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羅炎巡視著“泥沼城”工地的時候,不遠處的沼澤地上正回蕩著一陣陣清脆而密集的槍響。
一群穿著厚實棉衣的坎貝爾士兵,正抱著嶄新的裝備,在寒風中接受嚴格的訓練。
拉曼是其中一員。
這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個子不高,黢黑的手指布滿了老繭,不過卻不是被扳機磨出來的,而是做木工活時留下的。
和許多坎貝爾人的命運一樣,他的人生軌跡充滿了變數,一如那日新月異的雷鳴城。
十六歲那年,成年的他繼承了父親的木匠手藝,來到了雷鳴城郊區打拼。可不巧的是,亞倫大公還在的時候,雷鳴城的工業化就已經在如火如荼進行了,并且就在他成年的那一年達到了高峰。
幾家新開的家具廠包攬了雷鳴城市民的桌子凳子,而且做得又結實又漂亮。像他這樣手藝不精的年輕木匠,既沒有實力也沒有名氣,也只能無奈地進廠干活了。
后來那幾年,他先是去了碼頭干活兒,后來又進了罐頭廠和紡織廠,甚至還在工地上干過。
可這些工作都不令他滿意,而且競爭也不是一般的激烈,雷鳴城崗位的增速永遠追不上那不斷流入的人口,不只是失地的農奴們想要進廠,來自暮色行省的流民也和他們搶活兒。
不過,最后他還是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活兒——成為一名光榮的坎貝爾列兵,將他的忠誠獻給大公和艾琳,準備開赴暮色行省拯救那里的同胞。
老實說,這個其實都是其次了。
真正促使拉曼下定決心的原因倒不是對建功立業的渴望,而是有一次喝醉了酒,他聽人說暮色行省有很多木頭。
大公陛下在動員令上許諾,只要為坎貝爾公國而戰的人,都能在暮色行省的重建中獲得一片土地。
拉曼不禁幻想著,如果能跟隨艾琳公主從綠林軍手下拯救那些可憐人,說不定戰后能分到一片屬于自己的森林。到了那時候,他又能重操舊業,當個富足的木匠了。
如此想著的他顯然已經忘記了,自己當不了木匠壓根不能怪沒有木頭,純粹是手藝太差罷了。
不過,人都有做夢的自由。
為了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森林,拉曼每一天都刻苦訓練著,不知不覺就成了長官們眼里的精英。
他雖然不擅長做木工活兒,但往槍管里倒火藥能精確定量到克重,這眼力和手藝可不得了。
長官不舍得把他放到前線,說要組建一支精英部隊,于是將他和那些同樣優秀的小伙子們一留再留。
“獵兵”部隊讓他們嘗到了甜頭,正面戰場的火力與組織固然重要,但出其不意的奇招也得有。
就這樣,拉曼一直等到了戰爭結束,一臉悲催地在報紙上看到了“綠頭巾”凱蘭的人頭。
他的森林被人捷足先登了。
緊接著,“軍需官”塞拉斯也死了。
綠林軍主力在黃昏城外被徹底擊敗,還沒輪到他這個新兵上前線,一切就都結束了。
據說第一批跟著艾琳北上的列兵們已經唱著歌兒解甲歸田,在激流關外的平原上掄起鋤頭了。
好像也有人分到林場,那些木頭之前確實屬于貴族,但現在找不到主人了。
拉曼本以為自己會像稀里糊涂來時一樣,稀里糊涂地回去,帶著不多的軍餉和退伍補貼,在雷鳴城那片冒著黑煙的新工業區里重新找一份糊口的工作。
然而,愛德華大公的總督歌德·威爾遜,卻沒有像所有人預想中那樣解除動員令。
他們像是沒看見報紙一樣,仍然按部就班地工作,轉頭又將新兵訓練營的小伙子們拉到了這片荒涼的西南沼澤。
在這座拔地而起的“泥沼城”旁,他們被重新發了嶄新的步槍與棉衣,從秋裝換成了冬裝,繼續接受訓練。
往常的坎貝爾列兵訓練兩周就能上戰場,但這次卻不知怎么的,他們在這里訓練了快兩個月了,都還沒有看到敵人在哪。
時值深冬,這里又冷又濕。
拉曼裹著厚厚的棉衣,也時常被那股鉆骨的寒氣凍得渾身哆嗦。許多戰友因為靴子整日泡在冰冷的泥水里,腳上都生了凍瘡,每天訓練結束之后,營地里都是一片罵娘。
不過拉曼不在意這個。
他是個特能吃苦的人,來自坎貝爾公國最窮的村莊,不同于那些嬌生慣養的市民。
給德里克伯爵干活也就管一口飯,而且還吃不太飽,換作冬天還得揣一點南瓜干在身上,餓醒的時候啃兩口。
大公陛下的動員不但給錢,還發衣服,雖然市民們也會揣些家里帶來的糕點在身上,而且也是晚上偷偷吃,但明顯不是為了充饑。
至少拉曼沒有,他也沒餓著。
除了能吃苦之外,他心中大多數的苦楚,都被他懷中這件新奇的武器帶來的興奮感沖淡了。
他打小就喜歡擺弄父親那嚇唬鳥的鳥銃,對火槍一點也不陌生,卻從沒見過這么厲害的玩意兒。
拉動槍機旁那根短短的金屬拉桿,輕輕吹一口氣,便能將沒燒干凈的紙殼吹出。
接著塞進一顆包著火藥的紙殼彈頭,再把拉桿猛地推回去,就能完成下一發的裝填。
這種步槍甚至不用清理槍膛,也不用慢吞吞地往里面倒火藥,合上閉鎖就能打!
由于推拉杠桿時,閉鎖會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因此士兵們私下里也調侃它為“叮叮步槍”,而那些山地人則不知為何稱它為“牛子步槍”。
不過甭管別人怎么稱呼,拉曼還是更喜歡它的正式名稱——“羅克賽1053年步槍”。
這個名字來自“羅克賽·科林”親王,由雷鳴城的龐克槍械制造廠生產。
握著親王的槍作戰,讓他感到與有榮焉。
在許多坎貝爾士兵的心中,這位慷慨、仁慈、又對艾琳公主一往情深的帝國親王,早已經被他們當成了自己人,就像他們所有人的女婿一樣。
在無數坎貝爾人心里,那位殿下僅次于他們尊敬的愛德華大公,以及艾琳公主。
“快看!親王殿下來看我們了!”隊列中,一個士兵壓低了聲音,興奮地嚷嚷了一句。
拉曼抬頭向不遠處看去,眼中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想到尊貴的親王殿下居然也來了這片沼澤。
不只是正在訓練的小伙子們看見了親王,他們的百夫長顯然也看見了。
這個平日里吊兒郎當的家伙,此刻把胸挺得老高,活像一只驕傲的公雞,激動得滿面紅光。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坎貝爾的小伙子們,把你們的腰板挺直!”
百夫長扯著嗓子,在隊伍前來回踱步,響亮的聲音在沼澤上回蕩。
“……把我們昨天練過的東西給親王殿下露一手!讓科林公國的兄弟們瞧瞧,他們盟友的本事!”
一只只眼睛瞪如銅鈴,回應他的是士氣高昂的吶喊。
“是!百夫長!”
跟著大伙們一起喊了一嗓子,拉曼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將腰間的槍彈袋整了又整,確保萬無一失。
不遠處的高坡上,親王殿下果然停在了那里,懷中抱著一只巨龍幼崽,面帶微笑地望著這邊。
那只幼龍似乎也睜著好奇的眼睛,瞧著他們的方向,就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兒。
“全體士兵!”百夫長拔出了指揮刀,嘴里呵出熱氣,脖子上青筋爆起,“目標,前方百米木樁!壓制火力預備——”
聽著軍樂手急促的鼓點聲,拉曼迅速舉槍,將準星套在了那根粗大的木樁上,壓抑著漸漸加速的心跳。
“開火!”
隨著隊長的一聲令下,拉曼扣動了扳機。
“砰——!”
橙黃色的火光從槍管前端爆開,槍聲響成一片,朝著前方的樹林傾瀉了一輪彈雨。
肩膀被猛地一撞,但拉曼并沒有絲毫停頓,手指已經熟練地勾住了拉桿。
拉開、塞彈、前推!
這次紙殼燃燒的很充分,連對著槍膛吹氣的步驟都可以省略,重新瞄準一氣呵成。
“叮——”
“砰——!”
清脆的閉鎖聲之后又是一聲槍響!
震耳欲聾的槍聲就像燃放的鞭炮,不再是過去那種稀稀拉拉的炒豆聲,而是一陣連綿不絕的雷鳴!
所謂“壓制火力”,是坎貝爾陸軍訓練的最新戰術。
不同于以往操練的“三段開火”和“徐進徐射”,他們將保持陣型不變,并在極短時間內不斷重復裝填與開火的動作,向著敵方的陣地傾瀉槍林彈雨!
拉曼的速度快得驚人。
他是天生的木匠,雙手穩定而靈巧,平均兩秒半就能打出一發!
而在他身邊,一個比他還年輕的小伙兒更是天賦異稟,據說以前是彈鋼琴的,能把這個速度壓到兩秒一發!
霎時間,整片訓練場爆發出了恐怖的轟鳴。
一百名士兵在短短的一分鐘內,爆發出了驚人的火力!
只見那此起彼伏閃爍的火光中,攢射的彈雨如同連綿不絕的鋼鐵風暴,以摧枯拉朽之勢向標靶覆蓋過去。
那排充當靶子的木樁幾乎是瞬間被打得四分五裂,木屑橫飛。
而那木樁背后的小樹林更是遭了殃,在密集的彈雨掃射下皮開肉綻,無數殘枝碎葉四處飛濺,仿佛遭受了炮火的洗禮!
不遠處,正在幫著搬運木料的蜥蜴人們被這恐怖的聲勢給嚇破了膽,紛紛丟掉手里的活計,趴在泥地里瑟瑟發抖。
處在那暴風驟雨的中心,拉曼感覺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槍管已經燙得像根烙鐵一樣。
“停火!”
百夫長高喊一聲,舉起的軍刀歸鞘,學著貴族的模樣,向不遠處的親王微微行禮。
拉曼看到,遠處的親王殿下似乎很滿意,居然對他們那位平民出身的百夫長回了一禮。
他們的百夫長顯然也沒想到親王會向自己回禮。
只見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激動地滿臉通紅,按在軍刀上的手微微顫抖,仿佛剛剛打贏了一場史詩大捷的戰役,正站在臺上等待授勛。
親王很忙,并沒有在這里停留。
只見那位先生對著身旁的侍衛點了點頭,然后抱著懷里的巨龍幼崽,轉身離開了。
目送著那位先生離開,拉曼的心中充滿了自豪,在接下來的訓練中,把拉桿都推得冒煙了。
雖然沒能在戰場上為大公效力,沒能用手中的步槍為自己開拓一片森林,但身為一名小人物的他能站在這里,向尊敬的親王殿下展示坎貝爾人的武勇……
他想,自己一定也幫到大公陛下的忙了。
萊恩王國的王都,羅蘭城。
這是一座沒有海風也沒有港口的陸地城市,只有一條寬闊的奔流河從城邊蜿蜒流過。
這座城市不像雷鳴城那樣富得流油,卻足夠龐大,匯聚著整個萊恩王國的人口與財富。
穿著體面的市民從鋪著石板的長街上走過,馬蹄的嘚嘚聲催著南來北往的行商,載著奔流河畔卸下的貨箱去到人聲鼎沸的市場,河邊的酒館依稀能聽見吟游詩人的歌唱。
鱗次櫛比的房屋如匍匐在地的臣民,環繞著坐落在丘陵上的城堡。
那里是德瓦盧家族的城堡,同時也是西奧登國王的王宮。
王宮深處,斜靠在王座上的西奧登·德瓦盧正將一枚銀幣舉到面前,細細端詳。
午后的光芒越過了高窗,照在那閃耀的德瓦盧家族獅子紋章上,讓老國王一時間有些出神。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摸到自己印出來的銀幣,摸著良心來講磨損的確實有點嚴重。
不過再怎么也不至于被嘲笑成“萊恩鐵片”吧?
那是他從探子那里聽來的消息,據說最近他的王都里發生了幾件離奇的怪事兒。
一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正在市場上用銅幣大肆收購銀幣,不管什么銀幣都照單全收,而且是以高于1:100的比例。
最高的據說已經開到了1:120,就算他這個國王再不諳世事,也覺得這幫家伙腦子有問題。
至于其二,倒不是發生在王都的事情,而是來自隔壁的公國。有行商從那里過來,帶來了雷鳴城的消息。
據說那里物價飛漲,貨幣混亂。
尤其是銅幣,除了能買到被愛德華補貼過的面包之外,幾乎什么都買不到了,除非忍受更貴的價格。
“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西奧登低聲自語,枯槁般的食指摩擦著銀幣的邊緣,發出輕微的咯吱音。
說實話,混沌的威脅不足以讓他憂慮,就像那作惡的巨龍自然有英雄去擺平。而哪怕是天塌下來,帝國也不會視而不見,頂多是死一些無根之萍。
然而,坎貝爾家族不一樣。
他們和德瓦盧家族一樣是圣潔的根苗,而那愛德華的野心已經明晃晃對準了他頭頂的王冠。
別人看不出來,他卻看得清晰。
并不是所有國王都得宣稱自己叫國王,大公一樣可稱陛下,只要他收買了自己周圍的棋子,自己就會被囚禁在這座狹小的王宮里,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去。
不過這一次,西奧登確實看不懂了。
萊恩王國發行的銀幣變得更貴,用它能換來更多的銅幣。這怎么看,對他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雖然探子們說,金幣也變得更貴了,但整個王國就屬他金庫里的金幣最多,這不也是好事兒嗎?
銀幣是國王用來收割臣民的工具,如今貶值的是那些中小貴族們私自鑄造的銅幣。
當然,貴族們也沒有損失。
畢竟他們可不會囤積自己鑄造的銅幣,受傷的似乎只有王宮外面那群嘰嘰喳喳的刁民。
西奧登百思不得其解。
這看起來倒像是坎貝爾公國的自殺行為,那邊的市民應該更有錢才對,而誰都知道那是愛德華的基本盤。
他已經得罪了公國的三個伯爵,北方封臣們已經聯合三叉戟騎士團,形成了一個反對他的派系。
就在這時,書房的門被輕輕叩響。
他的經濟大臣,威克頓·韋斯特利男爵走了進來。
“陛下。”
西奧登的眉頭舒緩了些許,將銀幣藏在了手心,本能地不想被下人看見自己把玩這玩物喪志的東西。
“愛卿,何事?”
威克頓男爵恭敬地行禮,這個精干而瘦削的中年男人,此刻臉上正帶著深深的憂慮。
“王都最近怪事連連,從奔流河下游輸送到王都的柴火和鹽比往年少了一半,而我們的市場上又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了一大堆銅錢。市民們需要用往年兩倍的價格購買生活必需品,一些人聚在政務廳外抱怨,說柴火和鹽漲得太快了,許多家庭恐怕無法度過這個冬天。”
西奧登面無表情地聽著。
“我聽說坎貝爾公國的棉衣很便宜,他們少用點燃料,多穿點衣服不就行了。”
“可是……再便宜也不是所有人都買得起的,根據我的走訪調查,王都郊區很多人一個月的收入只有800枚銅幣,他們不可能把這些錢全拿去購置棉衣。”
“羅德王國的煤炭呢?燒不起柴,用煤不就行了。”
“是這樣如此……我注意到城里一些富人已經選擇用煤炭代替柴火,可那些本來就在用煤炭的人又該怎么辦呢?羅蘭城沒有海運港口,從北部商路輸入的那點煤炭對我們來說根本解決不了燃眉之急,很快煤炭就會漲到和木柴一樣的價格。”
觀察著國王的表情,威克頓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建議:“或許……我們應該下令,譬如讓王都周邊的領主們放開冬季的砍伐限制,以平抑物價。”
靠海的人燒煤,不靠海的人燒木頭,這在奧斯大陸是常識,他相信國王心里也是清楚的。
西奧登聽完,渾濁的眼球動了動,但并沒有如威克頓男爵期待的那樣,露出重視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絲疲憊。
“威克頓男爵,你是經濟大臣,這個你比我懂。既然你發現了問題,那么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好了。”
威克頓愣了下。
他一個小小的男爵,在平民面前固然是萬人之上,可他又哪里指揮得動那些手握封地的伯爵和公爵?
“陛下,可是……”
“你帶著我的口諭去找那些貴族,讓他們開放自己的森林,就說是我的命令。”
不就是下令嘛。
喏,他下了。
“陛,陛下……”
看著還想說什么的威克頓男爵,西奧登的聲音多了些不耐。
“不夠嗎?那你就帶著我的管家斯克萊爾去吧,讓他配合你。”
“陛下!您,您的斯克萊爾先生正在暮色行省替您看著那個艾琳,還有學邦的使者以及裁判庭的人,我們……”威克頓忍不住用了稍重些的語氣,雖然很快就小心翼翼地放緩了下來。
他是真有些著急了。
然而國王依舊無動于衷,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仿佛那幾句話便消耗了他今天所有的精力。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夠了,雖然我關心他們,但我也是很忙的……這點小事兒不必來煩我了。”
等斯克萊爾先生回來……只怕冬天都要過去了。
威克頓心中嘆息,最終還是恭敬地退下了。
國王總是喜歡干這種事情。
他讓男爵去管根本管不動的伯爵,再讓失控的農民去斗驕奢淫逸的領主,最后又拉著裁判庭來收拾鬧過頭的農民。
封建的秩序在他手上就像一塊塊積木,被這位精于權術的國王玩弄到了極致。或許除了王位之外,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他在意的東西。
包括圣西斯。
對他而言也只是工具。
目送著威克頓男爵離開,西奧登眼中的睡意與昏聵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確實不怎么在乎。
市民們窮了正好滾出他的羅蘭城,去暮色行省當農奴。如果去不了那么遠,去郊區的莊園里依附貴族也行。
他正好覺得羅蘭城里的“下等人”太多了。
這些泥腿子涌入王都,把城里的糧食都吃貴了,空氣也變得臭烘烘了起來,不如去外面種地。
更糟糕的是,先前他心血來潮去河邊轉了一圈,蹲在地上的魚販兒居然連他這張國王的臉都認不出來!
這些毫無敬畏之心的家伙只是讓他覺得厭煩。
現在正好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幫他掃清家門口的垃圾,他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們自己走,是最好的。
畢竟他西奧登還是要臉面的,總不能像個紈绔的毛頭小子一樣讓衛兵把他們扔出去,那太不體面了。
比起羅蘭城的市民用不用得起柴火,眼下有更值得他關注的事情。
他拇指一彈,將手中的銀幣輕輕拋進了不遠處的壁爐,看著壁爐中恍惚著一絲絲黃與綠交錯的火焰冷笑自語。
“……我倒要看看你耍什么花招。”
“萊恩鐵片”毫無疑問是污蔑,萊恩王國鑄幣廠摻假更多還是用銅,以及一些特別的煉金礦物。
摻鐵那是男爵們鑄銅幣時干的事兒。
如果愛德華打算通過這種方式來挑戰他的權威,那只能說那個年輕的大公還是幼稚了點。
無論他如何借助商人的嘴巴污蔑萊恩王國的權威,也改變不了萊恩銀幣依舊堅挺的事實,正在死去的似乎只是坎貝爾公國自己。
很快那家伙就會恍然意識到,王冠是用人頭鑄成的,想從他手上拿走,得拿人頭來換!
這時候,一道輕盈如黑煙的身影,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的宮廷,恭敬地單膝跪下。
“陛下,北溪谷伯爵來信。”
那聲音低沉而沙啞,就像折斷的枯樹枝。
西奧登淡定地說。
“呈上來。”
“是。”
單膝跪地的心腹緩緩起身,恭敬地將一封火漆密信呈到了陛下的面前,隨后頷首退下。
西奧登將信拆開看了一眼,臉上漸漸露出了明媚的笑容,隨后將信紙揉成一團扔進了壁爐。
德里克伯爵準備動手了。
他沒有透露舉事的時機,卻在信中明確告訴他——改變就在冬天,坎貝爾人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的春天。
老國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爐火的光芒取代漸漸沉下的夕陽,照亮了那雙晦暗不清的眼珠。
“還是好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