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是它在殺人”葉紅煙伸出一根手指,朝梅迎夏身后虛點幾下。
“是,也不是。”梅迎夏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到我身上的”
葉紅煙道:“喝了點酒之后,一道靈光閃過,就突然想到了你。”
梅迎夏一點也不信,撇了撇嘴,追問:“是一起去紫氣門的路上嗎”
葉紅煙柳眉微蹙:“紫氣門”
“我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突然提出要跟你一起去紫氣門,是不是讓你覺得奇怪了”
“是有點奇怪。”葉紅煙心念急轉,嘴上隨口附和,“那時候就覺得你有些反常。”
“那時候,我給青芷寫了一封信,用的是她師父玄松真人的名義………………”
“青芷收到的那封信,原來是你寫的!”葉紅煙瞪大了眼睛。
“嗯,我模仿了玄松真人的筆跡,還故意留了一點馬腳,如果青芷回去之后發現跟玄松真人對不上,首先會懷疑到紫氣門二師姐青荷頭上。她們兩個是死對頭,相互之間肯定無法信任。青荷也有足夠的理由偽造書信騙青芷回 來受罰,這樣她就能取代青芷成為首席大師姐。后來青荷死在了阿秀手上,就更加死無對證了。
“你……………好毒的心計!你為什么要引誘芷叛逃”
“別誤會,我跟青芷無冤無仇,并不是故意針對她。當時浩氣城還沒有太陰寶月,北伐軍前線作戰失利,城中人心浮動,許多修士都心存不滿,我給很多人寫了信,可惜最后只有一個人付諸行動。”
說到這里,梅迎夏往門外青芷的方向瞥去一眼,“只有青芷是最勇敢的啊!只可惜她獨木難支,不然修士們走得七七八八,就算你師父搬來太陰寶月,也沒人給他凈化魔氣,浩氣城就此分崩離析,也不可能會有如今的繁盛。”
遠處,青芷正伸長了脖子觀望這邊的動靜,忽然莫名打了個噴嚏,搬運法術一下潰散,半空中的石料紛紛摔落,濺起煙塵一片。
“奇怪,怎么會突然打噴嚏”
青芷無暇多想,趕緊用風系法術圈住周圍,避免石料摔落的動靜傳揚出去。若擔上一個“擾民”的罪責,今天一天就白干了。
葉紅煙憤怒地瞪著梅迎夏:“我說怎么那段時間大家都不太安分,原來是你在挑撥人心!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浩氣城毀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好處當然有。”梅迎夏慢條斯理地道,“只不過,對我來說,最有價值的還是對你師父的考驗。”
“考驗”葉紅煙只覺得荒謬,“你有什么資格考驗我師父”
“因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一個合格的棋手。如果連這點難關也邁不過去,那也沒資格拿著我的太陰寶月了......”
“你的’太陰寶月”葉紅煙敏銳地捕捉到了她話里的重點,“你在胡說什么太陰寶什么時候變成了你的”
“不然太陰寶月總歸不能憑空誕生,你師父又是從誰手里搶過來的呢”梅迎夏反問。
“你……………”葉紅煙忽然想到一事,語氣為之一凝,“難怪當初為太陰寶月凈化魔氣的時候,你獲益最多,第一個突破到「采月」境界!我還以為是你天賦異稟,原來......”
她頓了頓,又深深地看了梅迎夏一眼,“而且太陰寶月的權柄之中,始終有一道缺漏。十分權柄,八分由師父執掌,一分在我手里,還有一分不知所蹤,我們都以為是魔氣蟾蜍尚未徹底凈化的緣故,原來是落到了你手里!”
梅迎夏含笑迎著她的目光:“你很聰明,所以你也應該能想到,此時你我對太陰寶月的權柄相同,如果你師父騰不出空來,你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葉紅煙深吸一口氣:“我早該想到的......那時候我雖然察覺到了不對勁,但也只以為是你與太陰寶月的相性最合、親和度最高,故而比我更貼近寶月!如今想來......除了我和雅師娘,如果說誰最有可能成為浩氣城的地下皇 帝,那個人只能是你!”
梅迎夏微微一笑:“我沒有興趣當什么皇帝,但我喜歡下棋,除了自己下,也喜歡看高手博弈。如果你師父能給我帶來一點驚喜,那么我會很高興的。”
聽著她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葉紅煙此時竟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仿佛這個女人就該站在與師父同一高度,操控蕓蕓眾生為棋子,在天下這個大棋盤上搏殺。
這女人絕非籍籍無名之輩!
她的真正身份,恐怕是一位名動天下的大人物,甚至是位列《傲世榜》的絕世強者!
“你到底是......”葉紅煙腦中瞬間閃過好幾個名字。
每一個名字都閃耀著炫目的光芒,只要說出口,都具備震撼人心的沉重份量。
《傲世榜》的女人并不多,可似乎沒一個能跟眼前之人對得上。
梅迎夏卻不想這么早揭開謎底,又是一笑,問道:“小紅煙,在我們一起去紫氣門的路上,你就開始懷疑我了嗎”
葉紅煙定了定神,緩緩道:“我們一起去楓溪城的時候,眼看楓溪城被屠,父母慘死,我哭昏過去好幾次,最后是你出手幫我封印了‘哀‘感和“怒”感。后來我翻遍典籍,也向你們山海樓修士打聽過幾回,都沒有聽說任何一門法 訣,能夠如此長時間地封閉人的感情。這不像法訣,更像是一門‘神通......”
“原來如此。”梅迎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時我見你哭得可憐,動了惻隱之心,卻是在那時露了破綻嗎......”
“所以,如今浩氣城中的種種離奇死亡事件,笑死的張員外,哭死的貝姑娘,氣死的王老英雄......一定也是有人在暗地里操縱他們的喜怒哀樂,放大他們的情緒,給他們編寫了看似荒誕卻又合理的死法......那個人,就是你!”
“你這卻是歪打正著了。”梅迎夏輕笑,“是個理由,但還不夠。比起我來,那位擁有地藏之力的希寧姑娘同樣也能操縱人心的七情六欲,她難道不是更應該被懷疑嗎”
“只有這個理由當然不夠,所以我雖然覺得你有些不對勁,一開始卻始終沒有想到你身上,直到我翻看了所有的案卷,把案情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都列了出來,才發現了其中的規律......”
“有什么規律”梅迎夏饒有興趣地問。
葉紅煙沉聲道:“你雖然掩飾得很好,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是隨機死人,完全沒什么規律,今天東城死幾個,明天西城死幾個。但如果仔細查看過去半個月的卷宗就能發現,各坊的死亡順序看似零零散散,可終歸是遵循日晷的 順序,整體與執法隊的輪值順序完全對應!”
“所以你就覺得,殺人者就藏在執法隊中”梅迎夏的語氣依然平靜,好像在說著與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
“沒錯!你雖然故意想把這些死者打散,遮掩其中的規律,而且還會受到正常死亡的干擾,如果深入去追查那一個個死亡事件,只會被各種錯亂的線索迷惑,千頭萬緒無從查起,可若從具體的案卷中抽離出來,只看整體分 布,你的那些小動作就無所遁形了!”
“不錯,不錯!”梅迎夏露出欣賞的神色,撫掌含笑,“你能從那一團亂麻的表象中抽離出來,快刀斬亂麻,真是了不起的智慧!”
“快刀斬亂麻的不是我,而是雅師娘。”葉紅煙的神情有些復雜,“是她提醒了我,兇手很可能就藏在執法隊中,她還明里暗里地敲打過我,兇手會不會就是我………………”
梅迎夏似笑非笑地道:“你當然也很有嫌疑,畢竟人人皆知,執法隊就是你手里的刀。說起來,你的嫌疑甚至比我更大。”
葉紅煙微微點頭:“我現在總算明白,雅師娘為何總是懷疑我了,也許不僅僅是因為我威脅到了她的地位,無論于公于私,我都很有嫌疑。反倒是我,對她多有誤會....……”
“只可惜你倆并沒有徹底撕破臉,讓我沒看見一場好戲。”梅迎夏略帶幾分遺憾。
“果然你是故意為之!”葉紅煙冷聲道,“你雖然做了一層掩飾,卻又沒有掩飾徹底,故意留下了破綻,就是為了挑撥我和雅師娘的關系,讓我倆互相猜忌吧”
“當然,恰到好處的殺人,無論怎么遮掩,終究有跡可循,尉遲雅號稱智將,以她的智慧,遲早能看出來。至于你……………”
梅迎夏目光落在葉紅煙臉上,眼眸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我倒是低估了你的智慧,沒想到你也能看出這一層,當真讓我歡喜!”
葉紅煙明顯能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欣賞和喜愛,不似作偽。
可她心里卻是在陣陣發寒。
因為如果不是師父從中斡旋,堅持相信自己和師娘的話,自己和雅師娘很可能已經斗起來了。
眼前這家伙,嘴里說著欣賞,佩服雅師娘智慧的言語,卻始終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嘴臉,好像雅師娘就算智計百出,我葉紅煙也是靈氣超群,卻終究只能是任她擺布的棋子。即便是我和雅師娘這樣的不凡人物,也無法掙脫由她 編織的陰謀的牢籠.......
如此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姿態,就是所謂的“執棋者”嗎她以為她是誰她憑什么如此狂妄 葉紅煙心中既有不忿,也有陣陣后怕。
真正看穿了此人陰謀的,是師父。
雖然師父是以驚世武力和風流韻事名動天下,似乎從來跟“智慧”沾不上邊,可他卻能一眼看穿這陰謀家的狠毒用心,阻止了我和雅師娘的內斗。
如果沒有師父的堅持,恐怕浩氣城的人心早已在我和雅師娘的爭斗中分崩離析,后果不堪設想......
原來師父才是真正能與這陰謀家站在同一高度的“執棋者”!
就連我和雅師娘,也終究欠缺了些許格局......
葉紅煙定了定神,直勾勾地盯著梅迎夏,仿佛要望見她的眼底:“你所謂的‘紅塵煉心,在市井茶坊中與三教九流八卦閑聊,像長舌村婦一樣搬弄是非,其實也沒安什么好心吧”
梅迎夏微笑:“紅塵煉心,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一味的修道,高高在上,浮于云端,太冷,太空,太虛,虛得讓人心里有些不踏實。反而是那些東家長西家短,雖然只是雞零狗碎的雜事,卻讓人能沾染幾分煙火氣,與這些紅 塵中的凡人一起喜怒哀樂,腳下的大道根基不也堅實了許多”
葉紅煙冷冷地道:“這些都是借口!你真正的目的,是為了打聽這些百姓的生活,收集他們的因果,編寫他們死亡的‘理由!如果沒有這些家里長短的消息,你也不可能讓那些死者死得合情合理,看上去事出有因,毫無破 綻。”
梅迎夏眼含欣賞:“小紅煙,你比我想象得還聰明!”
“你每次只停留半盞茶的時間,美其名曰講究適度,怕道心沉淪,本性蒙塵,其實你真正怕的,是被人抓住把柄!”
“沒錯。如果每天在茶樓停留太久,難免會惹人懷疑,但如果只喝一杯茶歇歇腳就走,就很自然了。”
“半盞茶的時間看似不長,但對于你這種人來說,已經能夠搜羅到足夠的消息了。而且,你收集到那些消息之后,并不會馬上動手,而是會延遲兩三天,才開始行動!”葉紅煙寒聲道,“按照執法隊的輪值順序,我恰好就與你 相隔兩天,這樣一來,就算雅師娘發現了其中的規律,也不會懷疑你,而是會首先懷疑到我頭上來!”
梅迎夏并不否認,反而贊同地點頭:“是啊!如果你追查下去就會發現,你每次巡查過的路線,就是死者增加的區域,真正的兇手,就是你自己!你一直在玩監守自盜,賊喊捉賊的把戲,而你的動機,是為了嫁禍給尉遲雅!”
“這一手禍水東引,的確害人不淺。”葉紅煙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師父的話,我和雅師娘可能真就陷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