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達婆心頭絞痛,神情有些恍惚。
忽然,一股奇異的心悸,打斷了她的思緒。
那種心悸,便是來自星界和靈界的“誓約”預警,通過靈性直覺來告訴她,與她不共戴天的那人已經來到了十里之內。
乾達婆渾身一冷:“他來了。”
蕓娘欣喜地抬頭:“誰少鴻回來了嗎”
“不,是我的仇家,惜花公子!”乾達婆從牙縫里說出那人的名號。
“噢......”蕓娘的眼神立即黯淡下去。
“我們得找個地方藏起來!”乾達婆沉聲道。
“都聽乾姐姐你吩咐。”
衛姬在地宮岔道中穿行。
昏暗的夜明珠,拉扯著她的影子,搖曳如魘。
一片死寂之中,仿佛有鬼魅在耳邊囈語。
衛姬起初極不適應這樣陰森的環境,總擔心暗處有鬼魅蹦出來,或者一步踏錯,步入九幽深淵。
所以她每次在陰影中穿行之后,就會停下來環顧四周,確定安全之后,才邁開下一步。
但江晨的一句話,如同醍醐灌頂,讓衛姬幡然醒悟。
“衛姬,你在害怕什么你撒泡尿……………你找個鏡子照照自己,你現在就是「冥王」!是所有鬼魅的主宰,只有它們怕你的份!”
衛姬對著一灘積水,在昏暗的夜明珠的照耀下,看清了自己的模樣。
從上到下,都是一團漆黑的影子,渾身纏繞著黑色煙霧,就連輪廓也是模模糊糊,鬼氣森森,煞氣騰騰。站在這陰森晦暗的地宮里,毫無違和感。
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只會覺得她就是這地宮中土生土長的鬼魅,而且是極度兇殘的厲鬼,吃人不吐骨頭的那種。
“原來我自己就是鬼王......我明白了。”衛姬吸了一口氣,身形徹底融入暗影之中。
一旦解開了心結,她很快就適應了自己的角色,愈發如魚得水,在地宮陰影中飄忽來去,比鬼魅更像鬼魅。
黑暗不再是她的阻礙,反而給了她一種安全感,潛伏在黑暗里的鬼魅,更容易發現光明中的敵人。
“咦!前面有人!”衛姬用心聲說道。
“過去看看。”江晨吩咐。
衛姬從黑暗中逼近,那幾人似乎對她的到來毫無察覺,依舊躲在壇子里,一動不動。
“原來躲在壇子里!”
衛姬愈發意識到暗夜戰甲的好處。
黑暗不僅成了她的保護色,更是成為了她感官的一部分,成了她眼睛的延伸。即便那幾人躲在水缸、壇子里,用蓋子封住了上面,居然也逃不過她的注視。
她心情大好,不禁生出戲耍之心,想要跟這幾個人開玩笑。
蕓娘凝神屏息,蜷縮成一團,一動不動。
她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只聽有人在耳邊問道:“請問一下,這有人嗎”
蕓娘下意識地回答:“有人。”
她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捂住了嘴巴,猛然回過頭去,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大,卻只看到一團漆黑。
這水缸的蓋子明明蓋得好好的,也沒被揭開,怎么會有人在我旁邊說話那家伙怎么進來的難道她一開始就在里面 可我進來的時候,明明這水缸是空的,還是乾姐姐幫我蓋上的蓋子......
難道......有鬼 蕓娘頭皮發麻,毛骨悚然,幾乎就要尖叫起來。
但她又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出聲,一定會驚動乾姐姐。而乾姐姐的死對頭惜花公子就在附近.......
蕓娘拼命咬住了嘴唇,強忍著恐懼,輕聲問道:“你是誰”
“我不是誰。”衛姬在黑暗中笑了笑,“這壇子挺適合做骨灰甕的,沒想到有人了,那我再找一個吧。”
蕓娘只覺得她的嗓音異常空靈詭異,即使在密封的水缸里,也一點都不沉悶,反而飄飄渺渺的,好像在四周轉來轉去,讓人辨不清位置。
這也是暗夜戰甲的效果,戴上面甲之后,無論是身形還是嗓音,都會被掩蓋。
蕓娘急忙道:“不,不,你不用找了,我把這水缸讓給你吧......”
“那怎么行呢,君子不奪人所好。”衛姬推辭。
這時,從旁邊的花瓶里傳來另一個幽魅的嗓音:“我這個花瓶做骨灰甕更好,聚陰聚魂,你來我這邊吧。”
衛轉眼瞧去,眼皮微微一跳。
之前還不覺得如何,但仔細一打量,那白衣女子的身軀,居然縮在一個小小的花瓶里面!就算是縮骨功也縮不到這種程度吧這白衣姑娘到底是人是鬼 蕓娘也聽到了那邊的聲音,叫道:“小白,你別動。
小白說道:“蕓姐姐,不要緊的,我這個花瓶讓給她就是。”
衛姬定了定神,說道:“那你先出來。”
“好。”白衣女子的身形化為半透明的虛影,徑直從花瓶中站了起來。
衛姬看到這一幕,心中愈發確定:這白衣女子果然是鬼魅!
她定睛觀察,只見那是一個全身素白的少女,白皙的面上毫無半點血色,含著淡淡哀愁,清澈的眼眸也在看著衛,兩人的視線仿佛穿過了水缸的阻擋,相互凝望。
衛姬看向白衣女子的腳下,又有些意外她有影子!難道她是活人 衛姬聽見江晨輕“咦”了一聲,說道:“衛姬,把身體給我。”
“是。”衛姬放開身心,任由江晨占據。
江晨一步從水缸中走出來,仔細打量著白衣少女,問道:“小幽你怎么在這里”
白衣少女輕搖螓首:“我不叫小幽......他們都叫我小白。”
“你就是小幽,你身上的氣息我不會記錯。”江晨篤定地盯著她,“你知不知道,很多人都在找你”
小幽的臉上露出些許驚慌之色:“我不回去!他們要把我變成另一個人!我要做我自己!我是小白!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你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嗎”江晨若有所思地道,“可就算是這樣,你也不愿意回去......罷了,我也不能勉強你。不管你是小幽還是小白,都與我無關。
他視線下移,盯著小幽的影子道,“赤眉把你復活了”
他隨即又注意到,小幽的腿腳卻是半透明的虛影,與她腳下的花瓶重疊在一起,看上去異常詭異。
她這種狀態,就連江晨也看不懂了。
“你現在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小幽囁嚅著,底氣不是很足。
“算了,不重要,跟我沒關系。”江晨擺擺手,看向最后面的瓷壇子。
他從那個瓷壇子中感覺到了一股熟悉又令人厭惡的氣息。
乾達婆就藏在那個瓷壇子里面!
雙方在暗紅沙丘上交手多次,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江晨怎么可能忘記這臭女人的氣息 江晨嘴角咧開,露出一個滿懷惡意的笑容:“想不到啊!真是湊巧,居然能在這種地方,看到咸菜腌菩薩......”
壇子里面,乾達婆本就屏住了呼吸,聽見這聲冷笑,連心跳都幾乎凝固住了。
她本是愛潔之人,都不顧骯臟跳進了咸菜壇子里,就想借著咸菜的味道遮掩氣息,沒想到還是被認出來了。
看來這一劫,是躲不過去了。
可憐她這一身的咸菜味,最后還得死在咸菜堆里,實在太狼狽了。
乾達婆暗暗掐了一個法訣,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這時,蕓娘揭開水缸的蓋子,露出頭來,急叫道:“公子,你不是想要這個水缸嗎身讓給你就是了!”
江晨沒理會她,往瓷壇子走了一步,忽然嘴角一扯,表情有些陰晴不定。
腿心有點疼。
衛的傷還沒好,連大幅度邁步都困難,今天似乎不太方便動手。
“也罷。”江晨輕輕咳嗽一聲,“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去別處找壇子吧。”
他轉過身,向地道深處走去。
蕓娘望著他的背影,鼓起勇氣叫道:“公子如果遇到我家相公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請他一聲,我們都在這里等他。”
“你們三個都在等他”江晨咂咂嘴,“你家相公真是艷福不淺!人,神,鬼,三種老婆都齊了!”
“拜托公子了!”蕓娘行了個萬福。
“好,如果我遇到他了會跟他說的。”
江晨說完,身影沒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蕓娘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半晌,她低聲說道:“乾姐姐,如果他真是惜花公子的話.....我是不是做錯了”
瓷壇子里傳出乾達婆沉悶的嗓音:“你沒錯,他雖然是我的仇家,卻跟少鴻無冤無仇。少鴻的事,他或許可以幫忙。”
蕓娘面露憂色:“少鴻去了那么久,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
黑暗之中,在陰影中飛來遁去的江晨,聽到了衛的疑問:“公子剛才好像對第三個壇子里的人動了殺心,是遇到仇家了嗎”
“以前是仇家,她追殺過我很長一段路。”江晨說著,又補充道,“現在算不上了。
“哦,你們和解了嗎”
“不,現在,她只算一只螻蟻。”江晨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道,“我隨時都能捏死她。”
衛姬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公子,是不是顧慮到我的身體,才沒有動手”
“那倒不是。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衛姬沒用,就連這具身體,也不能讓公子很好地使喚……………”
江晨打斷她:“衛,你對我的重要性,比那家伙重要多了,你明白嗎別這么自怨自艾,你有很重要的價值,遠遠不是一只螻蟻能夠相比的!”
“衛姬明白。”衛姬吸了吸鼻子,擠出一絲笑意,“不知為何,今天忽然有些多愁善感。”
“很正常,今天畢竟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第一次總會有些不適應的。”江晨笑了笑,“等以后習慣了,你就會喜歡上那種感覺。”
衛姬心中涌現羞意,心聲也低了下去:“下一次,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
“我不是衛玄逸。即使你去了金晶洞天,只要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看我。我就在浩氣城等你!”
“好......衛姬,盼著早些與公子下一次………………”
一團團銀色粉塵,凝聚成腳印,來到地宮深處。
江晨看到了走廊上的血跡,不禁皺起眉頭。
血跡很新鮮,說明這里剛剛發生過戰斗。
走廊盡頭就是書房。
虛空之痕的指引,也通向書房。
江晨的身形融入陰影中,緩緩穿梭過去。
書房的門開著,燭火昏黃。
江晨第一眼就看到了書房上擺放著的銀色戰甲,在燭光下閃爍著鉆石般的光輝。
寒霜戰甲。
第二眼,卻是與寒霜戰甲旁邊的白發女子四目相對。
盡管江晨藏在陰影中,但那白發女子的視線分明穿透了陰影的遮蔽,窺見了江晨的真身。
白發女子放下手里的銅鏡,朝江晨露齒一笑。
“夫君,既然來了,怎么不進來坐坐”
江晨的心情為之一凜。
這女人不僅一眼就窺見了他藏在暗影中的身形,更是窺破了暗夜戰甲的偽裝和衛的外殼,直接認出了他的身份!
這家伙的眼力,簡直是可怕!
江晨只想掉頭就走。
他與這白發女子在摩云城交過手,深知這女子的實力十分不簡單,就算與他武圣真身交手,也能對抗數百招以上,憑衛這副身軀,根本沒有半分勝算。
不料白牡丹卻在這時張開雙臂,攤開手掌:“夫君,妾身可是滿懷誠意在此等你的。你看,我手上沒有刀劍,身上也沒有盔甲,只有一顆赤誠之心,夫君何不給我一個機會呢”
江晨眼神一動,也注意到這白發女子身上,只是一襲素衣,并沒有穿著那副模樣怪異的白骨戰甲。
她在耍什么花招誘我過去,然后再動手 然而任何龍將甲的結構都十分精巧,穿盔甲也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事情,等到動起手來再穿盔甲,根本來不及!
反觀江晨,只要有暗夜戰甲在身,在這種陰暗的地宮中想走就走,沒有人能夠留住他!
想到這里,江晨心中一定,從陰影中顯出身形,卻沒有進門,站在書房外說道:“我不是你夫君,我跟你也沒什么好說的。”
“夫君真是貴人多忘事,在摩云城的時候夫君明明親口說過,要砍下妾身的腦袋,這才沒幾天,夫君就不記得了嗎”白牡丹嘴角蕩漾起溫柔的笑意。
江晨隨意笑了笑:“我當然記得,不過你難道愿意讓我割”
“當然!只要夫君喜歡,妾身這顆腦袋便讓夫君割去又何妨妾身特意選了這么一個安靜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沒有外人打擾我們,夫君可以慢慢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