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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尸體,不必知道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魔王大人深不可測

  人心都是肉長的。

  艾拉里克當然希望自己能流芳百世,最好是在黃昏城樹一座自己的雕像,受萬人之敬仰。

  然而現在,別說受什么敬仰,眼看著再過幾年他就得背上萬世之罵名,連同靈魂一并被打入地獄的最深處了。

  他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么。

  不只是為了暮色行省的眾人,也是為了他自己。

  當正午時分的鐘聲敲響,他在雷鳴城郊外的安第斯莊園成功見到了那位威名赫赫的銀發公爵。

  僅僅是三句話的寒暄,他便被這位大公的魅力深深折服……此人果然非等閑之輩!

  而他也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像韋斯利爵士這樣的青年才俊會甘于人下,忠誠于坎貝爾公國的王室,并發自內心地為坎貝爾公國的國力強盛感到自豪。

  ‘我只是一名士兵,閣下。’

  直到坐在了坎貝爾大公的面前,這句話仍然在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當總督的艾拉里克男爵心中不斷回響。

  看著心情復雜的艾拉里克,結束了寒暄的愛德華略加思索,用閑聊的口吻繼續說道。

  “……你們才剛剛擺脫了混沌的危機,如今又背上了圣城送來的贖罪十字架,而真正的麻煩甚至還未開始。相信你一定知道我說的是什么,等到裁判庭走后,你們的國王會和你們算去年秋天的賬。”

  裁判庭是底層平民的麻煩,可不是貴族們的麻煩,不過這并不意味著“塞隆·加德伯爵們”就能偷著樂了。

  等到裁判庭走了,國王第一件事就是以清算混沌腐敗的名義,殺一批曾經與坎貝爾人或者救世軍合作的貴族。

  然后為死戰不退的“獅鷲崖領伯爵”豎一座雕像,紀念那已經不會回到這片土地的靈魂,將其作為這場戰爭的真英雄。

  死了全家的他也的確是英雄,而且是獅心騎士團騎士長“輝光騎士”海格默的摯友。

  至于擅自從坎貝爾公國搬來救兵的艾拉里克總督則是第一個要死的叛徒,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艾琳·坎貝爾更是如此,至于來自羅德王國的卡蓮則是純純的異國女巫。

  其實卡蓮反而沒什么,那是教廷的敵人,哪個國王都是不會真把這種民間圣人放在眼里的。

  愛德華隱晦地點出了艾拉里克的結局。

  他相信這是一場聰明人之間的談話,以這位男爵總督的聰明一定能聽得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如此便沒必要將那友好攀談的氛圍變成威逼利誘。

  能感覺到這位大公陛下的善意,艾拉里克苦笑一聲,故作輕松似地聳了聳肩膀。

  “那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揣摩錯了陛下的意思……或許我應該帶著我的錢來你們這兒當個富翁。”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坎貝爾公國永遠是瓦萊里烏斯家族最后的退路,但事情不是還沒有發展到這一步嗎?”愛德華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還沒有認輸,無論是我還是韋斯利爵士亦或者許許多多的坎貝爾人,都與那個昏聵的暴君有很多賬要算。”

  “可是你們能做什么呢?”艾拉里克坐直了身子,用平靜的語氣試探,“裁判庭在我們那里,現在誰也動不了。”

  愛德華淡淡笑了笑。

  “裁判庭是國王的工具,但它并不屬于國王。如今救世軍和他們的《新約》制造麻煩,昏聵的國王束手無策,我相信希梅內斯裁判長嘴上雖然不說什么,但心里是有怨言的。”

  艾拉里克并不否認。

  畢竟作為暮色行省的總督,裁判長不止一次對他的工作表示了不滿。他很清楚那位裁判長不是在針對他本人,而是對于西奧登派一個男爵來管理這么大的行省這件事本身表示不滿。

  當王權與貴族的權力互相制衡之時,暮色行省的基層所呈現的是一種無序生長的狀態。

  他們看似每一個村莊都有教堂,每一個莊園都有領主,所有人都如圣克萊門大教堂壁畫上描繪的田園牧歌一般井井有條。但只有真正的蠢貨才會認為王權和教權支配著那里。

  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自己的地方秩序,從“軍需官”塞拉斯到“綠頭巾”凱蘭都是從這套系統孵化出來的。

  這看起來更像是對奧斯帝國殖民體系的拙劣模仿,只不過帝國是對外殖民,對附庸殖民,而德瓦盧家族是對內殖民。

  這也是為什么暮色行省前一秒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下一秒混沌一來就爆出了百萬叛旗。

  希梅內斯裁判長的不滿正在于此,他也是個聰明人,能看出來國王的縱容姑息。

  “……然而即便如此,裁判庭不會支持我們背叛自己的領主,”艾拉里克看著愛德華說道,“國王的行為固然有不妥之處,可封臣們對抗自己的領主更不符合教會的利益,亦不符合神圣的法理。”

  國王對于暮色行省有姑息縱容的成分,帝國對于王國未嘗沒有縱容姑息的意思。

  畢竟即便暮色行省爆發了如此嚴重的危機,站在帝國的立場上西奧登·德瓦盧仍然能算是一位優秀的“牧場主”。

  至少危機被控制在了行省內部,沒有波及到整個王國。

  愛德華笑了笑,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們不需要符合教會的利益,只要符合希梅內斯裁判長本人的利益就夠了。”

  艾拉里克屏住了呼吸,過了許久說道。

  “怎么說?”

  愛德華一針見血地說道。

  “裁判庭正在陷入泥潭,他們并不是完全感受不到黃昏城市民的不滿。希梅內斯裁判長需要一次干凈利落的勝利,他雖然不介意被國王利用,但你我都清楚他不是為此而來的。”

  不等艾拉里克男爵詢問,愛德華繼續說道。

  “國王解決不了的麻煩,我們替他解決!如果他希望擺脫腳下的泥潭,就會逐漸摒棄獅心騎士團,對于我們拋來的橄欖枝妥協。”

  希梅內斯裁判長并不是國王的部下,他對國王的利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僅僅只是因為利益一致。隨著裁判庭陷入了泥潭,而國王還站在岸上,雙方的關系很難不生出間隙來。

  別說希梅內斯,任何一個裁判庭都會想,憑什么臟活累活都是教廷干的,最后還得給你一個國王背鍋?

  他是來踐行神圣事業的。

  說世俗一點兒,是來為以后的升遷攢資歷的。

  要是拖個幾年這事兒都沒完沒了,他堂堂一個圣城的裁判長恐怕得在暮色行省熬到退休了。

  就算虔誠的希梅內斯不在乎,跟隨他一同來到這片遙遠土地的麾下們也不可能不在乎。

  暮色行省的泥腿子去了圣城只會被扔出去,圣克萊門大教堂是給他們朝圣,不是給他們喊冤的。

  但這些來自圣城的神學家和裁判官們可不一樣。

  他們寫的信,教皇是會看的。

  艾拉里克沉思了良久,最終問了兩個問題。

  “我有兩個問題,救世軍怎么制造麻煩,而我們怎么解決麻煩?”

  愛德華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們拿到了槍,拿到了錢,自然會幫我們制造麻煩,何況裁判庭和國王本來也是他們的敵人。至于解決麻煩也很簡單,我們將以圣光為名在暮色行省成立圣光議會,而救世軍將在這時候退場。”

  艾拉里克皺起了眉頭。

  “可如果他們不走呢?”

  “他們當然會走,”愛德華端起已經冷了的紅茶抿了一口,言簡意賅地說道,“我們可以和他們談,萊恩王國歸他們,暮色公國歸你們。”

  圣女卡蓮是個聰明人,她可不是教廷描繪的那個瘋癲的女巫,懂得也可不只是那些神神叨叨的怪談。

  這一點從她在裁判庭過來的時候立刻撤退就能看出來……松手永遠比握緊更難。

  愛德華雖然沒見過她,但也能夠精準地判斷,這姑娘要么背后有高人指點,要么自己就是個高人。

  那套以退為進的操作,即便在他看來也是天才的一步棋,直接讓那咄咄逼人的裁判庭與獅心騎士團陷入了進退兩難的泥潭。

  這樣的聰明人必然明白,坎貝爾公國是最有可能成為《新約》盟友的勢力,就像自己一眼便看出《新約》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一樣。

  而能看到這一點的她也一定能看出來,如果救世軍不配合坎貝爾公國,裁判庭就不會走,最終損失最大的肯定不是坎貝爾人。

  他們最多是平白付出了一些金錢。

  看著胸有成竹的大公,艾拉里克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此掩飾了心中的波濤洶涌與感慨。

  天佑坎貝爾。

  或許他們的背后真有神靈相助吧……

  公爵的劍對準了國王的肋骨,而國王也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王冠下的匕首正悄無聲息地探出。

  奧斯大陸的貴族之間一直有著一條不成文的傳統,貴族與貴族之間的戰爭需留有一絲情面。雙方即使有著血海深仇,也不得對彼此痛下殺手。

  這和斗爭必然你死我活的地獄是截然不同的。

  魔神都殺到了第三代,惡魔們可不在乎多你少你一兩個貴族,誰贏了誰是貴族。

  這也是為什么“公國之矛”漢諾爾將軍對于韋斯利爵士拉出一支炮團對準自己感到了震驚。

  他光盯著大公的旗幟了,忘了公國軍隊的指揮官是個平民。

  而按照奧斯大陸的道德標準,韋斯利爵士的底線也確實只比綠林軍高那么一點而已。

  在部下們驚愕的眼神中,他最終沒用火炮補刀,而是讓漢諾爾將軍死在了與另一個騎士的決斗中,給了對手一個體面的結局。

  至于西奧登·德瓦盧,他當然也是有那么一點點底線的,這把匕首倒是沒有刺向大公的心臟。

  不過也沒差多少就是了。

  克蘭托島,海潮洶涌。

  這里遠離坎貝爾公國的海岸線,與其說是一座島嶼,不如說是一塊被遺忘在漩渦海東北部的巨大礁石。

  光禿禿的峭壁之上,唯有一座飽經風霜的古老城堡,如孤寂的哨兵般屹立不倒。

  城堡最高的塔樓在入夜后會點燃火光,充當著燈塔的角色,為那些迷途的船只提供渺茫的方向指引。

  除此之外,整個城堡就只有一座修道院,姑且還能稱得上是一座體面的建筑了。

  在發誓永不還俗,并將靈魂與榮耀一同獻給圣西斯之后,年輕的杰洛克·坎貝爾便在這座修道院里成為了一名修士。

  他的騎士鎧甲被換成了粗布長袍,他的生活只剩下了兩件事——抄寫經文,以及禱告。

  雖然奧斯大陸很久以前就有了印刷機,造紙工藝也不同于一千年前時的落后,但抄寫經文仍然是修士的工作。

  《圣言書》是不能像報紙一樣用機器隨便印的。

  午后,禱告廳內一如既往的冰冷,并沒有因為太陽升起而暖和多少。

  杰洛克安靜地坐在長椅上,雙目緊閉,雙手合十,進行著每日例行的禱告,同時為自己的罪行懺悔。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霉味和海鹽的咸腥,似乎只有兩個聲音在那空曠的大廳中回蕩。

  那是窗外驚濤拍擊峭壁的轟鳴,以及附近掃帚一下一下地摩擦聲響……

  忽然,那掃地的聲音停了。

  一陣輕微的衣物摩擦聲后,杰洛克感覺到身旁的長椅微微一沉,有人坐了下來。

  一股塵土與干草的氣息飄了過來,隱約中還能聞到陌生的熏香,那不像是神職人員會在身上佩戴的香盒。

  杰洛克沒有睜開眼,甚至沒有停止禱告,只是淡淡地說道。

  “你是誰?”

  這座修道院里的每一個人他都見過,包括那些看押他的士兵,以及燈塔上的守燈人。

  他不認得這張臉。

  更不認得那不屬于這里的氣味。

  坐在他身旁的老修士似乎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了一聲輕笑,將手中的掃帚放在了一旁,溫言說道。

  “溫克托,一個無足輕重的老修士罷了。”

  杰洛克沒有睜開眼,只是嘴角掛上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嘲笑。

  “誰派你來的?”

  這里是關押他的監獄,他的兄長盯他很緊,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見他,恐怕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不過不管那家伙是誰,恐怕都注定要失望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過個人的野心,而在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之后,他也發自內心地懺悔了自己的罪。

  他不會再被任何人利用了。

  老頭倒是沒有隱瞞,言簡意賅地說道。

  “陛下。”

  杰洛克的眉毛微微抽動了一下。

  “……哪個陛下。”

  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警覺。

  他本以為來找自己的是德里克伯爵的黨羽,但現在看來自己似乎低估了許多事情……

  老頭贊許地看了杰洛克一眼,那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似乎沒想到這個傳聞中天真到近乎愚蠢的年輕騎士,在經歷了流放之后竟還保留著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

  看來傳聞并不盡然屬實,反而是傳說久經考驗——坎貝爾家族確實沒有一個等閑之人。

  當然,他的陛下也不差就是了。

  老修士不再掩飾,他收起了那副人畜無害的做作,轉而露出了另一副世俗的嘴臉。

  “當然是那位您和您的家族真正應該效忠的陛下……尊敬的國王西奧登·德瓦盧陛下。”

  杰洛克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那雙在幽暗的禱告廳中依舊明亮的眸子里,此刻正閃爍著冰冷的警覺,聲音也跟著冷了下來。

  “國王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這里?你們還沒有吸取教訓嗎?”

  老修士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甚至帶著一絲悲憫,答非所問地回答。

  “陛下說,坎貝爾家族是萊恩王國的榮耀,亦是帝國刺穿萬仞山脈的利刃。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把利刃被血銹蝕,更不能看著坎貝爾的血脈在深淵中沉淪。”

  “我們的陛下深知您是迫于無奈立下的誓言,因此仁慈的他想邀您去他的宮廷做客。他認為,相較于您那背棄了傳統的兄長,您才是坎貝爾公國真正的未來,真正被圣西斯選中的人。”

  沉淪……

  萊恩王國的榮耀……

  杰洛克咀嚼著老修士的這番措辭,只覺得自己聽了今年以來最好笑的笑話,終于是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坎貝爾家族又成了萊恩王國的榮耀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昨天還是前天?”

  老修士平靜的面對他的嘲諷,溫言說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不是嗎?只要你贏了,坎貝爾家族就會成為萊恩王國的榮耀。”

  “坎貝爾家族的榮耀不需要任何人來承認,如果非得有一個人來承認,那個人也一定是坎貝爾人。”

  杰洛克睜開了雙眼,那目光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看向老修士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宮廷小丑。

  “你來錯地方了,溫克托修士,我已向圣西斯發下重誓,永不離開這座修道院。你如果是神職人員,就該知道自己的發言有多褻.瀆。”

  奧斯大陸不存在“迫于無奈立下的誓言”,不想立誓的騎士應該堂堂正正的死去,而不是事后說自己是迫于無奈。

  沒有任何教士會勸說一個發誓之人還俗,這家伙絕不是一個虔誠的信徒,至少信仰的不是圣光。

  老修士沉默片刻,遺憾地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我承認,您是一位恪守誓言的騎士。沒想到在已經沉淪的‘騎士之鄉’,仍然能找到這種天真的傻子。”

  “你走吧。”

  杰洛克從長椅上起身,平靜的聲音中充滿了冷漠。

  “神職人員不該參與到世俗的事務中,我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這里。”

  看在他一把年紀的份上,杰洛克不想為難他。如果讓愛德華知道自己與國王的人見面,無論對這個老頭還是對自己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而且……

  他不想讓自己的兄長再為自己的事情操心了。

  杰洛克轉身,準備離開這個被玷污的禱告廳。

  然而,他剛邁出一步,身后那溫和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那聲音卻帶上了一絲詭異。

  “那可不行。”

  一絲微不可察的殺氣一閃而逝,杰洛克的瞳孔猛然收縮!

  他霍然轉身,只見那老修士抬起了低垂的頭顱,被兜帽陰影遮住的眼睛里,不知何時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不只是眼睛!

  那身干癟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發黑,浮腫……就像被海水泡爛的尸體!

  杰洛克甚至來不及思考,身為騎士的本能讓他猛地向一旁飛撲出去,向長椅的后背滾去。

  “轟——!”幾乎就在他肩膀觸地的一剎那,老修士的身體轟然爆炸!

  恐怖的沖擊波橫掃了整個禱告廳,將沉重的木質長椅炸得粉碎!

  污血與腐肉混合著內臟的碎片,如同開花彈的破片四散飛濺,將高高在上的圣西斯神像和精美的彩繪玻璃窗染上了一層令人作嘔的腥紅!

  這是——

  尸爆?!

  杰洛克在翻滾中穩住身形,強烈的眩暈和惡心感直沖大腦,隨后用上的還有一絲驚愕。

  這老頭……竟是一個被亡靈法師操縱的傀儡!?

  而也就在他雙腳站定的一瞬,禱告廳那被炸得歪斜的門口,不知何時已站著一道人影。

  那人身形佝僂,披著破舊的黑色斗篷。

  他背著一把猙獰的鏈枷,鏈枷的末端,拴著一支巨大而沉重的金屬十字架,斑駁的銹跡就像干涸的血。

  他抬起頭,兜帽下露出一張皺紋溝壑縱橫的臉,泛黃的門牙兩側裂開了一個陰森到極點的笑容。

  “居然躲過去了……嘖嘖。”

  那可不是一般的尸爆。

  為了完成這件作品,他先將那老修士的皮剝了下來,將邪惡的咒紋刻在了血肉里,然后趁著那家伙還沒咽下最后一口氣將其縫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

  杰洛克心膽俱寒,他順手抄起一截斷裂的長椅扶手,將其當做短棍握在手中,厲聲喝問。

  他感到一股龐大而邪惡的氣息,那不是單純的亡靈魔法,而是更加邪惡污穢的東西!

  “哈羅,有人叫我埋葬者,也有人叫我掘墓人……不過我還是更喜歡我即將擁有的另一個名字。”

  那個自稱哈羅的男人獰笑著,將背上的鏈枷“哐當”一聲抓在手中。

  他隨意地揮舞了一下,那沉重的金屬十字架在空中發出“呼呼”的破風聲,合著鎖鏈嘩啦的聲音就像萬千只惡鬼在哀嚎。

  “……榮華富貴你已經享受得夠久了,既然你不稀罕,那就把你的腦袋借給我用用吧!哈哈哈!”

  就在他發出狂笑的同一時間,禱告廳的門口開始涌現出一個又一個扭曲的身影。

  他們是城堡的衛兵,是修道院的修士,是杰洛克在這座島上朝夕相處的“獄卒”和“同伴”。

  而現在,那一張張熟悉的臉,都變成了一具具眼窩空洞、如提線木偶一般的尸體!

  杰洛克的眼中燃燒著怒火,緊握在他手中的木棒發出咯吱的聲音。

  這家伙……

  把他們全殺了!

  “你這個……惡魔。”

  “謝謝夸獎!”

  沒有時間去哀悼那些死去的修士!

  那柄沉重的金屬十字架被哈羅當作鏈枷揮舞起來,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呼嘯而至!

  “哐——!”

  杰洛克舉起斷裂的長椅扶手格擋,但也不敢硬接下這呼嘯的一擊,只能借勢躲向一旁。

  然而縱使只是一瞬的接觸,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仍然震得他虎口發麻,整條胳膊都為之一顫。

  沒有武器的騎士被震得連退三步,而不等他做出反應,哈羅的第二擊已經接踵而來!

  “死吧!”哈羅咆哮著揮出鏈枷,那張狂熱的臉上洋溢著病態的潮.紅,就像嗅到了腥味的鯊魚。

  他一次又一次地揮擊,金屬十字重擊在地面,頃刻將那地磚砸得粉碎!

  眼見一擊不中,緊接著哈羅又是一個扭身借力,呼嘯的金屬十字將那教堂的立柱攔腰砸斷,蹦飛的石塊如炮彈四散飛濺!

  轟——!

  杰洛克如臨大敵,幾個回合之間,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所幸這瘋子的攻擊毫無章法,只是胡亂地揮舞著手中的鈍器,就如同那揮舞鐵鍬的掘墓者。

  但凡他有一丁點武技,自己恐怕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尸體!

  不過縱使如此,杰洛克仍然不敢掉以輕心。無論是那非人的蠻力還是混沌的狂熱,都遠非一般超凡者能比!

  這家伙——

  搞不好是鉆石級!

  “你是混沌的使徒!”借著哈羅攻勢一瞬間的停頓,杰洛克迅速后跳拉開了距離,眼中帶上了一絲驚愕。

  “恭喜你猜對了!可惜沒有獎品!哈哈哈!”哈羅呼嘯著揮舞著手中的鏈枷,眼中忽然放出了猩紅色的利芒。

  杰洛克還沒看清那是什么,一道漆黑色的十字架便橫掃了過來,如耕犁一般掃蕩了半個禱告廳!

  杰洛克狼狽地向一旁翻滾,躲開了這致命一擊。然而他剛站穩身形,一具行尸便從側面猛撲過來,沾著血污的手指以凌厲的氣勢抓向了他的脖頸!

  杰洛克一腳踹在行尸的胸口,將其踹飛。然而就是這短暫的分神,讓他露出了破綻。

  “呼——!”

  風聲貫耳!

  騰空躍起的哈羅獰笑著,沉重的鏈枷自上而下,以雷霆之勢砸向了杰洛克的面門。

  “死吧!!!”

  杰洛克別無選擇,只能將那截木棍橫在頭頂,同時運轉全身的神圣之氣,向那木棍灌注了上去。

  “鐺——!”

  腐爛的木棍與鏈枷拴著的十字相碰,愣是發出了一聲鐵器交鳴的脆響!

  也正是這一交鋒,斷裂的長椅扶手應聲碎裂,化作漫天的木屑爆開,在呼嘯的狂風中四散飛去!

  沉重的十字架破開了杰洛克的防御,雖然偏離了要害,但鏈枷上的金屬鏈條依舊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左肩上。

  “呃啊!”

  杰洛克痛哼一聲,鮮血瞬間浸透了他的修士袍。

  劇痛讓他身形一滯,膝蓋不由自主的彎曲。哈羅將手中鑲釘的木柄向前一頂,直奔杰洛克的心窩而去。

  只可惜,這致命的一擊并沒有擊中杰洛克的心窩,被后者向前探出的右肘擋下。

  右臂傳來撕裂般的劇痛,杰洛克悶哼一聲,匯聚身前的神圣之氣被那龐大的混沌洪流撞得粉碎。

  失去神圣之氣的保護,他整個人倒飛出去,狼狽的撞在了后方斷裂的神像上。

  石像崩塌,圣西斯的右臂砸在了他身旁,發出咣當的一聲響。

  杰洛克咬牙翻身站起,抓住了那只斷臂,視之如劍橫在胸前,努力調整著紊亂的呼吸。

  “切,有兩下子嘛。”

  哈羅撇了撇嘴,丑陋的臉上浮現了一絲不耐。

  不過很快,他的表情便化作了扭曲的愉悅,嘴里發出了瘆人的笑聲。

  “不過這才有意思嘛,嘿嘿……”

  停止了那毫無章法的狂攻,他拖著那柄沾滿血污的十字架,一步步地向前逼近。

  四周的行尸也搖晃著圍了上來,堵住了杰洛克所有的退路。同時眼中浮現了猙獰的血絲。

  “……結束了,坎貝爾家的小騎士。”哈羅殘忍地笑著,“暮色行省的貴族們都太弱了,你是第一個逼我使出全力的人,不必沮喪……懷著榮幸躺進墳墓里吧!”

  他要開始認真了!!

  杰洛克背靠著冰冷的圣壇,鮮血從傷口汩汩流出,意識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有些模糊。

  混沌之力對他的侵蝕,遠比他的外傷看起來更嚴重,恐怕只有艾琳才能戰勝這些真正的惡魔。

  看來自己要輸了……

  不過。

  他不會求饒,更不會屈服于萊恩的國王。

  杰洛克的心中沒有恐懼,非要說有的,恐怕也只有遺憾。

  圣西斯在上,如果您還能睜開您的眼睛,那便看看你的仆人吧。

  他們不但背叛了自己的信仰,還與真正的惡魔為伍!

  想到為自己白了頭發的兄長,杰洛克的心中生出一絲愧疚。

  他欠了他大哥太多。

  只能留到下輩子還了。

  就在哈羅高高舉起鏈枷,準備給予杰洛克最后一擊的時候,一聲不合時宜的輕笑忽然從兩人頭頂傳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兩聲清脆的拍手。

  “呵呵,真是場精彩的表演。”

  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飄入了兩人耳中。

  杰洛克和哈羅幾乎在同一時間抬頭向上看去。

  只見那禱告廳的穹頂之下,弧形的彩窗臺階邊緣,不知何時竟坐著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紳士。

  他的頭上戴著一頂禮帽,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與那血腥破敗的禱告廳格格不入,邪氣凜然的笑容卻又與這里相得益彰。

  哈羅的瞳孔驟然收縮!

  誰?!

  他是什么時候坐在那里的?!

  以他鉆石級的實力竟然沒有察覺到分毫,這個人就像十字架投下的影子,仿佛憑空出現在了穹頂上。

  杰洛克同樣的瞪大了眼睛,不過卻是因為另外的理由。

  那怪異到不協調的修長身影,不像是人類該有的比例,反倒像是迷宮中的影魔。

  傳說雷吉·德拉貢的麾下有一位神出鬼沒的影魔刺客,倒與這家伙的氣質有些相符。

  萊恩人不了解迷宮。

  但身為坎貝爾家族的傳人,他可太理解那里的怪物了!

  那家伙,恐怕才是真正的惡魔……

  手中圣西斯神像的斷臂,被杰洛克不自覺地握緊了。

  “你是什么人?!”看著那個穿著燕尾服的紳士,哈羅發出威脅的低吼。

  他握緊了手中的鏈枷,本能地將這個不速之客視作了最大的威脅。

  鎖鏈發出嘩啦的聲響,暗紅色的氣息在他的掌間凝聚,金屬十字發出血腥的紅芒!

  那恐怖的氣息,仿佛要將整座修道院都化作灰燼!

  對于那撲面而來的混沌氣息,那個穿著燕尾服的紳士只是淡漠地笑了笑,視若無睹。

  他將手伸進了懷中,取出了一只造型古樸的短燧發槍,隨后又漫不經心地取出了一枚銅殼子彈,將其推入了槍膛。

  “咔——”

  那似乎只是一把普通的燧發槍。

  然而,那枚銅殼子彈,卻散發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氣息!

  因為搞不清楚那是什么,哈羅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如臨大敵似地調集了全身的力量提防。

  杰洛克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死死地盯著那把槍。

  他從沒見過用槍當武器的超凡者,更不明白一把槍有什么用。

  看著如臨大敵的“埋葬者”哈羅,塔諾斯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將槍口遙遙對準了那張扭曲的臉。

  他用輕描淡寫的聲音說道。

  “尸體,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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