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赤練,從軟榻上暴起。
左手捂著肚皮,右手拎著一柄奇形蝎尾鞭,蕩起一抹淡淡的甜香,直奔刑天鯉面門抽了下來。尖銳的蝎尾刺寒光閃爍,直刺刑天鯉的太陽穴。
區區,天仙圓滿!
刑天鯉冷眼看著相柳赤練,任憑蝎尾鞭了過來——這一次,他甚至都懶得用肉身抵擋,而是任憑紫綬道衣自行護住,重重紫氣如朝日初升,綿綿密密,護住周身。蝎尾鞭重重落下,無聲無息,被紫氣一蕩,蝎尾鞭所有力量悉數消散。
相柳赤練愕然看著刑天鯉。
刑天鯉譏誚道:“就這點力氣?你們相柳家的娘兒,果然和你們相柳家的爺們一樣,軟塌塌的?連貧道護體道衣都破不了,還想著和貧道過招不成?”
紫綬道衣輕輕擋了擋,衣袂亂飛,很有點抓狂之意。
得了這么多好寶貝進補,紫綬道衣自身品階,已經快要晉升金仙器……而祂更是吸收了一部分先天甲木的先天本源,自身的潛力,也有了一絲先天靈寶的韻味。
如此重器,對于任何一個‘正經’的修道者而言,都是何其珍貴的護體至寶?
偏偏,祂攤上了刑天鯉這么個主子!
他的身子骨,是真的硬朗啊!
紫綬道衣抓狂,一片片紫色云煙不斷翻滾而出,紫氣如洪流,翻滾間化為磨盤旋流,將蝎尾鞭死死束縛在內。‘咔嚓’聲中,紫綬道衣爆發出可怖的卷殺之力,直接將相柳赤練手中長鞭扭成了一寸寸碎片。
相柳赤練駭然,倒退,嘶聲驚呼。
什么鬼?
這件護體寶衣,怎么爆發出了如此可怕的‘殺傷力’?你是防御仙器,你不是攻伐之寶啊!
刑天鯉則是撫掌大笑:“妙啊,真是妙啊,嘿,就是這般模樣!”
對啊,護體道衣,誰說只能護體?
拿來攻伐廝殺,不也是絕妙之物?
太乙仙魂一陣陣閃爍,周邊懸浮的一枚枚道果,不斷有大量和殺伐相關的道紋綿綿而生,化為流水,注入紫綬道衣。
九口通天鼎中,尚未完全吸收,來自三月世界的九顆碩大晶石,也被通天鼎切割了一部分,直接送入了紫綬道衣體內——通天妙竹和紫綬道衣,本來就是同源共根之物,二者本為一體!
紫綬道衣內部,生生雷鳴不絕于耳。
一縷縷極細的,宛如劍芒的寒光在紫綬道衣表面縱橫交錯,編織成了無數經緯紋路。更有雷光涌動,火焰升騰,五色神光流轉之間,紫綬道衣從原本純粹的深紫色,漸漸鍍上了一層瑰麗輝煌的七彩色澤。
相柳赤練已經一聲大吼,她張開嘴,絲絲縷縷若有若無的暗香流蕩。
方圓數里范圍內,可怖的巫毒侵染。
紫綬道衣表面升騰起數尺高的紫金色烈焰,此乃道門至高的煉魔真火,對于肉體凡胎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但是對于一切邪祟,如毒、蠱、陰、邪、魔、鬼等,有著堪稱滅絕性的毀傷力。
所有巫毒,距離刑天鯉還有數尺遠,就被煉魔真火焚毀無形。
相柳赤練的身體晃了晃,驚駭莫名的看著刑天鯉。
圍著李魁勝的十幾條壯婦則是一聲吶喊,她們紛紛掏出一柄柄淬毒的長劍,團身朝著刑天鯉撲了上來。重劍呼嘯,帶起了一抹抹刺鼻的腥味。
刑天鯉任憑她們重劍劈砍,劍鋒落在他身上,只聽‘咔嚓’聲不絕于耳,一柄柄重劍紛紛折斷,這些壯婦被反震之力震得手臂崩碎,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向后倒飛了出去。
“蚍蜉撼山,可笑,可笑!”刑天鯉看著坐在一旁,端著酒杯一動不動的李魁勝,愕然道:“李叔兒,趕緊簽了這休書,隨我走罷,你莫非真要和她過日子?”
搖搖頭,刑天鯉長嘆道:“你真要給我找嬸子,南潯鎮里,知根知底、家風清正的好人家大姑娘,給你找百八十個,又有何難?你找這么個玩意兒……”
刑天鯉看著相柳赤練那張形如鴆鳥,頗為陰戾的面龐,極其厭惡的撇了撇嘴。
這張臉,大白天的看著就夠夠的了。
四面八方,呼嘯聲不斷,光焰隱隱,狂風大作,各色奇異遁法帶起諸般異象,彈指間,古三家盡有大批高手趕到。
四面八方,各家勢力涇渭分明,各自站定,相互間保持著極其微妙的間距,一個個神色頗為怪異的盯著刑天鯉等人。
人群中,相柳白蝰從幾個身形高挑,神色陰鷙,周身隱隱有寒氣升騰的老人身后轉了出來,極其豪放的大笑了三聲:“小李子啊……”
‘嘭’!
‘小李子’三個字剛剛出口,刑天鯉就一拳轟碎了空氣,朝著相柳白蝰打了過去。
相柳白蝰身邊,一名高挑、精瘦、有著一支大鷹鉤鼻的老人怪笑一聲,猛地一步攔在了相柳白蝰面前,輕描淡寫的一掌按向了刑天鯉的拳頭。
巨響。
慘嚎。
故作高人狀的老人,手掌被一拳轟得粉碎,刑天鯉的拳頭快若閃電,在幾個相柳家老人的驚呼謾罵聲中,猛地落在了相柳白蝰的腦袋上。
只是,想象中相柳白蝰被一拳爆頭的場景并沒有發生,刑天鯉這一拳,只是很普通的‘輕輕一拳’,打得相柳白蝰兩排大牙崩碎,面頰骨凹陷,身體打著旋兒向后飛出去了十幾丈遠,卻沒真個對他造成致命的傷害。
“放肆!”幾名相柳氏老人齊聲怒吼,他們周身氣血波動,氣血狼煙沖起來數百丈高,暗紅色的茫茫氣血中,隱隱可見一頭相柳法相若隱若現。
幾個老人一聲大喝,從袖子里擎出各色玉刀、石刀,乃至是骨刀、骨杖,齊齊向刑天鯉轟殺而來——有自家兄弟被刑天鯉一拳轟碎手掌的前車之鑒,他們倒是不敢近身肉搏,而是紛紛選擇了動用巫咒咒殺。
森森巫咒帶著可怕毒蠱,鋪天蓋地涌向刑天鯉。
漫天腥風毒火中,更有一縷縷細小的宛如蛇影的幽光,口中叼著細細的綠豆大小的骷髏頭,帶著刺耳的尖嘯聲直刺刑天鯉周身致命要穴。
黑帝骷髏突兀的從刑天鯉身后竄了出來,直徑數丈大小的黑帝骷髏,之前一直就懸浮在刑天鯉身后,但是祂自身頗有神異,品階遠超在場所有人,古三家在場這么多高手,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祂的存在。
黑帝骷髏狂笑,張開嘴深深一吸,頓時漫天巫咒盡被祂一口吞下。
幾個相柳氏老人面色驟變。
他們被吞噬的,不僅僅是自己放出的巫咒,黑帝骷髏更是循著巫咒和他們之間的聯系,直接吸附住了他們的精血和巫魂。祂就好似一個巨大的黑洞,可怖的吞噬力量爆發,輕輕松松就撼動了這些相柳氏老人的根本。
慘嗥聲中,精氣神宛如山崩一樣崩塌。
幾個相柳氏老人本來長年累月和諸多可怕的毒蠱打交道,他們的身形瘦削,完全沒有正經大巫那般氣血充沛、肌肉雄壯的模樣……黑帝骷髏的吞噬之力何其恐怖,只是一彈指間,他們的精血就被吞噬七成,巫魂更是被干掉了三成左右。
幾個老家伙直接瘦得皮包骨頭,甚至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周古三家的高手齊齊喧嘩——如此兇厲的巫器,刑天鯉是從哪里弄來的?
更有來自大虞、大夏、大商的巫家長老,一個個目露奇光,帶著一絲不可見的貪婪,極其深邃的朝著刑天鯉望了過來——刑天鯉去了三月世界,那是曾經古三家的聯軍最終失聯的世界。
這黑帝骷髏,分明是巫家重器,難不成,是曾經古三家的高手們遺留在三月世界的遺物?
如此說來,這件重寶的所有權,就要好生的斟酌一二啦!
刑天鯉還沒吭聲,黑帝骷髏已經感受到了這些老巫們對自己的覬覦之心,又是一陣極其難聽的‘桀桀’怪笑,黑帝骷髏猛地膨脹到百丈大小,然后狠狠一吸氣。
在場的所有巫族高手,但凡目光中流露出對黑帝骷髏的貪婪之心的,所有人精血驟然浮蕩,巫魂震蕩中,甚至和肉身脫離,被生生牽扯出了肉身之外,尋常人肉眼都能輕松看到這些老巫被牽扯出來的巫魂。
彈指間,在場數百名實力最弱也是天仙的老巫,精血流逝三成,巫魂折損一成以上。
他們一個個氣血虧空,面色慘淡,下意識的祭起了各色護體巫器,倉皇的向后遁走。
黑帝骷髏高懸刑天鯉頭頂,煞氣沖天,戾氣蓋世。
刑天鯉通天御靈幡輕輕一抖,高懸焚天城上方,由數千萬甲士兇鬼、數億鬼奴組成的山海巫陣冉冉顯形,可怖的大陣之力橫壓八方,鎮壓宇宙,焚天城內,天地法則驟然凝滯,整個世界都好似被一塊琉璃水晶徹底冰封!
在場眾人,齊齊色變。
之前山海巫陣潛藏不出,大陣和天地宇宙完美融合,就端的沒人發現這座巫陣的存在。
現在巫陣突然顯露真身,所有人全都嚇了一大跳。
整個三月世界,有多少不死浪蕩者?
起碼以萬億計罷?
這些家伙,盡被刑天鯉降服、凈化,收進了通天御靈幡。如今刑天鯉麾下,通天御靈幡中,所有來自大秦的甲士兇鬼,還有后來收取的那些鬼奴,人手一具不死浪蕩者的肉身。
最弱,也相當于體修天仙大圓滿的肉身啊!
高空中,密密麻麻,數以億計天仙級的體修鬼奴,就這么站得整整齊齊……他們一個個低著頭,面無表情,眸子里閃爍著深邃幽光,直勾勾盯著這些圍住了刑天鯉的古三家所屬。
數以億計的……天仙?
還是最難纏的體修天仙?
還是組成了大陣,更有六十四件鎮族級巫族至寶作為陣眼,鎮壓整個大陣的體修鬼仙?
其中更有一些甲士兇鬼中的大將,曾經的古秦大軍中的將領,他們得到刑天鯉的刻意栽培,他們占領的肉身,可是那些不死浪蕩者中,最強橫的存在。
肉身強度,直達太乙境巔峰,幾乎要突破大羅境界!
要不是三月世界的天地法則異變,黑日、黑月的邪力污染整個世界,對這些不死浪蕩者也造成了極負面的影響,這些家伙的肉身,怕是早就突破了大羅境。
饒是如此,也已經足夠可怕。
太乙巔峰境的肉身……數量不多,不過‘區區十幾尊’而已,他們就這么靜靜的站在大陣核心處,氣息含而不放,也已經猶如一座座大山,沉甸甸的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
窒息。
極度的窒息。
這些古三家中,實力達到了天仙、金仙境的高手,還能勉強站直了身體,那些如趙青苘這樣的天潢貴胄,好些人甚至實力只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境的存在,他們早就翻著白眼昏厥了過去。
所有的壓力,全都凝聚在皇城上空。
偌大的焚天城,普通百姓那是絲毫沒感受到這座巫陣,還有組成巫陣的這些甲士兇鬼和鬼奴的壓力……唯有這些古三家的倒霉蛋,一個個生得或者英俊瀟灑,或者天香國色的世子、千金們,一個個軟塌塌倒在地上,更有人被逼得臭屁滾滾,屎尿齊流,委實狼狽。
一聲慘嚎突然響起。
剛剛被刑天鯉打爆了手掌的相柳氏老人,正咬牙切齒,催動精血,讓手掌重新生長出來。卻一個不防,被莉莉絲竄到了他身后。
從骨子里就對古巫充滿了恐懼,卻又充斥著異樣仇恨的莉莉絲,見到這相柳氏老人被重創,已然生出了極兇惡的心思——趁他病,要他命,她竄到老人身后,狠狠一口咬在了老人脖頸上。
相柳氏這些老人被黑帝骷髏震懾,更被抽走了大量精血和巫魂,實力虛弱到幾乎風吹可倒的地步。莉莉絲一口咬下,老人脖頸破開,體內精血幾乎是‘嗤’的一聲,直接被莉莉絲抽干!
莉莉絲嘶聲歡嘯。
老人重重倒地,渾身抽搐,幾乎變成了一具皮包骨的木乃伊。
要不是大巫的生命力著實強橫,莉莉絲已經直接將老人擊殺。
“滾!”一名相柳氏老人嘶聲尖嘯,他左手一翻,一塊黑玉打磨而成的玉鏡騰空,光可鑒人的鏡面毒霧翻滾,九條通體漆黑的大蛇從鏡面中噴出,化為極惡毒的巫咒直撲莉莉絲。
莉莉絲又不是正經血肉之軀,見到老人發飆,她身體一晃,頓時散成了漫天血光,一個旋轉,就回到了刑天鯉身后,重新凝成了真形。
她得意洋洋的舔舐著嘴角的血水,‘咯咯’笑道:“至高無上的主人啊,需要莉莉絲將他們全部抽干么?呵呵,他們雖然看上去很老,但是他們的血,可比年輕的處女還要稚嫩可口,真是……太鮮美了!”
莉莉絲笑得無比燦爛。
一名相柳氏老人急忙湊到了幾乎被抽干的老人身邊,忙不迭的掏出了幾顆色澤青綠的丹藥塞進了老人體內。丹丸入體,龐大的藥力擴散開來,一波波雄渾的丹力填注骨髓,一滴滴精純的精血快速生成。
幾乎僵斃的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身體抽搐著,迅速恢復了元氣。
只是,他們之前的驕橫、驕狂,以及陰戾、歹毒等諸多負面情緒,此刻蕩然無存,他們一個個極其和善的笑著,向刑天鯉輕輕點頭。
“是,碣石公回來了啊?”
“我相柳氏和刑天氏,乃是巫族一脈……”
刑天鯉打斷了這些相柳氏老鬼的廢話:“李叔兒,趕緊簽了休書,和他們斬斷了干系就是。你怎么還是一動不動的?”
黑帝骷髏內,低沉的笑聲響起。
拎著酒葫蘆,大口大口灌著美酒的黑日教首竄了出來,身后跟著巫甲等十名實力已經恢復到巔峰狀態的大長老。
這些黑日教會的大長老,在三月世界那等兇險之地,自身修為都達到了太乙境。
在刑天鯉用凈世白蓮,凈化了他們體內的邪祟污染后,他們的實力突飛猛進,已經隱隱有突破大羅境界的征兆——他們不聲不響,只是一字兒排開站在刑天鯉身后,其可怕的氣息,就再次讓在場所有人驟然色變。
和那些搶占了不死浪蕩者肉身的甲士兇鬼還有鬼奴不同,巫甲等十個大長老,他們可是活人,真正的高階修士。
一具強悍的肉身,無論煉制成傀儡,又或者用其他的法門加以御用,都有法子可想,盡有各種手段將其破壞掉。
但是真正活著的,依靠自身努力,修煉而成的太乙大能?
得了,非同階大能修士,不能抵擋。
眾人心頭,無數念頭迅速變幻,好些人已經滿臉帶笑,極其和善的沖著刑天鯉微笑頷首,甚至已經開始盤算著將自家女兒、孫女,塞給刑天鯉做小的如意算盤。
黑日教首竄到了李魁勝身邊。
她手掌一翻,在李魁勝的腦門上輕輕一拍,手掌抬起的時候,九根極細的黑氣凝成的長針就被黏在她掌心,被她硬生生的拔了出來。
“他體內三尸被這鬼門絕魂針克住了。”黑日教首撇了撇嘴,極其不屑的說道:“這手法,真臟……這大胡子,粗鄙顢頇,居然有人饞他的身子,用這法子制住了他?”
九根鬼門絕魂針一出,李魁勝面皮驟然一陣通紅。
他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惡狠狠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吐血的相柳白蝰,仰天怒罵了一通極其骯臟的臟話,抓起刑天鯉給他擬定的休書,也不看里面的內容,咬破了指尖,就在上面血書了自己的名號。
“總教頭,以后,咱們的交情,算是絕了!”
“嘿,你們相柳立國一事,也別找我……這個相柳國的第一任國主,我也是絕對不會擔任的……那孩兒,啊呸!”
李魁勝跳著腳罵道:“老子哪怕去找一個青樓里從良的溫柔婦人,也不會找那歹毒、惡心的丑老婆子……哇呀呀!”
李魁勝氣急敗壞,氣得直翻白眼,硬生生氣得昏厥了下去。
相柳氏在場眾人臉色驟變。
其他古三家,以及虞、夏、商三家中,各大巫族的人齊齊搖頭,紛紛鼓噪、跺腳,紛紛發出了譏誚起哄的大笑聲。
相柳氏的這活兒,干得真糙!
唯有在場的大虞中,燭龍、九陰、蓐收、句芒等幾個最古老巫家的代表,一個個神色莫名的沖著黑日教首看了又看。
鬼門絕魂針,這門霸道的巫法,在虞、夏、商三家中,也沒幾個人掌握的。
黑日教首如此輕松的破解了這門巫法……她的來歷么,就值得斟酌了——真是當年古三家聯軍,在那異界留下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