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第九十三章 東臨碣石(下)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巫風

  大袖飄飄的羋湘君,昂著脖頸,宛如一只驕傲的大白鵝,邁著優雅、端莊、如行云流水的小四方步,不緊不慢的行了進來。

  他目光如深湖,在一群被家丁包圍的老大夫身上掃了一眼,就釘在了刑天青書和張氏身上。那枚雙螭龍的玉玨繞著他緩緩旋轉,不斷灑落一縷縷黑白二色的陰陽氣機,絲絲縷縷的黑白光氣繞著羋湘君,在他身邊交織成了一枚直徑丈許的立體太極印。

  “嗯?鬼巫咒?”羋湘君嗤笑道:“什么仇,什么怨?鬼巫咒,鬼巫咒,被下咒者,體內百鬼纏繞,日日夜夜折磨靈魂,吮吸精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斷遭受諸般幻象帶來的地獄刑罰!”

  羋湘君贊嘆道:“這是太古巫殿的秘術呵,自大商覆滅,大周崛起,巫殿勢力一落千丈,數脈巫殿南遷至我楚國,留下的傳承卻也殘破不堪。”

  “僥幸,這鬼巫一脈的傳承,于我楚國,倒是保存得比較完整。”

  羋湘君撫掌贊嘆,隨之雙手結印,踏著曼妙的祭祀步伐,繞著刑天青書和張氏跳起了極其美妙,隱隱有幾分女子妖嬈之魅惑,又充斥著莫名蠻荒氣息的祭祀舞蹈。

  他口誦巫咒,嘴里念念有詞‘少司命’之神靈名諱。

  一絲絲奇異的氣機從羋湘君體內擴散開來,玉玨散發出的黑白氣機,就在他身邊急速滾蕩,隱隱凝成了一道高有十幾丈,身形半透明,身披極尊貴的黑袍,上有日月輪紋,手持大印、令劍,面容模糊,被一團陰冥之氣覆蓋的男子身影。

  虛影低頭,雙眸如皓月,森森幽冥玄光籠罩刑天青書和張氏。

  羋湘君低聲嘟囔:“少司命,少司命……嘻,這老婆子居然被鬼巫咒感染?嘖,這里面,可就有趣了嘿!”

  虛影手中大印發出奪目光芒,朝著刑天青書和張氏輕輕一卷,他們體內頓時發出凄厲的鬼哭狼嚎聲,肉眼可見數十條身形介于若有若無之間,身披骨甲,生得猙獰異常,通體寒氣極濃重的陰鬼,哭喊著從兩人體內竄了出來。

  羋湘君一聲清嘯,身邊玉玨放出縷縷黑氣,纏繞在了這些陰鬼身上,硬生生將它們拖拽進了玉玨中。他輕聲笑道:“好,好,好,有了你們,就不愁找不到你們背后的主子。什么仇,什么怨啊?”

  “既然能施展鬼巫咒,想來也是古三家正統傳承,既然有如此實力,將此二人直接斬殺,卻也便利,何必用鬼巫咒苦苦折磨?”

  羋湘君搖頭道:“可見,此獠也是個心狠手辣的歹人。”

  幾個黑衣人齊齊歡笑,紛紛點頭,贊嘆羋湘君所言極是——施展鬼巫咒的,定然是個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他們身為楚國這一代甲子行走的幕僚,定然要輔佐羋湘君,匡正天地正氣,撥亂反正、鏟除惡人則個。

  刑天青書和張氏齊齊打了個寒顫,他們皮膚下蠕動的血管漸漸平復,皮膚恢復了原本的色澤。他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體一抽一抽的,黑色的眸子漸漸變得黑白分明,終于恢復了神智。

  張氏突然想起了剛才她說過的那些話,她‘嗷’的一聲怪叫,掏出一張手絹鋪在了臉上,扯著嗓子嚎起了喪:“老天爺,剛剛是鬼迷了心了,姑奶奶我……不,妾身……不,老身我,是不能活,不能活了啊!”

  “嗚嗚,都是莫須有的事情,老身從未做過那等歹事。”

  “老身,老身也是大家出身,家風清白,立身清正,怎可能作出那些事情?都是鬼上身,鬼上身,讓老身胡言亂語,說了那些見不得人的污糟話!”

  張氏一把抓住了身邊的一個大丫鬟,厲聲道:“翠環,是不是?是不是?老身可有做過那些事情?你是老身的心腹人,老身生平的事情,你知道的!”

  那大丫鬟急忙點頭,忙不迭的點頭,急促的說道:“是極,是極,夫人她最是慈悲,最是慈憫,最是寬厚待人,那些事情……都是鬼迷了心,是鬼說話,和夫人半點兒干系都沒有的!”

  羋湘君和幾個同伴微笑不語。

  楊天驥和穆里瑪面色極冷厲。

  是鬼迷了心胡言亂語,還是在鬼魅之力的操縱下,說出了這輩子做過的見不得人的事情……真相如何,他們這些大修為者還是能分辨的。

  一窩亂七八糟的人,做了一攤子亂七八糟的事情。

  不過,楊天驥和穆里瑪能說什么呢?刑天青書和張氏,是他們的自己人……大玉朝的達官貴人,做過的出格的、離譜的丑事,比他們過分得多得多的應有盡有,刑天青書和張氏造的這點孽,算個屁啊?

  羋湘君么,則是充耳不聞。

  刑天青書和張氏是好人還是壞人,和他有什么關系?反正,他只要敲定、落實了對他們下咒之人是惡人,就可以啦。

  如果下咒之人,是太古三家虞、夏、商這一代的甲子行走,那就最好不過了。

  羋湘君手指輕彈身邊懸浮翻滾的玉玨,心中雀躍不已——身為大周年青一代最杰出者,他代表楚國,擊敗了所有的競爭者,奪取了甲子行走的資格。

  他很想見識見識,其他古三家的甲子行走們,都是什么樣的實力,都有什么樣的手段!

  “你們,還有一位郡主,也是同樣的毛病罷?”羋湘君輕笑道:“將她搬出來罷?趕緊治好了她,想必,給他們下咒之人,知曉自己的咒法被破,也就會有接下來的動作了。”

  羋湘君看向了楊天驥、穆里瑪,以及面色驚恐之色,誠惶誠恐猶如見到神靈臨凡,幾乎要跪在地上大禮參拜的嚴厚德等士紳富豪:“記住了,本君助爾等度過難關,甚至可以幫爾等追回損失的財富……爾等,需知感恩,一切收益,本君要拿走七成。”

  穆里瑪、楊天驥臉色更加的難看——混賬東西,你敢拿走七成?

  穆里瑪心里暗自嘀咕,瘋狂的祈禱自家的親大哥,曾經的那位‘第一巴圖魯’老大人,趕緊帶著族中的精銳趕來,有了他坐鎮,自家才有底氣。

  而楊天驥的想法則是很簡單——他很想化為原形,狠狠地在羋湘君的屁股上咬一口。

  奈何,羋湘君有至寶護體。

  這小子,修為大概也就是剛剛登臨人仙,乃是最低等的陸地神仙的境界。奈何他這玉玨的威能過于宏大,楊天驥盤算良久,隱隱覺得,自己也不是對方的對手!

  是以,只能等機會了。

  楊天驥在心中發狠,有機會,他不僅要在羋湘君屁股上啃兩口,還要狠狠地咬斷他的小腿孤拐——啊呸,七成的利潤?真是敢開口啊。七成的利潤,那是多少金子、銀子?若是他楊天驥帶回去這么多金子銀子,族里的媳婦們,能多養活多少窩的狗崽子啊?

  而嚴厚德等人,則是忙不迭的連聲應諾。

  他們承諾,只要羋湘君為他們奪回被偷走的家族藏銀,只要羋湘君為他們奪回被劫走的兩批極樂香,他們只要發賣了所有極樂香后,所有收益,妥妥的給羋湘君七成,這一點問題都沒有啊!

  甚至,嚴厚德他們在暗自嘀咕——看起來,羋湘君比刑天青書和頤和郡主更靠譜,有著更深不可測的背景,若是他們能夠靠上羋湘君身后的勢力……乖乖,不得了哦!

  大江出海口。

  一條紅色繩索橫在江面,數十條萬國租界的艦船,懶洋洋的橫在附近,大群各國水兵,拎著酒瓶,趴在欄桿上,喝著酒,曬著太陽,吹著海風,逍遙快活得不行。

  紅色繩索一側,巨大的水上平臺張燈結彩,掛滿了紅色錦緞。金三嘆和大批官員,笑呵呵的在平臺上歡宴。有美酒,有美食,有當季的瓜果,有精致的點心,有高手樂師身穿古楚國風格的長袍,正循著古樂譜,敲擊編鐘,彈奏古琴。

  有身披白色長袍,頭戴白木高冠,生得清癯高挑的男子,模仿屈原大夫的模樣,在平臺上振臂高呼,一遍遍的誦讀屈原大夫留下的經典詩篇。

  這名男子每誦讀一遍詩篇,一旁就有數十名碣石郡頂有名戲班子里請來的各色角兒,扯著嗓子,‘咿咿呀呀’的伴隨著編鐘、古琴聲,大聲唱起了詩篇改成的戲詞兒。

  時不時的,歡宴的官員中,某位大員聽得興起,就一揮手,‘賞’!

  于是乎,就有官員的隨從,從一旁停泊的客船上,搬來一筐一筐的白銀,‘嘩啦啦’傾倒在這些賣力表演的樂師、戲子面前。

  歡樂。

  極其的歡樂。

  快活。

  極其的快活。

  權力和財富的綜合體,在這里醞釀到了極致。金三嘆等幾個地位最高的官員,已經喝得面皮通紅,他們比比劃劃的,已經定下了天文數字般的賭注。

  他們用自家行省未來一年的某個產業的產銷、出口的利益,押在了自家行省的龍舟上。

  對于普通百姓而言,這是動輒百萬,不可思議的,一百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

  對于金三嘆他們來說嘛……不過是一點點阿堵物罷了。

  贏了呢,自家又能置辦幾處大宅子,養幾個美妾,僅此而已。

  輸了呢,不過是自家領地上,未來一年的某個行當,經營上稍稍吃點虧,要大步讓利給最終獲勝者。但是這對金三嘆他們來說,又有什么妨礙呢?他們一個銅板的損失都不會有,無非是苦一苦百姓罷了!

  鑼鼓喧天,火銃聲、火炮聲綿綿而起,兩岸的百姓喧嘩鼓噪,聲浪一波波的傳來。

  前方大江水面,十幾條高速炮艇快速奔來,船頭上,有身穿勁裝的悍卒用力的揮動著紅旗,大聲的嚷嚷著什么。

  金三嘆等官員紛紛站起身來,朝著大江上游眺望了過去。

  這些高速炮艇的出現,就意味著,參賽的龍舟中,沖在最前面的那一條龍舟,距離終點線只有不到十里地了。以龍舟的速度,配合上大江的流速,也就是分分秒的事情,他們就能見到最終的獲勝者。

  四下里,大大小小的官船上,大群皮紅掛彩的士卒舉起了高高的竹竿,長達數丈的竹竿上,垂釣著一串串通體殷紅的大炮竹,只待冠軍龍舟沖線,他們就會點燃爆竹。

  于是,普天同慶。

  于是,萬民歡呼。

  于是,官老爺們就會矜持的給獲勝的龍舟隊伍頒發獎勵。

  于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聲勢畫卷,不就鮮活生動的演繹出來了么?

  就在金三嘆和其他幾個地位最高的官員,拿起熱毛巾用力擦拭面龐,又端起茶盞,準備洗刷一下口腔,待會去給奪冠的船隊發獎,順便發布一番慷慨激昂的盛世宣講時,他們身后,東邊的大洋上,高亢的汽笛聲如雷鳴一般綿綿響起。

  一條……十條……百條……

  一條條體積龐大如小山,大得駭人聽聞的主力艦艇,排著整齊的隊伍,宛如一座鋼鐵制成的山脈,不斷拉響汽笛,以無法阻擋的氣勢,朝著大江入海口駛來。

  那為首的近百條戰列艦啊,那體積龐大得讓人窒息。

  萬國租界,英吉士王國租界艦隊的兩條萬噸主力艦,也正停泊在出海口。但是這兩條萬噸級的主力艦,和這奔馳而來的近百條戰列艦相比,就好似一個學前班的孩童面前,突然站上了一個六尺高下的雄壯武夫!

  體積,噸位,乃至高聳的炮塔上,那一門門主炮的口徑,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高亢的汽笛聲,更是驚醒了金三嘆等人。

  他們齊齊站起身來,轉過身。

  猛不丁看到那黑壓壓一片,宛如烏云壓城一般飛馳而來的龐大艦隊,金三嘆‘嗷’的一嗓子,差點沒把自己的胡須給扯了下來,他嘶聲道:“這是,這是,這是哪家的艦隊?怎能,怎能,怎能……鐵甲艦,怎能造得如此巨大!”

  金三嘆身邊,也不全都是廢物。

  他身邊,他的總督府督標營的副將,一名頗為精悍的中年將領咬著牙,伸出手指頭,朝著附近的兩條英吉士萬噸主力艦,以及遠處急速奔來的那些戰列艦略略瞄了瞄,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大人,這為首的二十多條戰艦,噸位怕不是在五六萬噸上下!”

  “就算后面跟著的那些輔助艦船,噸位也和列國最強大的萬噸主力艦相當……甚至,有所超出!”

  金三嘆和一眾官員齊齊一揚身,差點就摔倒在地。

  金三嘆還沒開口,來自云夢行省,代表自家總督參加端午盛典的一名官兒就嘶聲怒罵:“放肆,簡直是胡說八道,五六萬噸的排水量?天下,怎可能有這般大的鐵甲艦?”

  “國朝傾盡全力,如今不過能制造三百噸的炮艇爾。”

  “英吉士,法璐仕,易多利,乃至圣羅斯諸國,且看他們的租界艦隊,最大的噸位,不過萬噸上下,已然是不可思議的艨艟巨艦。”

  “五六萬噸?如斯巨艦?人力呼?鬼神之力呼?粗鄙武夫故作悚然之語,意圖謀反呼?”

  這副將氣得面皮發黑。

  ‘謀反’?

  果然,讀書人心都黑。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而已,單單從外形來判斷,那二十多條沖在最前方的戰列艦,的確有著五六萬噸的排水量。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怎么就和謀反套上了關系?

  出海口附近,數十條租界艦隊的艦船上,有瞭望哨的水兵發出旗語。

  于是,數十條來自法璐仕、易多利、圣羅斯的艦船紛紛起錨,向著江北港口退避——他們的水兵發出信號,這支用不合理的高速飛馳而來,規模龐大得讓人絕望的艦隊,懸掛的是英吉士皇家海軍旗!

  而兩條英吉士主力艦,連同四條輔助艦船,則是歡天喜地的懸掛起了歡迎信號旗,同樣起錨,拉響了汽笛,朝著飛馳而來的自家艦隊迎了上去。

  剛剛駛出三五里地,六條英吉士艦船上,數十門副炮齊齊轟鳴,空包彈打得‘轟轟’直響,直接奏響了歡迎的禮炮聲。

  龐大的艦隊中,一條排水量將近七萬噸的母艦上,刑天鯉坐在艦長室內,正慢悠悠的清點著前些日子,刑天青書,還有他的那群‘商業伙伴’,抵押給自己的諸多不動產文書。

  數以百萬畝計的良田,數以千計的礦山,無數的林場、牧場、茶山、藥山,不知道多少的桑林、魚塘、藥田、鹽場,還有分布在十幾個行省,數萬處大大小小的商鋪和宅邸。

  嗯,當然,最重要的,是頤和郡主之前拿出來的,碣石郡整個郡治的戶籍皇冊、土地地契。

  其他的東西也就罷了,一旦將這碣石郡的地契兌現,那么從法理上,碣石郡就成了刑天鯉的私產,偌大的碣石郡,每一座山,每一條河,每一棵樹,每一根苗,都歸刑天鯉所有。

  當然,前提是,刑天鯉能夠兌現這份抵押才行。

  所以,刑天鯉就讓丘利爾配合,出動了這支規模龐大的艦隊,隨著他一路招搖,直奔平海城而來。

  三十條新式戰列艦,十條新式航空母艦,其他新式的重型巡洋艦、護衛艦、驅逐艦的,總數超過三百條。這般實力的艦隊,相信可以確保大玉朝的官員們,做一個‘誠實守信小郎君’!

  將所有契書清點了一遍,刑天鯉站起身來,透過艦長室的窗子,他已經能清晰的看到大江出海口,那塊碩大的赤紅色‘碣石’。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刑天鯉背著手,輕笑著:“哎,等我亮明了身份,接收了這些產業后……大玉朝會不會瘋一樣的想要弄死我?”

  “想來會。”

  “那就,來罷!”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