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刑天鯉前世,一個成績不算賊好的文科生的文學底蘊,他無法形容眼前這株世界母樹的恢弘和偉大。
整個天,整個地,整個宇宙,刑天鯉所能見到,所能感知,傾盡全力釋放仙魂之力,所能籠罩的時空范圍,盡被這株世界母樹的一片樹葉徹底占據。
僅僅是一片樹葉,就塞滿了刑天鯉‘自身力量’所能感知的一切時空。
而這位偉大的存在,更以莫名的方式,讓刑天鯉,讓子至,‘看清’了,或者說,‘感受到了’自己的全貌——如斯巨大!
‘如斯巨大’四個字,就是刑天鯉腦海中唯一殘留的念頭。
在這偉大的主宰面前,刑天鯉生不出任何別樣的念頭——這是一位讓人絕望的存在,祂就這靜靜的矗立在這里,不言不語,不偏不斜,不搖不晃,不生不滅。
一切生靈和祂相比,都是渺小的。
過了許久,許久,刑天鯉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僵硬的腦漿稍稍活絡了一些。他腦海中,甚至生出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偉大如他概念中的圣人,面對如斯龐大的世界母樹,也會感到絕望吧?
圣人一擊,就算能重演地水火風,就算能重新開天辟地,就算能破碎兆萬億里虛空。
面對這株一片樹葉就廣袤達萬億里的世界母樹,圣人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持續猛攻一萬年?十萬年?百萬年?造成的損傷,甚至還沒有祂的自我恢復快罷?
子至更是眸光呆滯了許久,過了好久好久,他才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我的娘,好大的樹樁子,若是砍下來當宮殿的主梁,這得燒多少、多大的瓦片,鋪蓋多大、多少的地磚啊……”
絲絲縷縷綠色神光,宛如清晨穿透濃霧的丁達爾光,照耀在了刑天鯉和子至身上。
兩人只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清涼而溫柔,蘊藏了無窮生機的力量徹底環繞。他們的身體驟然歡呼雀躍,身體內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的汲取這股力量,在短短呼吸間,他們就渾身發燙,大汗淋漓,身軀已經被這股奇異的生機塞滿。
兩人驚駭的相互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個呼吸的功夫,這鋪天蓋地而來的翠綠色神光,就將兩人的血脈提純了一次。這次的提純,沒有讓他們的力量提升哪怕一絲半點,但是他們的生命本源,足足提升了十萬倍!
兩人都是太乙境存在,自身若是不遭外劫,已經壽數無窮,是以感覺不是很明顯。
換成普通凡人。
一個普通凡人,其健康生活的極致壽數,算他一百歲罷。將一個普通凡人放在這里,就這么一個呼吸的時間,他的自然壽命就已經提升到了一千萬歲。
傳說中的人參果,吃一顆才能活多久?
四萬七千年罷了。
一聲低沉的轟鳴從極遙遠處傳來,一個渾厚卻溫潤,聲線頗為動聽的聲音,慢吞吞的嘟囔道:“小家伙……想要砍掉我做柱子,不怎么容易。”
一股宛如海嘯的精神波動,鋪天蓋地洶涌而來。
刑天鯉和子至的腦海中,同時出現了一個畫面——一名看不清容貌,身形高挑,孤傲高崖,單單矗立在虛空中,就好似一柄利劍,截斷了千古,驚艷了歲月的青年道人,身披大紅色道袍,身邊閃爍著四色劍光,正站立在這株世界母樹的面前。
紅衣道人和世界母樹笑語了幾聲,達成了賭斗契約。
紅衣道人取出了一部玉片雕成的《金鰲島講濕生卵生寰宇萬物靈變化妖經》,揮手處,一抹靈光就簇擁著這部寶經高高飛起,懸在了世界母樹面前。
世界母樹則是一聲轟鳴,祂正中最龐大的主干悄然裂開了一條寬達數萬光年,長有千萬光年的巨大裂痕,一塊晶瑩剔透,介于晶體和強光之間,充滿了無法形容的磅礴先天甲木之氣,內部有無數條奇異神紋涌動,方圓達到了數萬光年之巨的‘樹心’,也冉冉飛了出來。
眾所周知,九州大陸神話傳說中的修煉者,尤其是那些喜歡降妖除魔的劍仙,時常從一些老樹妖,如什么‘樹姥姥’那里,弄到一些千年樹心、萬年樹心之類的玩意兒。
那些千年樹心,萬年樹心,在神話傳說中,無不是妙用無窮的靈材。
或者拿來煉丹,或者拿來煉器,都是一等一的絕品。
但是哪怕一顆修煉了十萬年的老樹妖,其樹心能有多大呢?能有水缸大小,那是最大最大的、最上品的靈材了。
一塊廣達數萬光年的‘樹心’,而且其生成的歲月,不是千年、萬年,而是已經凝聚了兆萬億年之久,甚至已經半能量化的‘樹心’……
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故事’了,刑天鯉和子至,雖然只是在觀摩世界母樹傳遞過來的‘過往的畫面印痕’,兩人依舊能清晰感受到,紅衣道人看到這塊當做賭注的樹心后,那莫名的、出離的驚詫!
真正是……顛覆了概念啊。
直徑數萬光年的‘樹心’!
拿來煉丹,能煉成多少顆丹藥……拿來煉劍,能煉制多少億柄仙劍……
下一刻,紅衣道人動了。
四色劍光沖天而起,刑天鯉低聲嘟囔:“誅仙劍陣……”
子至也感慨了一聲:“誅仙劍陣……老子,見識過……”
四色劍光彌塞天地,頃刻間籠罩了方圓百萬光年之巨,湮滅一切大道,摧毀一切法則,泯滅一切‘有形無形概念’的恐怖劍意呼嘯著沖刷向了這株巨大無朋的世界母樹。
于是,世界母樹動了。
祂的一條最細小的,蜿蜒延伸了大概一億光年的小枝丫,輕輕的一晃,擋在了那恐怖的劍光狂潮前。‘嗤嗤’聲不絕于耳,超過十萬片翠綠的樹葉被摧毀,小枝丫被斬斷,一億光年巨大的枝條整個湮滅,化為混沌。
一擊,就是從這株世界母樹龐大的身軀上,湮滅了一條最細小的枝丫。
紅衣道人沉默許久,緩緩收起了劍陣。
那一部寶經,冉冉飄向了世界母樹,而世界母樹低沉的笑了一聲,那一塊巨大的樹心,也冉冉飛向了紅衣道人,虛空中,回蕩著祂渾厚而溫潤的聲音:“真是可怕的殺伐之術啊,殺伐,卻正是我沒有掌握的力量。”
“無數年來,面對外力的侵襲,我只能被動的防御,防御,以及無窮盡的生長,才是我唯一擁有的本能。”
“殺伐之道,真是讓人羨慕的力量。”
“謝謝你讓我見識了如此美妙的一劍,所以,這不是賭注,而是一件小小的禮物。不要拒絕,你們心知肚明,相比我的本體,這點樹心結晶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刑天鯉和子至清清楚楚的聽到這番話,兩人同時無語望天。
嗯,天空也盡是漫天的枝條和樹葉靜靜矗立,他們不管望向哪個方向,能看到的,也只有這株偉大存在的‘身影’。
光影,消散了。
渾厚而溫潤的聲音輕輕響起:“看到了么?通天道人一劍,無法將我砍成柱子……你們遠遠沒有他強大,連他萬億分之一的力量都沒有,所以,你們也不可能將我制成柱子。”
刑天鯉就斜了子至一眼。
老人家,您凈說一些不靠譜的廢話——偏偏這株世界母樹,卻是一個‘認真’的性子,還特意將這段記憶中的賭斗畫面播放給兩人觀摩。
哎,哎。
數萬光年之巨的樹心,對祂而言,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刑天鯉終于明白了,為什么他在泰蘭星的時候,隨手造化出一些阿堵物,通過蘇菲、瑪索她們獻祭,居然就能換來一根三百丈長的先天甲木!
感情,這位爺,真是‘不缺錢’的主兒。
三百丈長的先天甲木,對于祂來說,其‘價值’,甚至比不上一個成年糙漢子,每天自然脫落的頭皮屑值錢罷?
刑天鯉嘆了一口氣,朝著世界母樹稽首一禮,正要說話。
一縷翠綠色的神光,突然從極其遙遠的虛空中蜿蜒縮回,這條寬達百萬里的神光,宛如一條‘細細’的繩索,從無比遙遠的虛空中,強行拖拽著一顆直徑超過十億里的巨行星,快若閃電般縮了回來。
刑天鯉看著這顆十億里巨大的巨行星,重重的吐了一口氣。
真是莫測的大道法則啊,如斯巨大的,主體以巖石、金屬組成的星辰,是如何維持這般形態的?
搖搖頭,他看向了世界母樹:“晚輩明白了。”
體內,三百六十九口巨鼎齊齊震蕩,尤其是九口通天鼎更是膨脹到萬丈大小,無數條輝煌巫光升騰,青銅色的巫光甚至透出了刑天鯉的身軀,將他染成了一尊古樸的青銅色雕塑模樣。
巨鼎中,一道道龍鳳盤繞的粗壯金光急速燃燒。
刑天鯉瘋狂引動自身法力,手指處,‘斡旋造化’神通配合‘點石成金’之術傾力施展,一道道曼妙的金光呼嘯著落下,命中了這顆星辰表面一塊塊碩大的大陸。
以刑天鯉如今的修為,一道金光落下,方圓十萬里的陸塊,就迅速凝成一塊純金。
大汗淋漓,刑天鯉喘著粗氣。
他在一彈指間,就將自身所有法力揮霍一空,換來的是,這顆直徑十億里的巨大星辰,將近百分之一的體積,變成了一塊純金。
刑天鯉和子至清晰的感知到,世界母樹的身形‘微微一滯’。
這種感覺,真的就好像一頭憨厚、淳樸的大狗子,歡天喜地的蹲在門口迎接主人的歸來,當祂搖頭擺尾的看向主人的手掌,巴望著主人能取出一塊油乎乎的豬蹄膀的時候……主人丟下了一根豬毛!
這種想法,有著極大的不尊敬。
但是無論是刑天鯉還是子至,都莫名的涌出了同樣的感受。
實在是,這株世界母樹,祂的‘表情’,祂的‘肢體語言’,實在是太生動了,而且祂的一切‘感情流露’,都是如此的自然而然,如此的‘自然奔涌’,絲毫不‘掩飾’,從不‘遮遮掩掩’。
或許是因為祂太過于巨大,太過于強大,‘掩飾’和‘遮掩’,于祂根本沒有任何的意義罷?
“抱歉,前輩,讓你失望了。貧道最大的能為,只是如此了。”刑天鯉用力的舔了舔嘴唇,下意識的朝著遠處望了一眼。在不知道多遠的虛空中,那面直徑百萬光年的寶鏡,是如此的恢弘奪目。
刑天鯉真的想哭。
寶鏡什么的,直徑一尺,最大三尺,就算是重器了。仙家法寶,以法力駕馭之,哪怕是三寸大小的寶鏡,一念之間,都能化為直徑千里、萬里的巨物,光耀萬里,斬妖除魔。
但是本體沒有經過任何法力加持,其本體真正的直徑,就超過百萬光年!
喂,親愛的主宰大人,是哪位給您傳授的,煉制這般巨物的法門?這,這,這,你不覺得,這寶貝大得有點離譜,實在是有點離譜了么?
且不說這般巨物的煉制難度,嗯,以您的實力,難度什么的,都不說了。
沒有任何法力加持下,直徑超過百萬光年,厚度都懶得再提了……您煉制這面寶鏡,得消耗多少材料,您想過沒有?
如果您是在一個正經的、正常的宇宙時空,掏空無數星辰,總能拼湊出足夠的金銀材料。
可是您老人家占據了這一方虛空,在您的無窮大道的影響下,您的力量輻射范圍內,天地大道都被同化了,木之大道凌駕一切之上,您沒發現,您的眷屬部族居住的那些星球,金屬礦脈的含量是如何的微乎其微么?
星夜、星月的族人,他們使用的兵器,九成九的兵器都是用木頭鍛造的!
“貧道實力低微,怕是無法幫您了。”刑天鯉大致摸清了這株世界母樹的脾性,他直接吐槽道:“您的這件寶貝,體積太過于龐大,耗費的材料,以貧道的見識,完全無法判斷需要耗費多少……您現在,祭煉這件重器,完成多少了?”
世界母樹很郁悶的嘟囔了一聲:“大概,兩成五分,總是有的。”
刑天鯉和子至幾乎絕倒。
開什么玩笑?
如斯巨大的一面寶鏡,你才完工了兩成五分?哎,哎,哎……
世界母樹嘆了一口氣:“沒辦法,通天道人教我劍道,和我本心不符,完全學不會啊……玉清先生傳我煉體護法、降魔衛道之術,我本體太過于龐大,什么‘九轉玄功’,根本無連我一片樹葉也淬煉不得……”
“還有兩位先生,傳我‘佛陀金身’、‘輪回涅槃’的秘法……咳,同樣學不會。”
“倒是道德先生妙法無窮,他給了我一顆‘秘寶種子’,只要以秘寶種子為核心,向內投入足夠的材料,就能自然而然的生長出擁有無上殺伐、破魔之力的寶貝。”
“但是我的本體,太龐大,太小的寶貝,運用起來,時常會被弄丟了。”世界母樹老老實實的吐槽道:“通天道人,把他的四柄劍借我耍過一次,我還沒用勁呢,四柄劍就被丟出了老遠,差點沒能找回來……太小的寶貝,我根本無法運用。”
“這般大小的寶貝,已經是我能‘自如駕馭’的極致了,再小、再輕,一不小心,就會被我一口氣又給打飛了。”
刑天鯉和子至干笑。
是啊,您的本體,太龐大,太強大了。
就好像一尊身高十萬里的巨人,他當然要扛著一柄數萬里長的巨劍,才能匹配他如斯龐大的身軀——你給一尊十萬里巨大的巨人,一根繡娘的繡花針當做武器,他一不小心,真的會一個噴嚏,就將那根繡花針噴出不知道幾百萬里,哪里還找得到?
道理,是這個道理。
但是,直徑百萬光年的寶鏡,只是完成了兩成五分啊。
你還要多少材料才行?
不要說一個刑天鯉,就算是一百萬個刑天鯉,被你榨干了,也沒辦法用‘點石成金’和‘斡旋造化’的神通,給你制造出足夠多的黃金、白銀嘿。
“你現在,是很弱,但是我也沒指望,你現在就能幫我多大的忙。”世界母樹慢吞吞的說道:“你是過去的萬分之一個睡眠周期以來,我遇到過的唯一一個會點石成金之術的人……所以,雖然你現在很弱,但是起碼有了指望嘛。”
“嗯,用那兩個口口聲聲‘慈悲’的家伙,身邊的兩個光頭晚輩,自稱阿難、迦葉的話來說,‘法不輕傳’,卻不能‘賣得賤了’……規矩,我懂!”
刑天鯉和子至的臉色變得極其詭異。
‘法不輕傳’,‘賣得賤了’?
這話聽著,咳咳……
還有,‘規矩、我懂’……這話從這位主宰的口中飄出來,怎么充斥著濃濃的維和氣息呢?
什么規矩?
您究竟懂了什么啊?
一聲清嘯傳來,世界母樹的一條長達三億光年的細小枝丫突然自行折斷,這根枝丫‘嘭’的一聲炸開,化為絲絲縷縷的翠綠色神光,注入了刑天鯉身體。
造化。
不可思議的大造化。
子至眼睛都瞪大了,他扯著嗓子高呼:“前輩,前輩,小王呢?”
世界母樹分出一縷神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子至:“你會點石成金么?”
子至閉上了嘴。
他會用大銅鉞劈人,他會用大拳頭砸人,他會用粗壯的大腿踹人……但是,他就是不會點石成金……以他堂堂商太宗的身份,他缺錢么?他會缺錢么?他既然不缺錢,他干嘛去學習那些瑣細又沒有屁用的神通啊?
點石成金,能打死人么?
他的大拳頭、大腳丫子、大銅鉞,瘋狂的毆打敵人,不過癮么?
“規矩,我是懂滴……這位小道友會點石成金,我自然樂意給他一份造化……買賣公平嘛,這可是阿難、迦葉教給我的道理,我學會了啊。”
“你不會點石成金,我當然一片樹葉的好處都不會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