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年11月14日。
如果提起諾德行省,帝國可能有7成國民都不知道它在哪。
而要是問起它的首府,剩下3成人中又有9成會陷入沉默。
畢竟,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會去關心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可要是提起雄鷹城,就少有人不知了。
那是帝國近400年來,唯一一個新晉伯爵家族,格里菲斯家族的所在。
今日,聞名整個帝國的雄鷹城打開大門,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宴會。
任何人都可以走進城門,享受里面的美酒和美食。
而禮金,不過是一句“格里菲斯家族長盛不衰”或者“愿雷文伯爵健康長壽”罷了。
城堡大廳里,是格里菲斯家族下屬各級官員才能進入,外面的廣場卻并不設限,無論是什么出身,都可以在這里自由吃喝、玩樂。
但人群天然就會分出界限,廣場上的人群分布也極有規律。
最外圍是本地領民,中間一小圈是本地或者外地趕來的商人,最內層則是沒有收到邀請,但卻自發前來的周邊底層貴族。
本地領民只要能進來,就已經是種極大榮耀,互相之間舉杯慶賀,吃吃喝喝,沉浸于歡喜之中。
而內中的商人們,則專注于錢財。
算計著這場宴會花費了多少,經手者、主持者有可能從中榨出多少利潤,越算心頭越是火熱。
這場宴會,最起碼,最起碼也要花費15000金幣以上,還僅僅是外場的花費。
這也意味著,之后格里菲斯家族的宴會,就算規模縮減,花費也不會太少,哪怕一次只有3、4千金幣,一年只有20次,也是近10萬金幣規模的市場。
一些商人打聽著怎么能和雄鷹城攀上關系,讓他們用自己的貨;還有一些心急的,已經恨不得立即就把自己的商鋪搬過來。
相對于“市會”的商人,貴族們就表現得沉穩得多。
他們安靜地坐在桌邊,一邊品酒,一邊將美食優雅地送入口中。
然后時不時交頭接耳,說著這道菜的分寸,那道菜的工藝,造型的歷史,味型的豐厚......
信手拈來,閑適十足。
“真是像做夢一樣。”泰達領的康奇騎士感慨著:
“9年前,雷文大人還是只個男爵,誰能想到,竟然一天就成了伯爵!”
“實力、運氣、眼光,缺一不可。”科嘉領的詹寧斯騎士附和著:
“我敢打賭,換成任何一個人坐在雷文大人的位置上,都沒法做到他這種成就。”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羨慕,以及羨慕背后的深深無力感。
爵位,從來都難以獲取。
像他們這樣的騎士階層,屬于貴族的尾巴、平民的頂端,所以才對爵位提升之難有著深刻的理解。
從騎士到男爵,需要一個家族努力百年,幾百年,還要有合適的時機,才有可能晉升上去。
成功的家族,往往一百個里也沒有一個。
絕大多數騎士家族,都會因為種種原因失去爵位,斷絕傳承,跌落回平民,乃至農奴階層。
而男爵晉升子爵、子爵晉升伯爵,又是更加不可跨越的兩道天塹。
最顯著的例子,就是9年前死亡之手教團一戰。
那一戰中,諾德行省騎士家族覆滅127個;17家貴族被削地奪,11家貴族絕嗣,其中合計有男爵26位,子爵2位。
但戰后,成功從騎士晉升男爵的只有2人;獲得子爵爵位的更是只有1人,還是伯爵家族斯萊特的一員,海德。
帝國在加緊對于各個行省的控制,在盡量減少貴族的數量,這是所有貴族都心知肚明的事實。
而雷文,竟然能夠在這種大勢下,一躍從男爵晉升為伯爵,這簡直就是一種奇跡。
所以這些騎士們心中才會充滿無力 奇跡只有傳奇才能達成,他們這些普通人,去想象都是種奢望。
與廣場不同,大廳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雷文此刻還沒到,所以雖然各色美食已經上桌,但沒有人去動,天南海北地閑聊就成了主流。
因此也尤其吵嚷。
能坐在這里的,全都是跟隨雷文走到現在的各級官員,有來自各個領地行政機構的,也有來自軍隊的,雖然文武分明,但也濟濟一堂。
每個人臉上都刻著笑容。
因為他們知道,以雷文伯爵的大度,這次宴會后,又要有人飛黃騰達了。
最興奮的就是飛行大隊的孤兒們。
“荷亞茲,你要是升了騎士,可要記得冊封我們當從啊!”一個名叫尤敏的孤兒笑著調侃。
荷亞茲漲紅了臉,擺手道:“沒有的事,大家在艾沃爾都立功不少,誰能封爵說不定的。”
“看看,不僅勇敢,荷亞茲連貴族們慣有的謙虛都學了個十足十啊。”說話的是傅里葉,他一只手搭在尤敏的肩膀上,同時對著荷亞茲擠眉弄眼:
“我看啊,騎士可擋不住荷亞茲的腳步,說不定,過幾天,我們就要稱呼他為荷亞茲男爵了!”
旁邊一個胖乎乎的孤兒,捏細了聲線:“荷亞茲男爵,男爵大人,您需不需要我來陪伴啊”
列儂輕輕推了他一把,笑著道:“比戈,你小子別來惡心人!”
孤兒們的歡樂,是在場雄鷹軍軍官們的縮影。
他們或是站著,或是坐著,大聲互相調笑,眼神不斷瞥向旁邊的側門,期待著伯爵大人能夠到來。
隨著時間推移,大廳中原本熱鬧的氣氛漸漸冷清下來。
因為雷文始終沒有出現。
不僅僅是雷文,埃里克、鬣狗、林克也都沒有出現。
一種不安的感覺開始在城堡中蔓延。
時間回到幾小時前,剛剛入夜的時候。
雄鷹城頂端平臺上,18頭飛行坐騎靜靜站立著,只有1頭是風王,其余17頭,全都是普通的角鷹獸。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人聚集在這里。
埃里克、鬣狗和林克聚集在一起,他們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都已有所預感,并不說話,而是坐在亭子中閉目養神,抓緊時間恢復精力。
在他們左手邊不遠,站著5個人,他們在一起頗有些違和感。
因為年齡跨度有點大。
最小的那個看起來才20出頭,最大的卻已經有至少30、甚至35歲了。
通常年紀大些的,總是會成為一個圈子里默認的領導者。
但這5人雖然是圍成了一個圈,可那年紀最大的人,脊背卻微微有些佝僂,顯出一種略帶討好的松弛笑意。
因為其余4人分別是菲力的兒子圖羅和拜多;庫曼之子亨其頓;寇魯之子瑪格德。
他們都是掌管著一塊封地政務的政務官之子。
年齡最大的那個,則是書記官朱納生的兒子皮普。
這5人,都是艾沃爾戰爭前就加入了雄鷹軍親衛營,之后在艾沃爾的幾次戰爭中,立下了不小功勞,在過程中,就被賜予了神賜藥劑,如今也都覺醒成為了超凡。
而在埃里克等人右手邊,則有4人站在那里。
兩人相談甚歡,一個偶爾會插上一句,還有一個默默無言。
最顯眼的那位,穿著帶有家族紋章的鎧甲,一舉一動間雖然被軍隊磨礪得粗豪,但那種貴氣還是抹不掉的。
他是雷文的老朋友、莫利尼爾行省約拿伯爵的幼子,莫阿斯。
和他相談甚歡的那位,名叫葛朗。
他是從格里菲斯綜合學院畢業的學生,商人家族出身,畢業后加入了雄鷹軍第2軍團,擔任負責糾察軍紀的憲兵。
偶爾會插嘴的那位,名叫貝塔,雪楓郡莫爾領凱特男爵的兒子。
是在雷文率軍攻入艾沃爾前,被凱特男爵塞進來的。
只出了一只耳朵聽著的,名叫塞弗林,和葛朗一樣,是綜合學院畢業。
其父親是一位騎士,只不過家道中落,得罪了現任男爵,騎士爵位沒能夠傳承下來。
不遠處,還有5個人聚在一起。
一個人不斷嘰嘰喳喳、停不下嘴,其余4個偶爾才會插上一句。
個子最高的,臉也最長,以至于連頭盔都是專門定制的,遠遠看去簡直像是某種奇怪的藝術品,以至于別人都忘記了他本來的名字,無論是誰,開口就是外號“驢子臉”。
旁邊就是他的難兄難弟,人稱“雀斑”。
因為他的雀斑實在是太多了,簡直就是雀斑上長了張臉,而且據一起洗過澡的雄鷹軍士兵說,他身上也都是雀斑。
另外兩個正常人,他們的襯托下都顯得英俊起來。
這倆人一個叫赫維,一個叫蘭姆,雖然年紀都是26、7出頭,但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更加成熟些。
這4人,都是出身于雄鷹軍第1軍團的軍官。
那個正在喋喋不休的,身高只能到他們的腹部因為這是個灰矮人。
他叫平爾科,是被雷文從血腥高地上弄下來的眾多灰矮人中,除了索黑外,唯一一個覺醒了熔鑄斗氣的家伙。
可偏偏,他對于鍛造、工藝沒有什么興趣,最喜歡的就是用一把大錘子砸爛人的腦殼,執意要參軍,給索黑氣得夠嗆,直說他簡直愧對灰矮人的血脈。
當然,除了不喜歡鍛造,他身上還是有著灰矮人該有的眾多特點。
比如兩條麻花一樣的大胡子,喜歡喝酒,還有那一開口就停不下來的碎嘴。
“我跟你們說,那個娘們一開始還不相信老子的能力,結果......”
從作戰吹到喝酒,又從喝酒吹到床上,旁邊四個人紛紛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但也沒什么厭惡。
這家伙雖然嘴碎,但上了戰場,那錘子砸起來也真是足夠威猛。
更遠處的茱莉婭看了看這邊,撇了撇嘴,將自己隱藏在了更深的陰影中。
吱呀。
門開了。
雷文穿著一身皮甲,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站直身體,面向雷恩,齊齊行禮:
“伯爵大人!”
雷文吹了聲口哨,小白從天而降。
抓住小白的韁繩,雷文目光掃過所有人:
“出發!”
希波克郡,賓齊曼領。
長子堡。
城墻上火把連成一片,城堡內的街道上每隔幾步就有火盆照明,整座長子堡,上下內外,被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
城墻上的士兵們卻搖搖晃晃,有些甚至會一不小心睡過去,然后被頓挫感叫醒。
實際上,自從雷文回到諾德后,長子堡內外的氛圍就越發緊張,并且隨著雷文行程接近雄鷹城,戒嚴狀態就隨之開始。
持續已經有近一個月了。
長子堡的士兵們不是鐵人,哪怕兩班倒,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也難免要積累疲乏和麻木。
如今又到了午夜,就算是上面的人再三令五申,也打不起什么精神來。
城堡上的大鐘敲響,驚醒了站在望樓上的士兵。
“他媽的………………”那士兵張開嘴大大打了個哈欠,隨意向外頭張望一眼,就準備調整一下姿勢休息休息。
剛閉上眼,又猛地睜開,雙手伏在望樓邊緣,身子忽然抖了起來。
18頭飛行魔獸,正從天空中飛來!
如今整個諾德行省,又能力豢養如此多飛行魔獸的,除了斯萊特家族,就只有格里菲斯那個小剝皮大人念叨了許久的格里菲斯!
“敵襲”
尖叫聲劃破夜空,整個長子堡都活了過來!
本就是和衣而睡的小剝皮從床上做起,穿上靴子大步沖出城堡,來到了城堡二樓城墻邊緣。
“什么情況”小剝皮問道。
他的親衛統領多爾頓騎士道:“是雷文來了......我看到了他的風王小白。”
“多少人”小剝皮問道。
“......除雷文外,一共18個。”多爾頓道:
“目前,已經在城堡大門外降落。”
“哈,看出來我在城堡平臺上有埋伏,雷文倒是有點眼力。”小剝皮眉頭皺起,嘴角勾起一絲帶著嘲諷的怒意:
“可是就帶了18個人過來,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城門上的守軍也是一樣想法,看著城門外從角鷹獸背上翻身而下的雷文一行,一個個都笑出聲來。
長子堡雖然不是什么雄關要塞,但畢竟也是一座子爵城堡,這點人也想攻城 從隊伍中,有一人走出,大步來到了城門下,火光照耀,城樓上守衛立即認出了他。
是埃里克。
他那標志性的大小眼實在是太好辨認了。
守衛城門的騎士高聲道:
“喂!埃里克騎士,你是來送口信的”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埃里克并沒有答話,而是深吸口氣。
城墻上下的光芒充沛,但此刻埃里克身上流溢的鋼鐵斗氣更加耀眼,武魂就在這一刻于身后展開。
那是一套仿佛千錘百鍛過后的精致板甲!
他伸出手臂,銀輝色鋼鐵斗氣如一簇塵埃般飄逸而出,落在了那兩扇城門之上。
嗡、嗡、嗡…………
城門在震動!
鑲嵌在門板上的釘子一顆顆從中跳了出來,隨著砰砰幾聲巨響,包裹在外的木板轟然砸在地上,露出了內中鋼鐵鑄就的骨架。
那高達5米的鋼鐵骨架上,延伸出條條似有若無的斗氣鎖鏈,纏繞在了埃里克手掌之上。
埃里克驟然擰緊拳頭,隨后猛地向后一拉!
嘎嘣、嘎嘣、嘎嘣!!!
那兩扇幾乎是牢牢嵌進城樓的金屬網格,如麻繩一樣扭曲、崩毀,然后在一陣磚石橫飛之中,被從城里活生生拽了出來,砸進地里,濺起漫天塵埃。
城墻上守衛的騎士僵在原地,牙齒不住打顫。
這是什么怪物,鋼鐵斗氣怎會有這樣的威能 那兩扇城門,僅僅一扇,就有上萬磅的重量啊!
埃里克則好像是做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回到了雷文身邊。
煙塵散去,雷文邁動腳步,在其余18人的拱衛下,從容走進了大門。
他頭顱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了小剝皮的臉上。
目光交匯,仿佛當空激出了一道閃電!
多爾頓心頭一緊。
他不是沒有見過雷文,可如今的雷文,與3年前全然不同。
少了幾分謙和內斂,多出了一種不可挑釁的威嚴!
“擅自攻擊貴族城堡,形同叛國......”
多爾頓聽到了小剝皮咬牙切齒的聲音,聲音中除了緊張,還有幾分石頭終于落地的釋然:
“多爾頓,帶人給我壓上去,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