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上鍍著一層清冷的月光,黑發在微風中緩緩拂動,背影看上去孤獨而又落寞。
此時此刻,他雙臂張開,仿佛要擁抱整個夜空,安靜地站在陽臺的護欄邊緣。
只需再向前一步,就會從高處瞬間墜落。
身為二階超凡者,他絕對沒有幸存下來的道理。
并且緹雅從頭到尾都跟著這家伙,因此她十分確信,對方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來到了這里。
不是為了裝給任何人看。
退一萬步來說。
就算這家伙發現了她,可此刻的緹雅經過了里三層外三層的變裝,哪怕教會的同僚不借助超凡物品都沒辦法分辨出她的身份。
甚至就連最親近的席亞哥哥都無法認出她來。
更何況這個第一次見面就對她胡言亂語的家伙?
所以他是真的想死。
可.為什么?
一時間,被打亂了所有計劃的緹雅腦子懵懵的。
她屬于那種一旦有了突發情況大腦就會宕機的類型,比起出謀劃策,更適合按計劃行事。
然而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占據了先機。
還未等大腦給出回答,緹雅便不由自主地推開了玻璃幕門。
“你、你要做什么?”
她略微提高聲調,試圖吸引對方的注意。
下一秒,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緹雅頓時愣在了原地。
正是因為這個該死的家伙,之前才會讓席亞哥哥誤會了自己,明明先前還發過誓,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會殺了他。
所以眼睜睜地看他從這里跳下去,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我現在又在做什么?
緹雅輕咬下唇,抬頭望去,心中浮現出無數紛亂的情緒。
然而此刻時間并非靜止。
就在她滿腦子雜亂想法的時候,站在陽臺邊緣的黑發少年聽見了動靜,微微回頭。
似乎看清楚身后出現的只是一名其貌不揚的短發少女,他頓時失去了興趣。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沉重。
一方面,緹雅猶猶豫豫,另一方面,少年似乎隨時都會從樓上跳下去。
我只是害怕他死掉之后,自己失去了追查那十二年缺失記憶的線索而已。
沒錯,僅僅只是這樣罷了。
緹雅在心中輕聲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對方終于開口打破了這種異樣的沉默。
“我,是一個失敗者。”
少年的開場有些超出預料,但仔細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一心為了復仇的失敗者。”少年這次并未停頓太久,用低沉的聲音接著說道,“可到頭來,卻連最珍貴的事物都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自己的身邊。”
“事已至此,我再也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所以,請不要阻止我。”
復仇?失敗者?
第一句話緹雅還能夠理解。
雖然對于帝都這些年發生的事情鮮有關注,但自從上次在躍遷矩陣發生了那件事后,緹雅便暗中收集了關于林恩·巴特萊昂的情報。
對于他的凄慘身世,緹雅也有所了解。
不得不說,確實能夠引起共情——如果兩人之間沒有發生那件沖突的話。
雖然緹雅總是一副宛如人偶般的模樣,但并非真的毫無感情。
心懷悲憫,本就是成為圣女的必要準則之一。
能夠成為寂靜教會百年不遇的完美繼任者,她自然在各個方面都達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
再加上那天晚上發生在議政大廳的一幕。
當時為了復仇,少年遭到了全場人的指責和質疑,仿佛千夫所指的反派一樣。
然而他卻始終神色平靜,仿佛這些不值一提。
也唯有自己主動站出來對他提出質疑,才引起了那家伙前所未有的心理波動。
到后來,更是通過軍部的封印物,證明了他的清白——一個無比忠誠于帝國,并且心懷赤忱的少年。
雖然緹雅始終覺得那是他的人設。
可人對于發生在眼前的情況,哪怕嘴上再如何質疑,潛意識中又何嘗不會有些相信?
因此歸根結底,倘若沒有那天在躍遷矩陣前發生的事情,緹雅對他的觀感并不會太差——雖然以她的性格,所有男人都令她感到厭惡就是了。
然而少年此刻說出的第二句話,卻令她感到有些費解。
究竟丟失了什么樣的珍貴事物,才會令他想要選擇死亡?
縱使眼下的氣氛十分沉重,但緹雅的心中仍舊浮現出一絲困惑。
而此時此刻,她也儼然將自己一開始的目的忘在了腦后。
畢竟眼下事情的正主正要跳樓,她哪怕想問出些什么,也無從問起。
于是抱著這樣的想法,緹雅猶豫片刻,隨后用清冷的聲音詢問道:“你所說的珍貴事物,是指什么?”
“如果有需要,伱可以向晚宴的舉辦者希爾莉娜殿下求助——既然收到了她的邀請函,說明你們至少應該算是朋友。”
緹雅破天荒地對一個沒見過幾面的陌生人,一口氣說出了這么大一段話。
換做平時,她對那些居心叵測的人類男性看都懶得看一眼。
聞言,少年輕輕一笑。
不知道是在嘲笑緹雅,還是在嘲笑自己。
見他這副態度,緹雅心中的火氣頓時上來了,眼神也浮現出了一絲不加掩飾的冰冷。
放在平時,以他的身份,就連覲見寂靜圣女的資格都沒有。
真是不識好歹的家伙。
果然,和席亞哥哥為敵的,都是壞人。
這樣想著,她微微抬手,便準備召喚出自己的月光權杖,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一絲教訓。
誰知下一秒,借著清冷的月光,緹雅依稀看見兩行清淚,在面具下方緩緩流淌。
明明戴著一只牛頭面具,看起來令人忍俊不禁。
可不知為何,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悲傷。
他、他哭了?
緹雅掌心剛剛凝聚出的超凡之力,瞬間就煙消云散了。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該笑還是該說些什么。
男人也會哭?
放在平時,這是足以令人嘲笑的事情。
畢竟一般來說,愛哭鼻子的都是女人,容易讓人聯想到嬌弱、如水之類的形容詞。
可不知為何,眼下的氣氛絲毫沒有能令人咧嘴一笑的感覺。
此時此刻,夜空靜謐,仿佛潺潺流淌的月光都在為少年而憂愁一樣。
緹雅粉白的拳頭微微攥緊,心中下意識浮現出某種難言的情緒。
隨后她立刻驚醒過來。
我在干什么?
我在為一個注定要殺死的敵人感到悲哀?
真是豈有此理!
緹雅緊咬銀牙,上前一步。
她不準備繼續聽這家伙胡攪蠻纏,決定暗中接近對方將其擒下,實行自己一開始的拷問計劃。
然而或許是冥冥中存在著命運的安排。
還未等緹雅收斂心神,陽臺邊緣的少年再度開口了。
他是在回答緹雅方才的疑問。
“我所說的珍貴事物,是一個名叫薇雅的女孩兒。”少年忽然摘下面具,神情悲傷而又絕望,“我把她給弄丟啦。”
緹雅的腳步頓住了。
她呆愣愣地望著遠處的少年。
此時此刻,他的眼中蓄滿了淚水,表情凄切而又慌張,宛如迷了路的孩子一樣。
再加上他本就出挑的容貌,以及依稀有些稚嫩的五官,足以令任何一個女人感到母性泛濫,恨不得一把抱在懷里,柔聲安慰。
這并不是演技能夠達到的境界。
他所表露出來的一切情緒,都是源自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緹雅的心中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與此同時,那個熟悉的名字再度出現在耳邊。
薇雅。
和她現在的名字有些相像,但歸根結底是不同的。
而據少年上次見面時所說,這是她在精靈王庭缺失的十二年時光中所使用的名字。
剎那間,緹雅只感覺有些天旋地轉,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
薇雅?
有些陌生但又有些耳熟難道不,我就是緹雅,席亞哥哥未來的妻子,寂靜教會的圣女,我就是我 無數紛亂的聲音浮現在耳邊。
緹雅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女人。
當林恩先一步來到陽臺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掏出了鏡子,對自己發動了吞謊者。
這是他早就預料好的情況,一步步演變成了現在這幅場景。
望著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的少女,林恩意識到,影響劇情偏離度的關鍵節點到來了。
于是他緩緩張開雙臂,迎著微寒的秋風,像是要擁抱整個星空。
“再見。”
林恩輕聲開口,不知是對這個世界,抑或是對他那個心愛的女孩。
下一秒,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傳來,林恩后背向下,仰面朝著宅邸的樓下急速墜落而去!
四層樓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
對于有著灼炎巨龍之心強化身體的他來說,絕不致死,甚至只會留下一些輕傷。
再不濟,他還有無盡之絲可以掏出來,扮演一手失敗的鰻。
然而事情如果真的發展到這一步,林恩今晚的隨手謀劃就算是完全失敗了。
他并不愿意看見這一幕的發生。
讀過原著的林恩很清楚,看起來宛如女神般悲天憫人的乳神希爾莉娜,私下里其實存在著綠茶和腹黑的一面。
反倒是和人偶一樣毫無感情的寂靜圣女,卻偏偏有著對生命無與倫比的尊重。
縱使有著女神賜福的力量,導致她對世界上所有男性充滿厭惡。
可生活就是這樣。
在看清了本質之后,依然熱愛它的,才是真正的勇者。
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剎那間,一道陌生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宛如月光般清淡靜謐。
林恩的身體忽然就停在了半空中,在某個外力的作用下,懸掛在陽臺邊緣。
一雙略微顫抖卻冰涼的小手,用力包裹在他的手掌上,阻止著他下墜的趨勢。
林恩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他和少女之間第一次的肢體接觸。
也是少女和陌生異性之間,第一次不帶有厭惡感覺的肢體接觸。
感受到掌心細嫩的觸感,林恩知道今晚自己算是賭對了。
然而此時此刻,用力拉著他的緹雅似乎并未意識到這一點。
我.到底在做什么?
緹雅怔然不已。
她仍舊沉浸在方才就一直回蕩在內心的問題之中,手上的動作卻并未停止。
身為四階超凡者,縱使不像席亞那樣擅長身體能力,但好歹也經過了超凡力量的四次強化,強度絕非常人能比。
雖然看起來柔弱纖細,但力量絕對不小。
至少拖著林恩的時候,并沒有感覺太過吃力。
片刻后,她輕輕喘著氣,注視著眼前躺倒在地的黑發少年,下意識就想抽回手。
可一股不容反駁的力道忽然傳來,將她的小手用力握在了溫熱的掌心。
回過神來的緹雅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她翠綠色的瞳孔微微一縮,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一幕,仿佛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一樣。
我.我.
眼前事物帶來的強烈沖擊甚至暫時性地剝奪了她的語言功能,粉唇微張,卻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我居然和一個沒見過幾面的男性牽起了手?
并且沒有感到絲毫的厭惡?
怎、怎么可能?!
一時間,事情超出控制的慌亂和震驚席卷了她的心神。
緹雅下意識就想甩開他的手,發出尖叫,仿佛自己的世界觀都因此而崩塌了一樣。
然而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道依舊將她纖細的手掌固定在原處。
“你放開我!”
緹雅緊咬銀牙,眼中浮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冰冷殺意。
她的掌心幻化出了月光權杖,而隨著心底油然而生的怒意,周圍本該清冷靜謐的月光,此刻竟然宛如液體沸騰一樣,微微顫動了起來。
在四階超凡者毫無保留的盛怒之下,一個二階焉有幸存的道理?
一時間,林恩悶哼一聲,臉色變得蒼白不止。
“薇雅,你是薇雅,我的薇雅.”
林恩和她十指緊扣,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口中喃喃自語。
瑩藍色的眼底逐漸溢出淚水,浮現出了失而復得的喜悅,宛如做夢一樣。
可緹雅哪有閑心思去管這些事?
此刻她的大腦亂作一團,只想立刻離開這里理清思緒。
“滾開!我根本不認識.”
“反駁也是沒有用的。”此時此刻,臉色蒼白的少年咧嘴,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你知道嗎薇雅,自從你離開我之后,不知是神明降下的懲罰抑或是其它,我患上了一種罕見的詛咒。”
“除了真心喜歡的異性之外,任何女人只要碰到我,我都會感覺到油然而生的厭惡。”
“薇雅,事已至此你還要否認嗎?”
少年可憐兮兮的模樣,仿佛被人拋棄了的小狗一樣,令人心頭一軟。
聞言,緹雅再度愣在了原地。
詛咒?
可為什么.聽起來和她身上的女神賜福如此相似?
一個是會對任何男性感到厭惡,一個是會對除了喜歡的異性之外,其他所有女人產生厭惡。
二者之間的差距,僅僅只是在不,真的是差距嗎?
剎那間,一種令緹雅感到極為驚恐且慌張的猜測浮上心頭。
由于見過的所有男性都令她無比厭惡,甚至席亞哥哥都包含在內,因此緹雅下意識認為這便是女神賜福的特性。
可如果.這其中還存有一個后置條件呢?
除了喜歡的異性不會受到這種厭惡之外?
我、我喜歡他?
就在丟失的那十二年記憶中,我曾經對這個家伙動過情?
除了這種情況之外,緹雅想不到任何可能性。
可即便如此,對于早就決定忠貞于席亞哥哥的她來說,這也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情。
開什么玩笑?!
剎那間,宛如潮水般的月光從緹雅體內氤氳出來。
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這么做。
只知道對于眼前這個令她屢次產生心境上的家伙,她已經無法通過言語勝過對方,只得動用最為卑劣的手段。
殺了他。
緹雅緩緩舉起手中的月光權杖。
然而事與愿違。
有些時候,越是想做成某件事,就越是會有突如其來的阻力事件橫插一腳。
正當緹雅準備將這個壞她心境的壞人就地殺死的時候。
清晰的腳步聲,忽然從遠處的玻璃木門外傳來。
腳步不緊不慢,隱約還夾雜著少年輕聲的嘆息:“真是奇怪.緹雅到底去哪里了呢?”
語氣和聲調,令在場的兩人感到無比熟悉。
席亞·阿索蘭特!
(ps:這兩天忙得焦頭爛額,群也沒時間管,閑下來一看居然炸了.總之我先試試申訴,看看能不能解禁,畢竟花了三百塊升級三千人大群,結果沒幾天就被你們造沒了,如果申訴不了那就過幾天重新開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