙的鞭法,人間至極,無可匹敵。”
此時所有人都親身感受到了,尉遲無雙的戰力,果然猶在御前第一騎士劍尊」沈凌峰之上!
因為尉遲無雙不僅僅是十階武圣,更是執掌十階「毀滅」大道的「大覺」佛陀!
“尉遲前輩住手”江晨的聲音遙隔百里,傳入尉遲無雙耳中。他的身形已化為一道流光,因速度過快而在空氣中摩擦出火星,但還是來不及趕到。
尉遲無雙不為所動,那雙倒映著尸山血海的眼眸仿佛能碾碎星辰,鋼鞭去勢不減,或者說,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不僅僅是那座劍陣。
“轟隆”
毀滅的鞭影撕裂破碎的劍光,結結實實地抽打在了本就殘破不堪的樓船船身之上!
隨著一聲前所未有的驚天巨響,樓船發出最后一聲痛苦的呻吟,龐大的船體再也無法維持形態,在毀滅道韻的瘋狂侵蝕下開始大規模解體、崩塌、粉碎。
燃燒的木板、斷裂的桅桿、扭曲的鋼鐵如同暴雨般落下,整艘船徹底失控,化作一團巨大的燃燒火球,朝著松霧城直墜下去。
猶如無數流星火雨,砸在了松霧城的護城法陣上,最后在樓船主體殘骸的劇烈沖擊下,法陣轟然破滅。
松霧城中的百姓發出驚駭欲絕的尖叫。
他們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終于變成了現實。
天塌了!
大半個松霧城都要陪葬。
造成這一惡果的尉遲無雙卻連眼皮也未眨一下,盯住了漫天墜落的殘骸中的一人。
瀟瀟和屠叔的身影從崩解的船艙中狼狽沖出,一眼便看到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正隨著無數殘骸碎片一同向下方墜落,正是面色蒼白,似乎已失去意識的林曦!
“小姐!”
驚呼聲中,瀟瀟的身影如同一道紅色閃電,奮不顧身地撲向林曦。
另一道瘦削而幽淡的身影幾乎在同一時間,卻悄無聲息地動了。
一直沉默寡言,如同影子般跟在林曦身后的屠叔,瘦削的身影瞬間變得幽淡模糊,驟然融入虛空陰影之中,仿佛徹底消失。
下一瞬,林曦下墜軌跡的側下方陰影之中,一團濃郁如墨的陰影憑空浮現,周身被濃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陰影完全籠罩,從中探出成百上千條細密的黑色觸須,如同活物般扭動延伸,延伸,悄無聲息地向著急速墜落的林曦纏繞 而去,試圖編織成網,接住林曦。
這是屠叔壓箱底的「陰影」法則神通「幽影之握」,無聲無息,詭異難防。當初就連地藏也被這一招纏住了許久。
然而,尉遲無雙往前走了一步。
他沒有出手,但毀滅氣息已然如同無形的風暴般席卷開來,將半空中的屠叔與林曦籠罩在內。
他周身自然彌漫的毀滅道韻本身,就是對一切法則神通最恐怖的克星。
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試圖靠近林曦的陰影觸須。
“噗嗤嗤”
如同沸湯潑雪,那些由陰影法則凝聚的墨色觸須在接觸到毀滅氣勁的那,連一瞬間都未能支撐,便發出輕微的破滅聲響,寸寸斷裂、消融、潰散。
屠叔全力施為的「幽影之握」,在這絕對的力量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噗!”
陰影法則被破,反噬之力降臨。
屠叔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融入陰影的瘦削身影猛地一顫,如同被無形巨錘砸中,從扭曲的陰影中踉蹌跌出,臉色比尉遲無雙還要蠟黃幾分,嘴角溢出刺目的鮮血,眼中滿是駭然與絕望。
上三境的強者,在掌握了「毀滅」大道的龍劍圣面前,竟連其護體氣勁都無法突破,甚至未能逼其真正出手。
當初就連地藏尊者,也未曾給屠叔帶來如此絕望的感受。
與此同時,另一邊拼命前沖的瀟瀟,袖中飛出三十六道寒銀絲纏向林曦腰肢,然而周遭百丈的靈氣如被黑洞吞噬,銀絲尚未觸及林曦便化作齏粉飄散。瀟瀟自身也被毀滅氣勁的余波掃中,慘叫一聲倒飛出去,內腑劇痛。
兩人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白色身影,如同凋零的花朵,墜向死亡的深淵.......
“不”瀟瀟發出撕心裂肺的絕望尖叫。
“尉遲無雙!”
一聲蘊含著無邊怒火與殺意的咆哮,如同九天驚雷,驟然炸響。
但江晨還隔著二十里。
終究趕不及。
半空中的林曦,在巨大警兆的刺激下,勉強恢復了些許意識。
半夢半醒間,她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聽耳畔風聲呼嘯,青絲在罡風中狂舞,墜落的身形宛如折翼青鸞,急劇的失重感讓她險些再度暈厥。
林曦努力睜大眼睛,看見地面在視野中不斷放大,馬上就要成為她的埋骨之地。以這樣的下墜速度撞擊地面,毫無疑問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
幸運的是,由于樓船的偏移,林曦墜落的地點并非是火光沖天的松霧城,而是城外一條白練,那是......一道瀑布 若是摔入水中,也許能活下來......
耳畔傳來瀑布的轟鳴。
林曦正要一頭撞入那片水幕之中,忽然卻被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擁住。
“我趕上了。”
上一瞬,江晨還在數里開外,下一瞬,他的身形已破開長空,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精準無比地出現在林曦身旁。
一次「空間跳躍」跨越五里距離,是江晨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嘗試。
絕大多數時候,「空間跳躍」都只能跨越五丈距離,最遠的一次,也沒有超過二十丈。
江晨原本以為,倘若達到十階「大」之后,自己或許就能一步跨越三十丈。
三十丈,已經足夠遠,但跟“五里”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
江晨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是被凡人時期的思維慣性禁錮住了。
當他還是一個中三境的武夫時,便覺得「空間跳躍」能跨越五丈距離,已是破壞規則的逆天神技。
后面隨著境界越來越高,神通越來越強,他也只在神元總量和施法速度上做測試,兩個呼吸間能施展一次「空間跳躍」,一場戰斗總共能施展五十次………………
五丈距離,是他第一次施展「空間跳躍」所跨越的距離,也是他給自己設下的界限。
他幾乎沒有嘗試過,去打破弱小時自己定下的規矩。
就像被玻璃杯限制住的跳蚤,哪怕拿掉了玻璃蓋,也沒法跳得更高。
直到今天眼見林曦遇險,情急之下,他才終于突破了自己從未想象過的界限。
“原來我的極限,遠遠不止二十丈。”
江晨輕嘆一聲,一絲血水從嘴角逸出。
由于第一次跨越這么遠的距離,神魂震蕩,微微感覺到不適。
不過對于武圣來說,只要習慣了第一次,第二次便駕輕就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