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山組的小頭目們齊齊驚呼。
一塊金條,就可以讓他們紅著眼去瘋狂殺死十幾個人,兩百塊大金條?他們連自己的親生爹娘都能賣給刑天鯉……哦,他們當中,大部分人的親生爹娘已經被他們給賣掉了啊?那就,妻子、兒女,甚至他們自己‘清白的身體’,也是可以賣的嘛!
熊山二郎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他昂起了頭,一副見過大世面的‘輕蔑’笑容,輕輕的搖了搖頭:“一塊金子,不過一斤十六兩。就算一百塊,也不過是一千六百兩黃金,兩萬多兩白銀而已,能做點什么?”
“一千塊呢?”刑天鯉微笑,他掏出了從奧格那里得到的,厚厚的一疊一千面額的鈔票,重重的拍在了矮桌上。他抓起一張鈔票,迎著燈光抖了抖,于是,鈔票正面,英吉士女王略帶魚尾紋的燦爛笑容,還有那一行刺目的數字,就映入了眾人眼簾。
‘嘭’!
幾個東云少女面皮酡紅,大腿一軟,不小心摔倒在地,甚至有人發出了極微妙的呻吟聲。
“還有這個!”刑天鯉掏出了從奧古斯那里弄來的個人本票,他抖了抖厚厚的一疊本票,特意將本票上的幾枚暗記水印指了出來:“見票即兌,不限額的英吉士皇家銀行本票……見過么?”
熊山二郎的氣息驟然變得急促。
他直勾勾的盯著那些鈔票,下一瞬,目光就轉向了那一本厚厚的本票。
他舔舐嘴唇,雙手下意識的按向了腰間的刀柄。他身后的一眾小頭目更是有人迫不及待的,將腰間佩刀拔了出來。就連那幾個看似嬌滴滴的東云少女,也不知道從哪里拔出了亮晶晶的三寸短刀,目光兇厲的盯著刑天鯉。
刑天鯉冷哼一聲,手中通天妙竹輕輕一揮,他身后數步遠的刀架上,一柄寒光森森的打刀無風自動,猛地騰空飛起,帶起一道凌厲的寒光,‘唰’的一下從熊山二郎的耳朵邊劃了過去。
熊山二郎的右耳被劃出一條細細的傷口,鮮血‘嗤’的一下噴了出來。
“你們,找死么?”刑天鯉小露一手,只希望這超凡的手段,能夠震懾這群東云人,讓交易回歸正道——他是不愿動手,白白耗費法力的。能用金錢解決的問題,他不愿意訴諸武力,畢竟這些錢來得便宜,而自身的法力,卻是辛苦積攢來的!
末法時代,能節省一點,就是一點!
熊山二郎卻突然暴起,他耳朵上的血水,好似打開了他骨子里所有兇殘野性的開關,他嘶吼著躍起,拔出幾乎和他等高的大太刀,掄起一道寒光,直劈刑天鯉。
他身后,十幾名熊山組頭目,還有刑天鯉身邊的幾個東云少女,齊齊吶喊,揮動兵器直撲了上來,一副將他亂刀分尸的架勢。
“我本將心向明月!”刑天鯉手指輕彈,‘鎮魂咒’、‘亂魂咒’、‘控魂咒’三咒齊飛:“奈何明月照溝渠……你們這些賤種,就聽不懂人話,做不來人事么?”
鎮魂咒,鎮壓神魂。
亂魂咒,混亂靈智。
控魂咒,打下徹底臣服的忠誠烙印!
只要三咒施展成功,熊山二郎等人,也就是任憑刑天鯉宰割的家畜啦。
鎮魂咒一出,熊山二郎等人齊齊昏厥。
亂魂咒一出,一眾人等七竅齊齊飆血。
控魂咒剛剛飛出,剛剛靠近熊山二郎等人的靈魂,熊山二郎等人就身體一抽,面色慘白如紙,渾身氣血散亂,氣息幾乎湮滅。
“一群雜碎,你們也太弱了!”刑天鯉急忙收手,彈指間三咒齊齊崩碎。他看著昏厥倒地,一個個身體直抽抽的熊山組眾人,輕輕的搖了搖頭。
末法時代,凡人的靈魂,也是如此的孱弱。
尤其是這些東云人,他們的肉體矮小,相對應的本源精氣也就比常人更顯孱弱,他們的靈魂,相比東國的普通人,也就更加的虛浮、弱小。
刑天鯉已經小心翼翼的控制了三咒的威能,但是,還是失敗了。
“這肯定不是道爺的手段太粗糙!”刑天鯉自言自語自我甩鍋。
原始巫經中,關于‘魂’、‘靈’的諸般咒法,都追求極致的強大殺傷力。這些巫咒,完全是奔著一擊致命、讓人萬劫不復、永世不得超生的路子去的。
所有巫咒,都透著一股子極度悍勇、極度原始、極度蠻荒、極度兇殘的韻味,好似巨靈天神掄起了足足有泰山一般大的巨斧,傾盡全力劈砍一頭洪荒巨龍。
這等巫咒,兇殘、狠厲、蠻橫、霸道,想要打死人,很輕松,想要控制人嘛,就要看承受攻擊的人靈魂是否足夠強大,祖宗是否積德,自己的命是否夠好。
換成修道人的手段,控制某人的靈魂,或許有一些‘循序漸進’的‘水磨工夫’,偏偏前世刑天鯉得到的修煉傳承,是正統的‘三清正道’,里面就沒有這些操控靈魂、把弄元神的旁門左道……他只能選擇原始巫經中,這些‘傻大黑粗’、‘兇殘狠戾’的巫咒。
剛剛三咒轟出,他已經收力了又收力,結果,還是差點將熊山二郎等人的神魂湮滅!
這就好像,原本給水牛、戰馬這等大牲口打上烙印的烙鐵,你拿去給一只毛毛蟲使用。哪怕你再小心,再謹慎,燒紅的老鐵靠近的一瞬間,這毛毛蟲也就焦糊了。
“真麻煩。”刑天鯉低聲的嘟囔:“道爺掏出真金白銀來,是正兒八經想要和你們好好做一筆買賣。你們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嚇,道爺的法力,一絲一縷得來不易,也都是真金白銀換來的啊!”
“嘖!”
刑天鯉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搖頭感慨道:“喬姆斯,果然是好命啊,被道爺折騰了一番,居然還是個囫圇個兒?嗯,他的塊頭比這些東云人要大得多,本源精氣充沛,靈魂也比他們要強出一些。”
刑天鯉目光一陣游離,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萬國租界的方向。
或許,喬姆斯作為英吉士的官員,他也曾經從奧古斯代表的勢力手里,得到了一定的好處?使得他的靈魂,比凡人要強出一些,才承受住了刑天鯉的那一番折騰?
搖搖頭,刑天鯉反手抓過一柄寒氣森森的打刀,掌心青銅色幽光旋轉,打刀迅速化為無形。一縷縷太初之炁被提煉出來,刑天鯉將其煉化后,將大鼎從中抽調出的雜質,化為一團混雜的熱流,分成十幾縷,打入了這些東云人體內。
熊山二郎等人只覺渾身一燙,一個個汗出如雨,紛紛醒轉,一臉莫名的坐直了身體。
這打刀殺戮極重,上面起碼附著了數十條人命,縱然是末法時代,這打刀上也凝聚了一絲極其兇厲的煞氣。刑天鯉將打刀消融,逆溯的太初之炁歸屬自身,而其他的邪氣、煞氣、諸般駁雜之氣,悉數注入熊山二郎等人體內。
看看熊山二郎等人此刻面皮紅潤,一個個頭頂熱氣升騰,好似精神旺盛的樣子。
實則那一縷邪氣、煞氣,已經攻伐了他們的生機精元,不出半月,他們就會逐漸的重病纏身,最多一月之內,就會精血匱竭而死。
在這半月中,因為這一縷外來氣息的刺激,他們的生機會‘烈火焚油’般極致絢爛,無論是體能還是精力,全都會達到某個極致。
蘇醒過來的熊山二郎等人,雖然沒有被‘控魂咒’操控,但是他們的靈魂,齊齊記住了剛才幾乎魂飛魄散的絕大恐怖。此刻,悄然正坐在他們面前的刑天鯉,在他們看來,簡直猶如傳說中的神明一樣高高在上,不可冒犯。
就好像被馴獸人瘋狂毆打過十八遍的野狗,熊山二郎等人剛才的兇悍、兇厲全都消失了,一個個擦干凈了臉上的血水,畢恭畢敬的跪坐在了刑天鯉面前。
“尊敬的殿下,請饒恕卑賤如我們方才的無禮。”熊山二郎跪伏在地,額頭碰觸地面,向刑天鯉行了東云人最高規格的致歉禮儀。
刑天鯉將本票和鈔票收回了袖子,將四塊金條丟在了熊山二郎面前。
“我有件事情,需要足夠的,敢拼命的人手去做。”刑天鯉指了指那四塊金條:“這算是訂金吧,事情做好了,我會給你們足夠滿意的報酬。”
“現在,開始準備吧!”刑天鯉冷聲道:“你們應該知道,我有足夠的手段,輕輕松松的,收走你們的賤命!”
熊山二郎看著面前幾塊金條,欣喜若狂,連連叩首。
他和熊山組的十幾個小頭目一并,將腦袋磕得山響,齊齊應諾:“愿為殿下效死!”
刑天鯉就撇撇嘴。
這些東云人,過于浮夸,對于最最敬畏的大人物,動輒‘某某殿’之類,忒虛偽!
如此,連續三天,刑天鯉都蹲在‘涉川村’。
湯姆和杰瑞,則是按照刑天鯉的吩咐,在平海城內外奔走。替他傳遞消息,溝通渠道。
三天后的深夜里。
大江,支流,雜木濃密的河灣。‘突突’馬達聲中,一條拖船拖著幾條內河貨船緩緩行來,幾個東云人站在岸邊草叢中,用力的搖晃著昏黃的羊角燈。
拖船緩緩靠岸,一條帶著黑白鬼臉面具的漢子從船頭篷布下站起身來,輕輕的揮了揮手:“是熊大當家的人?東西都在船上,你們人手,備足了么?”
岸邊,雜木叢中,無數枝葉搖晃,超過五百名渾身插滿野草、枝條的東云人,宛如一群野猴子一樣竄了出來。他們一言不發的,宛如最任勞任怨的牛馬,排著整齊的隊伍,順著貨船上放下的船板走上貨船,將一口口沉甸甸的木箱子扛了下來。
東云人流水般,將一口口木箱搬進了雜木林子。
稀疏的木林子當中,熊山二郎帶著一群大小頭目,還有數千熊山組的浪人,正人手一口打刀,靜靜的盤坐在這里。看到搬運進來的木箱,熊山二郎忙不迭的搶過一個木箱子,一刀柄將箱蓋打開。
刺鼻的槍油味撲面而來,撥開木箱上面的稻草,下面露出了一支支閃耀著金屬寒光的全新步槍。熊山二郎咧嘴,歡笑聲中抓起一支長槍,‘嘩啦’一下拉動槍栓,趁著月光,看清了槍身上的銘文。
銘文很清晰,這些槍械,全是一水兒的‘法璐仕’貨!
‘法璐仕共和聯邦’,這同為極西百國有數的強國之一,原身是法璐仕王國,三十年前席卷西方的那一場戰爭中,法璐仕人輸掉了戰爭,卻贏得了自由——法璐仕人揭竿而起,砍掉了國王和所有皇親國戚的腦袋,推翻帝制,成立了議會制共和聯邦國!
國體雖然變了,但是法璐仕人骨子里的藝術氣息卻依舊浪漫。
這些木箱里的槍械,雖然都是量產的殺人利器,但是槍體上,全都浮雕了極精美的薔薇花紋。在這些槍械的櫻桃木槍托上,更是有著設計師的花體字簽名——每一支槍的槍托上,都有這一款槍械的設計師的親筆簽名!
熊山二郎抓起了一把法璐仕產的子彈,和身邊的幾個大頭目齊聲驚呼:“唷,真是一個浪漫的種族,他們在子彈的彈頭上,都雕刻了花紋。”
一群東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有一千句臟話在醞釀。
新式的法璐仕造十發彈倉式撞針步槍,一萬支,其他的風冷式輕機槍,一百挺,水冷式重機槍,二十挺。除開這些槍械,更有大量的手雷和軍用炸藥。
“尊敬的殿下,對我們太厚愛了。”熊山二郎緊握著一枚外殼雕花的手雷,眼淚吧嗒的沖著自己的手下喃喃道:“有了這么強大的軍火,我們熊山組,一統‘涉川村’,這是理所當然的了……整個萬國租界,不,整個江東行省,我們熊山組,也要成為最強大的幫派!”
刑天鯉站在一旁,看著這些軍械,不由得心頭駭然。
艾美人,英吉士人,為了對付圣母教,還真是不計后果了……這些軍火落入這些東云人手中,真正是打一場戰役都夠了。
只不過,看到這些個子幾乎和步槍等高的東云人,看到趾高氣揚,略顯艱難的扛起一挺重機槍,在眾多手下面前擺出英勇無畏大將軍姿勢的熊山二郎,刑天鯉撇了撇嘴,好吧,后果能有多嚴重呢?
第二天一早,萬國租界北部。
連續三天沒能找到刑天鯉,圣諾曼王國操控的巡捕房明面上的搜捕,已經暫停,萬國租界的市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但是背地里,依舊暗潮洶涌。
巡捕房的密探,還有圣諾曼王國總領館的各級官員,紛紛向萬國租界的地下勢力下了通告。無論是東國土著建立的幫派,又或者四域萬國僑民中的不良分子,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數量龐大的東云人建立的大小組織,全都接到了天價懸賞。
紫綬道衣化為普通青色長衫,原本的道士發髻打散,在腦后束了一條大馬尾辮,面頰兩側各有一縷長發垂下,又弄了一副銀絲框的淺色墨鏡架在了臉上,左手拎著一個小行李箱,右手點著通天妙竹,刑天鯉從一條僻靜的小巷中走出,順著兩側種滿梧桐的街道直奔北走。
這里已經到了萬國租界的極北邊,再往前走,就離開了萬國租界條例圈定的租界地域,踏上了大玉朝管轄的領土。
幾個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但是衣衫襤褸,面皮上透著一股菜色的男子蹲在街口,五六個漢子,小心翼翼的輪流抽著一支劣等的煙卷,每個人都只抽一小口,就會在同伴的催促和喝罵聲中,不情愿的將煙卷遞給下一個伙計。
萬國租界,有大量洋鬼子僑民,但是只有極少數官員、商人混得風生水起,是真正的人上人,其他絕大部分僑民,都是‘衣食無著’,‘不惜殘軀’,跑來東國這傳說中流金淌銀之地尋求機會、追求財富的社會底層。
這些人,說得好聽一些,是‘冒險家’。
說得難聽一些,干脆就是‘流氓’、‘地痞’、‘混混’、‘無賴’、‘暴徒’、‘山賊’、‘響馬’……大抵就是這樣的混蛋居多。
眼前這幾個窮得煙卷都不能人手一支的家伙,就是來自以藝術氣息和貴族風儀著稱的法璐仕共和聯邦,此刻,他們身上見不到半點兒的藝術氣質,一個個疲憊,憔悴,熬紅了的眼睛里透著渾濁的兇殘之色,好似一群饑腸轆轆的野狗,正在梭巡獵物。
猛不丁的見到刑天鯉,尤其是見到他手上細細的通天妙竹,幾個法璐仕人齊齊激動起來。
他們相互看了一眼,有兩個中年男子一躍而起,掏出了油漆都幾乎掉光,扳機都幾乎生銹的轉輪手槍,沖著刑天鯉就是一通揮舞。
也不知道來平海城多少年了,這些家伙連大玉朝官話都說得結結巴巴:“這位,先生,請告訴我們,你的名字……李……鯉?”
刑天鯉看了一眼這些漢子,從袖子里掏出一顆雕飾了精美花紋的手雷,一拉拉繩,就將冒著白煙的手雷丟了出去。
這些倒霉的法璐仕人,他們剛剛蹲在路邊蹲得太久,雙腿早已酸麻,更兼長時間沒有吃喝,早就餓得渾身酸軟了。此刻見到手雷飛來,想要逃跑,但是剛剛一挪雙腿,就‘嗷’的一聲栽倒在地。
‘轟’!
爆炸聲驚破了萬國租界的寧靜,四面八方,街頭巷尾,同時傳來了急促的警哨聲。
下一刻,距離這里最近的一處大馬路的路口,幾個身穿深色制服,面色剛毅的圣諾曼男子就大步跑了出來,他們一眼看到了刑天鯉,頓時歡天喜地的大聲吶喊。
于是,警笛聲響得更加急促,更加高亢入云。
刑天鯉‘咣’的一下丟下手中小皮箱,于是一堆小面額鈔票,幾塊小金條,幾串珍珠、瑪瑙之類的財物就灑了一地都是。
他從袖子里掏出一桿手槍,沖著狂奔而來的圣諾曼人‘啪啪’就是幾槍。
圣諾曼人急忙閃避,有人在高呼——‘抓活的’!
于是,刑天鯉就很篤定的,一邊往北,一邊掏槍亂打,時不時的掏出一顆手雷,炸得附近奔來的追捕者人仰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