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牧師們還真算準了一件事兒,當圣西斯閉上了眼睛,惡魔們全都行走在了陽光下。
不過他們也有沒算準的。
譬如圣西斯并非第一天對祂的信徒閉上了眼,惡魔也非第一天行走在了陽光之下。
羅炎對此很是頭疼。
他原本在大墓地安靜地冥想,鞏固紫晶級的實力,卻沒想到薇薇安突然跑來了坎貝爾公國,更沒想到膽小怕事的南孚出于對姐姐的擔心,竟也從地獄的魔都跟了過來。
“晨曦之擁”大酒店。
長期為科林親王保留的“親王套房”內,壁爐的火焰熊熊燃燒,貪婪地舔舐著昂貴的木料。
然而,縱使是這份奢侈的溫暖,也依舊無法驅散房間中那令人窒息的壓抑氛圍。
只見那奢侈的紅色針織地毯上,兩個“調皮搗蛋”的小鬼,正一左一右并排跪著。
且不同于一般的小鬼,他們真的是“鬼”。
此刻,南孚正將頭深深地埋下,雙膝緊緊并攏,深紫色的卷毛亂蓬蓬地耷拉在額前,遮住了那張眉清目秀且慘白的臉。
就如薇薇安之前對他的描述——
這家伙就像一只吃壞了肚子的倉鼠。
說起來,這是羅炎和南孚第一次見面。之前雖然也有幾次差點兒見到,但都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錯過了。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薇薇安。
只見她也順從地低著小腦袋,緊繃著一張精致的小臉,平鋪在地上的裙擺就像盛開的黑色玫瑰,擺出了標準的認錯姿態。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那雙深藏在紫色劉海之下的紅瞳里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閃爍著一絲病態的期待。
就像在等待一道期待已久的主菜。
羅炎一時也不禁陷入了思索,有點拿不定主意該怎么辦了。
悠悠:“哈哈哈哈哈!”
某個沒品的神格已經在地上打滾了,活像一只被觀眾逗樂的海豹,而某個更沒品的龍神則是噗噗噗地笑出了聲來,幸災樂禍著沒有白來。
總之——
先讓塔芙閉嘴好了。
羅炎輕輕揮了揮手中的魔杖,某只蹲在沙發上偷著樂的小母龍瞬間被縫上了嘴。
一直恭敬地侍立在他身后的龐克,似乎從親王殿下的肢體語言中讀出了些什么。
“殿下,我先告退。”
悄無聲息地鞠了一躬,沒敢多待的龐克倒退著走出了房門。
隨著沉重的房門被輕輕合上,精明干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身為名義老板的他對走廊上的侍者們迅速做出了安排。
“所有人,回到你們的工作崗位上,別在這呆著。沒有殿下的傳喚,誰也不準靠近!”
“是!”
腳步聲迅速遠去。
等到套房內只剩下壁爐的燃燒聲和南孚與薇薇安壓抑的呼吸,羅炎才面無表情地開口。
“總之,你們先起來吧。”
話音落下的瞬間,南孚如蒙大赦地喘了口氣,整個人癱坐在了地毯上,隨后匆匆地爬了起來。
薇薇安也是一樣。
不過與南孚不同的是,那雙猩紅色的瞳孔中明顯帶著一絲失落,抿著的小嘴“嘁”了一聲,好像是在遺憾。
這細如蚊蚋的聲音并沒有逃過羅炎的耳朵,不過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似乎感受到了那來自魔王的壓力,薇薇安的肩膀不可控制的一抖,失落的臉上漸漸綻放出滿足的紅潤來。
羅炎:“……”
一不小心又讓這家伙爽到了。
“你們來這里做什么?”沒有再繼續那根本無意義的懲罰,羅炎開口提問,語氣依舊平淡。
起身之后的薇薇安輕輕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低垂著眉目,籠著薄紗的指尖輕戳著衣角的絲帶,小聲嘟囔。
“想你了嘛……不行嗎。”
那聲音又軟又糯,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讓旁邊的南孚聽得后背直起雞皮疙瘩。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小鳥依人的姐姐,以至于他不禁懷疑,老姐是否請了“代打”。
不可能啊……
只聽說主人上眷屬的身,沒聽說過能反過來的啊?
羅炎知道問薇薇安等于白問,于是將目光投向了“膽小怕事”的南孚。
“南孚。”
“在!”
被羅炎議員的目光一掃,南孚渾身一個激靈,仿佛被教官點名的列兵,瞬間立正站好。
甚至不等羅炎開口,他就把知道的東西全都抖了出來。
“是姐姐!是姐姐說想看看她初擁的那個血族……就是那,那個狐貍精……呸!那個艾琳·坎貝爾小姐!”
羅炎:“……”
“還有,她想咨詢一下升學的事!關于惡魔高等學院和魔王學院,她不知道該選哪個……以及……”
南孚的聲音越來越低,或許那并不只是姐姐薇薇安心中的想法,也是他心中的想法。
“她想看看兄長大人的領地……魔都的高校里都在流傳著您的傳說,惡魔們都說您厲害極了,姐姐心里也是這么覺得,只是她沒法公開地為您感到驕傲,只能偷偷地自豪。”
雖然羅炎議員的事跡并不常出現在報紙上,但高等惡魔學院的魔二代們總能從父親的嘴里聽到這個同齡人的故事。
久而久之,雷鳴郡的魔王已經不只是魔王學院的傳奇,另一座頂尖學府高等惡魔學院同樣流傳著他的故事。
一口氣說完,南孚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薇薇安那“你死定了”的灼熱視線,已經快要把他熔穿了。
面對猛獸的死亡威脅,求生欲極強的南孚,又在末尾小聲為老姐和自己辯護了一句。
“當然,姐姐沒有說謊……她,她確實想您了,而且每一天都很想念。”
“我知道。”
那聲平淡的回應如同一道暖流,比那翻滾在壁爐中的熱浪,更先匯入了薇薇安的心田。
薇薇安的小臉不禁一紅,而這也讓快要被目光殺死的南孚,總算從那地獄般的凝視中幸存了下來。
心里明白兩只小家伙并無惡意,羅炎的語氣有所緩和,用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說道。
“我并不反對你們來看我,但你們應該提前和我說一聲,就像進屋之前應該先敲門。地表很危險,尤其對你們而言更是如此,如果凱撒·科林殿下知道你們來了這里,他肯定也會說同樣的話。”
會嗎?
羅炎其實心里也有點不確定,他那個并不相識的爺爺,其實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吸血鬼大多比較癲,只是病情有所區別。
就比如現在,沐浴在月光下的薇薇安,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立刻得寸進尺地說道。
“那,那我以后能經常來嗎!”
她決定了!
要在雷鳴城置辦一套莊園,作為她和魔王大人的秘密花園——
“不行。”羅炎的拒絕無情而迅速,不帶一絲一毫的妥協。
“嗚……”
薇薇安瞬間像是霜打了的玫瑰,剛剛翹起的嘴角耷拉了下來,整個人都枯萎了。
南孚倒是比她懂事得多,明白羅炎的一片苦心,拘謹地小聲道歉。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面對禮貌的孩子,羅炎的態度有所緩和。
“給我添麻煩還不至于,我只是擔心你們,這里畢竟是人類的世界,不是地獄的魔都。”
看到羅炎對南孚那近乎“溫柔”的態度,薇薇安胸中的委屈和嫉妒頓時涌了上來。
她不滿地鼓起臉頰,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
“偏心的家伙……”
魅魔就算了……
怎么連剛見面的南孚都排在自己前面?
這太過分了!
“你說誰?”
“我我我,我說南孚!”對上那淡然的目光,薇薇安脖子一縮,就像只受驚的貓咪,毫不猶豫地把拆家的鍋甩給了狗。
南孚:“???”
最終,還是南孚背負了所有。
在薇薇安那“你敢多說一個字就鯊了你”的眼神威脅之下,他一個字也不敢狡辯。
那是真·血脈上的壓制。
在血族的世界中,正統的權威是毋庸置疑的,沒有人類世界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說法。
看著還在欺負南孚、且絲毫沒有反省的薇薇安,羅炎無言地走到了這個囂張的小鬼面前。
感受到那籠罩全身的陰影,上一秒還在威脅南孚的薇薇安瞬間變了臉色,收斂了那囂張的氣焰。
面對來自靈魂深處的壓制,她那本就嬌小的身子縮得更小了,最終緊張地閉上了雙眼。
那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她昂起了脖子,擺出了一副“引頸就戮”的壯烈模樣。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不必客氣!
科林家族沒有懦夫,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點吧!
然而——
預想中的懲罰并沒有到來。
一只溫暖的手掌落在了她的頭頂,輕輕拍了拍。
“下次別干這種危險的事了。”
“嘰——”
已經做好了被暴揍一頓的準備,薇薇安的嘴里發出了一聲預備好的悲鳴。
然而當那聲音從嘴里漏出來,她卻發現落在頭上的手掌是如此輕盈,絲毫沒有紫晶級強者又或者魔王的威嚴。
薇薇安猛地睜開了雙眼,猩紅色的眸子被錯愕填滿,隨后又漸漸被一抹晶瑩的濕潤取代。
雖然最終還是沒有等到那心心念念的懲罰,但她總感覺心中干涸的那片土地……被某種溫柔的東西填滿。
這次偷偷溜出地獄……值了!
下次還敢!
羅炎看著極不正常的薇薇安,又看了一眼旁邊過于正常的南孚,輕輕嘆了口氣。
他不想質疑“羅克賽·科林先生”對子女的教育,那畢竟是“別人家”的事情,與他無關。
不過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他還是希望這兩個小家伙能正常一點。
但也或許,不正常的其實是身為人類的自己,地獄的惡魔們有著一套自己的邏輯。
從那越來越燙的小腦袋上收回了手,羅炎將目光投向了壁爐旁的茶桌,換上了閑聊的口吻。
“坐下來聊吧。”
兩人很快入座,羅炎也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他沒有叫侍者,只是輕輕揮了揮魔杖,一套精致的茶具便自動從柜子里飛出,越過還在生悶氣的塔芙頭頂,穩穩落在茶桌上。
無形的火焰將水燒開。
羅炎接著熟練地從空間戒指里取出了茶葉,為三人泡上了一壺熱氣騰騰的“靜謐雪芽”。
“喝吧。”
學著羅炎的樣子,薇薇安和南孚捧起溫熱的茶杯,小口啜飲。
清冽而溫潤的茶水一入喉間,寧靜祥和的魔力立刻擴散開來,撫平了兩個小鬼心中的緊張。
二位的眼睛都瞪大了,沉浸在那不可思議的感覺。
科林家族的孩子到底是有見識的。
兩位血族幾乎立刻意識到,此刻捧在他們手中的才是人類世界真正的好東西,而且是用錢買不到的那種。
這與他們在皇后街吃過的牛排,喝過的紅酒相比,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羅炎一邊品嘗著赫克托教授的珍藏,一邊看著眼前這兩位名正言順的科林家族成員。
照理來說,他這個私生子與這兩位血脈純正的孩子是天敵。他們是斷然不會像這樣坐在一起,喝彼此遞來的茶的。
不過薇薇安和南孚都不是正常的惡魔,而羅炎自己也對地獄那個科林公國毫無興趣。
只要他想,他隨時能在地表開拓一個更龐大的“科林公國”,而事實上他也已經通過圣殿騎士團的小伙子們圓上了這個大餅。
雙方沒有根本上的利益沖突,而有著大格局的魔王連得罪過自己的惡魔都能付之一笑,斷然不會為難這兩個小家伙。
喝完茶的薇薇安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猶未盡,那期待的眼神就像在說“再來一杯”。
對于這種正常的期待,羅炎還是能滿足的,于是伸手給她倒上了一杯。
接著,他開口打破了壁爐前的靜謐。
“你們是怎么過來的?”
南孚趕緊放下茶杯,恭敬地回答。
“漩渦海的北岸新開辟了一座惡魔巢穴,一個將靈魂出賣給惡魔的男爵在那里建立了傳送陣,而那個蠱惑男爵的惡魔……似乎還是您的粉絲。”
我還有這號粉絲?
羅炎有些不解,但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和鄉下男爵打成一片的惡魔,顯然不是什么高端的惡魔,最多能嚇唬一下普通人而已。
等什么時候能腐化一個伯爵,再來和他談論“業績”吧。
似乎不滿南孚搶了風頭,薇薇安大聲搶答。
“我們是坐船過來的!”
緊接著,她又一臉崇拜地拋出了自己的問題:“兄長大人,我明年是留在惡魔高等學院讀大學,還是去魔王學院進修?您給我點建議嘛。”
又是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南孚忍不住抖了一下,差點沒扶穩杯子。
羅炎看了她一眼,思索了片刻說道。
“留在高等學院是個不錯的選擇。愛朵尼婭教授是個很好的人,她能毫無保留地教你許多東西。至于魔王學院……雖然那里同樣是地獄的頂尖學府,但相比之下那里的惡魔沒那么單純,無論是學生還是教授,我并不推薦你去那里。”
對于自己身邊的人,他可不會講那些宏大的東西,而是認真給出他認為可取的建議。
薇薇安聽得很認真,似乎聽進去了,也似乎沒有。但不管她最終做出怎樣的選擇,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羅炎從沒有覺得,自己的建議一定就是對的。
見姐姐問完了,南孚也鼓起勇氣,緊張地問了一句。
“兄長大人……那……如何才能擁有男子漢氣概?成為一個像您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
薇薇安“噗”的一聲把茶水噴了出來,按捺著笑出聲的沖動。南孚漲紅了臉,但并沒有將這句話收回,不同于那“或許”是有意為之的魅魔,他是發自內心的想成長起來。
羅炎喝了口茶,也思索了一會兒。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想要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人,你首先得了解什么叫‘責任’。”
“責任……”南孚若有所思。他隨即目光炯炯地追問,“領悟責任就能成為一名偉大的魔王嗎?”
“并不能。”
羅炎淡定地否定了他,看著耷拉肩膀的南孚繼續說道,“領悟責任只是成長的第一步,你需要對自己的未來負責。而成長的第二步,就是戒掉對‘承諾’的依賴。忘掉‘只要’和‘就能’這兩個詞吧,凡是和你說這兩個詞的人,都沒有把你當成獨立的靈魂。”
“譬如……‘只要’你的分數足夠高,你‘就能’成為一個偉大的惡魔。又或者,‘只要’你對心儀的對象足夠好,你‘就能’得到她的愛。”
“另一半?!”
薇薇安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精準地抓住了奇怪的重點,蹭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
“兄,兄長大人,您有心儀的對象了嗎?!”
羅炎的回答依舊干脆。
“沒有。”
“嘰!”
薇薇安的表情就像中了一槍,右手痛苦地按在心口,左手還不忘擦了一下嘴角快要掛不住的茶。
可惡——
這種開心又莫名失落的感覺!
看著坐回椅子上的薇薇安那“扭曲”的模樣,善于思考的南孚立刻聯想到大哥剛才的那番話,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
大哥是在言傳身教啊!
兄長大人這是在言傳身教!
等等……薇薇安?!
南孚的表情略微僵硬了一下,但想到羅炎又不是科林家族的人,于是很快便釋然了。
血族的腦回路永遠異于常人。
羅炎注意到了南孚那“大徹大悟”的表情,立刻知道這孩子顯然完全理解錯了自己的意思。
不過,這其實不重要。
從來沒有種子,能萌發在播種下去的一瞬。
等他的人生真正開始,成為了一個擁有獨立人格的人,自然會明白這些話的重量。
以及那藏在留白中的真相。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晚,皇后街的燈火也變得稀疏了起來,街上只剩下了巡邏的衛兵。
羅炎向兩個小家伙交代了在雷鳴城閑逛需要注意的事項,隨后便打算回大墓地去了。
他們并不需要自己太操心。
而且——
兩人的到來對他來說也不是什么壞事兒,編出來的頭銜又不是竊來的,沒必要在普通人的面前藏著掖著。
羅炎是很樂得看見雷鳴城的市民傳頌他的故事的,無論故事的內容是否能讓他本人欣賞。
當然,他是覺得無所謂,但兩個小家伙似乎逛得有些累,紛紛提出想去大墓地瞧瞧。
而也就在這時,察覺羅炎要離開了的薇薇安,終于提出了她此行最核心的請求——
“兄長大人,我可以……見一面那位艾琳·坎貝爾小姐嗎?”
羅炎的目光從茶杯上抬起。
“理由?”
“就,就是好奇嘛……”薇薇安眼睛轉了轉,試圖用撒嬌蒙混過關。
她絕不會承認,自己純粹是占有欲和嫉妒心在作祟,且為此咬牙切齒地度過了不知多少個孤獨的夜晚。
雖然不至于心眼小到向自己的眷屬“尋仇”,但她還是想親眼看看,那個狐貍精到底耍了什么花招,把自己交給兄長大人的乳牙給騙了過去!
雖然怎么使用是他的自由,但那畢竟是她糾結了好久,才冒著被父親和爺爺責罵的風險給出去的。
沒有吸血鬼的血統,便不算科林家族的人。
但凡羅炎對科林公國更有野心一點,又或者和她一樣是個不成熟的小鬼,都極有可能為自己以及科林家族的未來埋下隱患。
不說那些潛在的競爭對手,萬一帕德里奇家族想更進一步呢?
薇薇安顯然沒有考慮過這些東西,她的聰明只是相對于她的同齡人……包括她的自負。
“不行。”
羅炎再次無情拒絕了薇薇安,且無視了那委屈巴巴的表情,用不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艾琳正在暮色行省處理公國的事務,也算是我的事務,而且……裁判庭的主力目前就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要是不把話挑明,某人肯定又會像嘗到薯條滋味的海鷗一樣,在危險的邊緣試探。
聽到“裁判庭”這三個字,南孚的身體明顯一抖。
惡魔高等學院里流傳的關于裁判庭如何甄別惡魔,以及如何用圣光活活燒死異端的恐怖故事,立刻不受控制地涌上了他的心頭。
南孚的反應也提醒了羅炎。
他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差點被自己忽略了的細節,當初在圣城攪動風云的那口棺材,烙在上面的名字正是“南孚·科林”。
這兩個小家伙,尤其是南孚,絕不能像現在這樣在地表亂晃,尤其不能帶著真名亂晃!
一旦消息傳回圣城,對自己精心布下的棋局終究是一個隱患。
他原本覺得高貴的科林血族不可能來地表,但現在看來這兩個小家伙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羅炎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引導薇薇安主動說出了他們白天在皇后街的趣事兒——又或者說冒險。
他放下茶杯,目光轉向南孚,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南孚,薇薇安說得很對,你這個樣子……確實很容易穿幫。”
見羅炎站在自己這一邊,薇薇安得意地點著小腦袋,也跟著數落起了南孚。
“對嘛對嘛,我就說他應該把腰板挺直一點,這樣子哪里像個貴族?他還不如穿的破破爛爛一些。”
突然被數落一番的南孚一臉茫然,本就不寬的肩膀縮得更小了,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
羅炎頓了頓,繼續說道。
“而且聽完你們的描述,‘南孚’這個名字,搞不好已經通過酒店經理的口暴露了。”
“啊?”南孚的表情更加恐慌了,慌忙解釋道,“可,可我……我根本沒在外面說我的名字啊?!”
把名字和姓氏到處亂說的明明是薇薇安!
不對——
不只是薇薇安!
不過面對比姐姐更恐怖的兄長,他終究還是把那句話憋在了嘴里,委屈地不吭聲了。
薇薇安則得意地挺起了小胸脯,一臉炫耀的等待著兄長大人的表揚。
瞧吧!
她說什么來著!
果然如她所說的那樣,明顯是南孚這個拖油瓶更容易穿幫,而自己就隱藏得很好!
然而羅炎并沒有表揚她。
稍作鋪墊之后,他便將真正的圖謀和盤托出——
你的名字不錯。
以后歸我了。
“為了安全,你在地表行走時,必須使用化名。”
頓了頓,羅炎略微思索,隨口賜名道。
“以后,你就叫‘古塔夫·科林’好了。”
誕生于迦娜大陸的科林家次子,為紀念人族與龍神子民的友誼,取名古塔夫非常的合理。
然而“古塔夫”本尊并不覺得,不遠處的沙發上傳來一聲嘹亮的龍鳴——或者說被堵住的咒罵。
“呱——!”
一直蹲在沙發角落生悶氣的塔芙勃然大怒,跳起來一陣嘰里呱啦,那表情仿佛鼻子都氣歪了。
這無毛猴子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霸占她的肉體就算了,現在連往日霸主的威名都要剝奪了嗎?!
雖然是一只“肉用蜥蜴”,但塔芙的脾氣卻一點不小,偶像包袱更不小。只奈何實力不濟,由于主人的命令而無法在外人面前口吐人言,她最終也只發出了一串意義不明的怪叫。
澤塔人的“外星羞辱技巧”完全浪費了,反而是薇薇安被這只突然炸鱗的巨龍幼崽吸引了注意。
她還是第一次這么近距離觀察兄長大人的巨龍,不禁向這個可愛的小家伙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說起來……
她還沒嘗過龍血。
想到這兒的薇薇安不禁咽了口唾沫,那猩紅色的瞳孔漸漸變得詭異起來,就像看見了高級食材。
兄長大人的好東西真不少啊。
得想辦法嘗嘗!
她當然不會親自上嘴去咬一只看起來臭臭的蜥蜴,不過科林家的廚房有專業的廚師擅長去腥和放血。
那不加掩飾的眼神把塔芙嚇了一跳,罵聲戛然而止,如當年火速撤離舊大陸時一樣,鉆去了沙發底下。
房間里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古塔夫……古塔夫·科林……”南孚緊張地一遍又一遍重復著自己的新名字,生怕被那遙遠的裁判庭看出了破綻。
而神經大條的薇薇安則完全被塔芙吸引了注意,將臉湊到了沙發底下,試圖用甜言蜜語哄瑟瑟發抖的塔芙出來。
羅炎淡定地喝著茶,心中構思著“古塔夫·科林”的劇本,同時思索著雷鳴城的市民們還缺什么。
槍有了,錢也有了,指導兩者的“新約”也有了,現在需要的似乎只剩下一個敵人。
《皇后街的槍聲》如何?
嗯……
不過這步棋似乎有點太早,還是讓親愛的南孚頂著“古塔夫·科林”的身份在外面玩玩吧。
人類的世界其實挺精彩的,只待在魔都和惡魔們勾心斗角,未免也太可惜了……
壁爐中的火焰熊熊燃燒,將冬月最后一日的嚴寒驅散。
在奧斯歷1053年的最后一天,科林家族的氣氛也一如既往的“和諧”,魔王享受著其樂融融的團圓。
而與之相對的坎貝爾家族,面對的卻是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