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惜花公子自己也看出來了”梅迎夏似乎有些意外,“我聽說他把衛小姐主仆幾個都軟禁了,還以為他中計了呢!難道也是掩人耳目”
“衛小姐......”葉紅煙其實也有些摸不準,師父對于衛小姐主仆三人的懷疑,看起來不像是假的。難道只是為了演一場戲,好引蛇出洞 葉紅煙每天都在借助太陰寶月監視衛府中的動靜,當然也能看出,衛菡、衛緹、白牡丹被軟禁在衛府中的冤屈,不像是演戲。
也許師父根本沒跟衛小姐商量,就單方面地決定要讓她成為這場斗智中的犧牲品 執棋者當然不會在意棋子的感受,而師父對于衛小姐的態度,其實早已在私底下對葉紅煙說得很清楚。
葉紅煙此刻對于衛小姐的同情心,又增加了幾分。
衛小姐的身份何等尊貴,堪稱是一國公主,如果是在一年前,像葉紅煙這等身份恐怕連拜見她的資格都沒有。然而一朝出嫁,離了娘家,來到千萬里之外的異國他鄉,就只有淪為棋子的命運了。
而我自己,在師父心中,又是不是一枚棋子呢………………
葉紅煙眼前浮現師父的音容笑貌,很快壓下了這個猜測。
不會的。
師父親口對我說過,我和雅師娘都是他最親近最信任的人,應該不至于淪落到棋子的命運………………
不管別人怎么看,反正我自己堅信這一點......
葉紅煙有些出神之際,耳畔傳來梅迎夏的嘀咕:“難道,他故意吞了我的誘餌,卻又把魚鉤甩了回來”
“誘餌”葉紅煙一愣。
“衛小姐就是誘餌,而白牡丹則是藏在餌料中的魚鉤。”梅迎夏對于葉紅煙的喜愛溢于言表,見她臉上泛起疑惑之色,立即詳細解釋道,“白牡丹加入血龍軍團之前,曾經發過心魔之誓,要誓死效忠衛家。無論她內心如何作 想,但只要給她制造出一點機會,她一定不會放過的。”
“那又如何白牡丹早已經被師父軟禁了,根本出不了衛府一步!”葉紅煙有些迷惑,眨了眨眼睛,“何況,她來到浩氣城的任務是護送衛小姐,其他的事一概與她無關!”
“小紅煙,這次是你想簡單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你,你雖然靈機聰慧,但畢竟缺少一些眼界和歷練。”梅迎夏搖了搖頭,“白牡丹身為血龍軍團中僅次于衛錦繡的絕世強者,她的能力遠在你想象之上!區區一個衛府,困不住 她!除非江晨從早到晚親自盯著她,否則你們的那些精兵猛將在她看來形同虛設!”
“可她的白骨戰甲已經被師父收繳了!太陰寶也一直在監視她!”
“你覺得像她那樣的人,就算卸下了戰甲,又豈是一些凡夫俗子能夠奈何的”梅迎夏不屑地哼了一聲,“太陰寶月固然厲害,但也只是對于九階以下的修士而言。而白牡丹的能力,早已超越了這個境界!”
“你是說”葉紅煙的臉色徹底變了。
她雖然沒見過白牡丹出手,但也聽說過那家伙的戰績。一座十幾萬人的黑荊城,被那家伙獻祭給了邪神,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所以葉紅煙一向對白牡丹敬而遠之。
如果這個瘋子煞神被放了出來,在浩氣城也來這么一下......
葉紅煙不敢想象那樣的畫面。
“可她稱師父為‘夫君,應該也是作為衛小姐的陪嫁丫鬟,一起嫁過來了吧她看著師父的那種眼神,好像出自真心實意......”葉紅煙想起白牡丹看著師父的溫柔眼神,也只有那時候,她才覺得這位兇名赫赫的白姑娘終究是個 女人,遇到了惜花公子也要雌伏。
梅迎夏幽幽地道:“我不否認你師父對于女人的確有致命的吸引力,白牡丹或許對他動了真情。然而我也說過了,心魔之誓不會以她的意愿為轉移,無論她本心如何,都不可能背叛衛家,哪怕是想也不行!只要有任何一絲機 會,她都會為衛家赴湯蹈火,即便是付出性命的代價!”
葉紅煙張了張嘴,不自信地道:“可她護送衛小姐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作為血龍軍團中的第二高手,你覺得她來到浩氣城的任務會只有護送衛小姐這么簡單嗎”梅迎夏加重了語氣,“退一萬步說,哪怕衛錦繡沒有向她交代什么,在衛家生死存亡之際,她也應該知道,她必須做什么!而且,她 是有能力阻止衛家滅亡的!她是衛家最后的希望!”
葉紅煙聽到這里,打了個寒噤。
她當然也聽了出來,梅迎夏所說的那個阻止衛家滅亡的辦法是什么。
如果浩氣城也像黑荊城一樣出了事,大師娘恐怕會像發瘋一樣趕過來吧。
到那時候,對于衛家總舵的進攻計劃勢必被耽誤,衛家也能爭取到更多掙扎的時機。
梅迎夏咧開嘴角,明明是明媚清艷的面龐,那笑容看上去卻無比陰森:“她有能力拯救衛家,我就給她制造機會。她能抓住這個機會,也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我給她指了一條路,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必須趟過去!無論 代價是什么,都由不得她退縮!”
葉紅煙深吸了一口氣。
雙手不自覺地在一起。
她恍惚間覺得,眼前坐著的不是青春美貌的梅仙子,而是一只已經成精的老狐貍。
在這樣的老狐貍面前,自己的那點道行還是太稚嫩了些。
“師父不會由她亂來的。”葉紅煙只能這么說。
與其說是反駁對方,更像是安慰自己。
“或許吧。”梅迎夏淡淡地道,“如果他能度過這一關,我就承認他具備占有太陰寶月的資格。”
她搖了搖頭,有些不確定地嘀咕,“把衛家主仆軟禁起來,算是魚兒咬鉤呢,還是歪打正著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結果啊......”
葉紅煙定了定神,想起師父曾經交代自己的任務,心情忽然安定了幾分。
連嘴角都微微上揚。
梅迎夏看見她的表情,忍不住問:“你想到什么好事了”
“嗯,我想,你的這些陰謀詭計,到頭來都是白費力氣。”
“哦”梅迎夏被勾起了胃口,“小紅煙,你何來的自信”
葉紅煙理了理思緒。
她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對手。
不得不承認,在這位來歷神秘的女子面前,自己處處落于下風,從氣勢上完全被壓住了。
這讓自己很不舒服。
我葉紅煙,從來不喜歡自命不凡,高人一等,卻也絕不愿意讓別人壓在我頭上!
眼前這個女人,這樣高高在上,仿佛操控一切的表情,真的讓人很不舒服啊!
就連雅師娘,都沒帶給我如此壓抑難受的感覺。
從頭到尾,我始終被她牽著鼻子走。
但我背后其實也有靠山的。
哪怕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勢,至少,要讓她露出幾分意外的表情。
想到這里,葉紅煙緩緩開口:“你可能不知道,師父早就盯上了你。”
梅迎夏的眼瞳微微一縮。
“是嗎”
“我前面列舉出來的所有理由,其實還有最重要的一條沒說出來因為師父早就在懷疑你了。很早以前,他就令我監視你。”
“理由呢”梅迎夏的表情已平復如常。
“師父說,不知為何,他雖然與你沒見過幾面,但你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算什么理由男人看到美女,總喜歡說這種話。”梅迎夏搖了搖頭,忽又想到了什么,促狹地朝葉紅煙眨了眨眼睛,“還有你,居然把這種話當成了什么‘最重要的理由我說,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然后才懷疑到我身 “吃醋”葉紅煙下意識地就要否認,然而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自己非要跟師父喝酒的一幕,粉不由染上了幾分紅暈。
此時與梅迎夏一番對質,葉紅煙此時才意識到,在雙方博弈的關鍵時刻,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棋子落下,師父一定已經忙得焦頭爛額,對于任何風吹草動都十分敏感,自己卻忽然跑過去跟師父討酒喝,師父恐怕也被嚇到了 現在想想,我還真是懵懂任性,一遇到難題就破罐子破摔,不想著怎么解決問題,反而就只會向師父撒嬌,把難題推到師父身上......
我真是個不懂事的徒弟啊!
幸好幸好,師父沒有嫌棄我這個劣徒……………
可是那種話已經說了出來,我們還能回得到從前嗎 葉紅煙心中悵然迷惘,只恨不得時光倒流,在自己說出那種不要臉的話之前,趕回去捂住自己的嘴巴。
“這一局棋,很有意思。”梅迎夏負手走到窗外,眺望如水月色,“無論誰輸誰贏,很快就會見分曉。
葉紅煙心不在焉地看著她的背影。
直到梅迎夏的下一句話,如同驚雷炸響,喚回了她的神思:“小紅煙,今晚你不要離開我身邊,這樣我才能護得住你。”
葉紅煙面色微變,正欲開口,就聽梅迎夏繼續道,“你師父沒有阻止你來找我,或許也是這個意思。就算浩氣城毀滅,至少你能活下來。”
葉紅煙不以為然,啟唇想說什么,忽然秀眉一顰,轉眸望向東方。
梅迎夏亦有所感,與她一同眺望東方。
那是衛府所在的方向。
在太陰寶月的映照下,無孔不入的月色察覺到了衛府的不平靜。
梅迎夏牽了牽嘴角,輕笑道:“那位獻祭了十萬人的絕世魔女,又到了大展身手的時候。”
葉紅煙沒說話,右手負在背后,悄悄捏了個法訣。
「御風咒」。
然而原本應該積極響應的靈,卻沒有半分動靜。
葉紅煙恍然發現周圍靜得可怕。
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安靜”,而是天地靈的沉默。
原本應該游蕩在天地之間的靈,好像變成了一潭死水。
哪怕葉紅煙投了一塊石頭進去,也沒有蕩起半分漣漪。
而梅迎夏就是這潭死水的中心。
不知不覺間,她已將所有湖水都冰封起來。
葉紅煙不信邪,還想再試,然而法訣才拍到一半,就發現自己好像也陷入了這潭死水之中,動作越來越凝滯,直至徹底動彈不得。
梅迎夏瞥過來一眼,說道:“你就留在這兒吧,別到處亂跑了,不然我和你師父都來不及給你收尸。”
葉紅煙奮力掙扎。
她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衛府的動靜,她必須馬上向師父稟報。
只要激發胸口的傳訊神符......
可是她卻連動一根手指頭這樣的小動作也完成不了。
梅迎夏看著她憤怒不甘的眼神,幽幽嘆息:“來不及了。浩氣城......馬上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葉紅煙面色通紅,那是因為奮力掙扎而導致的氣血上涌。
她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絲僥幸。
師父既然早已懷疑到了衛家主仆身上,想必也一定對白牡丹有所防備吧 衛府。
一如既往地清冷,寂靜。
自從被軟禁以來,衛家主仆三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衛菡生了一場病,高燒剛退,比以前更加沉默。
讓衛緹覺得疑惑的是,一向古靈精怪的白牡丹這幾天也老老實實地待在房里,準時吃飯睡覺,話也不多,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乖寶寶。
衛緹知道白牡丹絕不是這種老實人。她此時的乖巧,更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面,看起來越是平靜,就越讓人心慌。
直到今天,白牡丹似乎終于坐不住了。
“你要出去”衛緹問。
“嗯。你照顧好小姐。”白牡丹有些心事重重,回答比平時簡潔許多。
衛緹皺了皺眉:“非要在這時候出去嗎小姐的病還沒好,我擔心一個人照看不過來………………”
“非去不可。”
白牡丹的回答,愈發讓衛緹不悅。
“有什么事比小姐的安危更重要嗎”
白牡丹淡淡地回答:“我身上肩負的責任,除了小姐的安危,還有衛家的存亡。”
衛緹不說話了。
她已經察覺到,白牡丹的語氣雖然平靜,身上卻帶著一股濃郁的殺氣。
來浩氣城承平已久,衛緹已經許久不曾感受到這股殺氣了,也差點忘了這女人在血雨中起舞的場面。
她只能目送白牡丹走出房門,身形如鬼魅般消失。
當白牡丹認真起來,重重包圍住衛府的精兵悍將在她眼中形同虛設,就連冰蓮宗布下的封禁陣法,也沒能阻攔她片刻。
她就像一個沒有形體的幽靈,不存于現世,沒有任何人能看見她,更沒有人能阻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