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行駛的汽車里,女編輯深澤一家正在趕往老家,氣氛卻是不如居酒屋和諧。
深澤直子坐在副駕駛位上,開車的是她的父親,深澤隆治,集英社的股東之一,嚴肅古板,大男子主義,典型的昭和男兒。
后座上是她的繼母,以及才六歲多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親生母親和父親算是家族聯姻,感情只能說還行,早早就因病去世了。
繼母原本是集英社營銷部的一名課長,嫁給她父親后,現在成了集英社的理事。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有沒有遇到什么問題?”開車的中年男人沉聲問道。
“還不錯,沒什么問題。”深澤直子敷衍著回道。
事實上她遇到了不少問題,比如,同事的敬而遠之和背后的閑言碎語。
不過說了也沒用,只會被教育一頓罷了,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從來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那就好,既然決定做了,那就做出點成績來,不要丟了我的臉。”中年男人理所當然地嚴肅叮囑道。
“不然的話,還是趁早嫁人算了。”
深澤直子透過擋風玻璃,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的路,沒有說話,倒是后座上的女人開口了。
“老公,別太嚴厲了,直子一直做的很好的,最近好像還簽了一個很有潛力的新人。
才剛剛入職第二年,總不能苛求她的業績達到老牌編輯的水準吧?”
聽到女人替自己說話,深澤直子非但沒有感激,反而微微皺起了眉頭,并暗道該來的終究要來了。
“你就慣著她吧,如果不是你總放縱,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任性。”中年男人輕哼一聲。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不過直子,你年紀也不小了,婚姻的事情,也該考慮了。
有空也見一見其他幾家的同齡男孩子怎么樣?總要認識認識才能談得上喜不喜歡吧?”
果然,正如深澤直子所料,女人苦口婆心地勸慰起來。
“你母親說的沒錯,任性也要有個度,我不逼你非要和誰結婚,但你至少也要拿出認真對待的態度來,從合適的里面挑選一個相處看看。”
中年男子也不問大女兒的意見,不容置疑地做了決定,“等過完年,朋子你幫她安排一下。”
“我知道了。”女人應下了,然后轉頭摸了摸小女兒的腦袋,“百合子,你將來也要像姐姐一樣出色,知道了嗎?”
“嗯。”小女孩的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病怏怏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斜前方的姐姐,眼中滿是崇拜的神色。
深澤直子轉頭看了她一眼,后者便露出個虛弱的笑容,伸手過去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便開心到小臉都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妹妹很乖巧可愛,但繼母……
深澤直子暗自嘆息,曾經這個女人對她非常好,可以說比很多母親對親生女兒都好。
然而隨著妹妹長大,并體弱多病,很多事情就慢慢變了。
聯姻這種事,雖然總是由父親提起,但幾次下來深澤直子就明白到底是誰在攛掇了。
最近愈發頻繁,也愈發顯得急不可耐了……
山崎美奈沒有離開,留下來幫著一起準備御節料理了,她家里就她一個人,單獨做也不劃算,不如到這邊一起。
林秋樹這方面就幫不上太多忙了,只得打打下手,順便給兩人泡一杯大麥茶。
一直忙到天黑,才把御節料理和蕎麥面全部準備完。
“我要去醫院陪媽媽,晚點回來。”夏川櫻裝好保溫飯盒跟食盒,看向林秋樹說道。
“嗯,路上小心。”
林秋樹擺擺手,目送她和山崎美奈一起離開,然后便獨自一人留在居酒屋,吃起蕎麥面。
當然,不至于是清湯的了,好歹加了一根炸蝦,寓意長壽,還有油炸豆腐,寓意生意興隆。
蕎麥面一般深夜看紅白歌會的時候吃,不過今年這個情況,顯然不可能那么做,太晚了去醫院不安全,所以提到了傍晚。
山崎美奈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疑問,整個下午都在不停偷偷打量林秋樹,此時離開了居酒屋,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口。
“櫻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林桑他……”
“借住。”夏川櫻還是那句回答。
“雖然看上去應該是好人啦,但櫻醬你一個女孩子和他這樣單獨生活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山崎美奈十分擔心。
夏川櫻的母親對她很好,所以她也很關心這孩子。
“沒關系,而且他也沒地方去。”夏川櫻淡定地回道。
“這樣嗎?難怪大晦日也還沒有回家……”
山崎美奈大概猜到了什么,多半也是因為泡沫破滅,她的家庭也是因此破碎的。
“那他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似乎是老師。”夏川櫻還真聽林秋樹提起過。
“誒?老師也會失業嗎?”山崎美奈一愣,“不過他確實很有書卷氣呢。”
夏川櫻忍不住斜睨了她一眼,對于這位鄰家大姐姐,少女還是比較了解的。
大抵是故事看多了,比較戀愛腦,尤其喜歡有才華和文藝氣息的帥哥。
“別,別那樣看著我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山崎美奈頓時臉色漲紅了。
“我什么都沒說。”夏川櫻小臉平靜地道。
但她越是這樣平靜,山崎美奈就越是心底發虛。
“他人不錯。”夏川櫻收回目光,淡淡道。
“嗯?”山崎美奈一愣。
“也很有才華。”
“是,是嗎?”
“不過可能不適合美奈姐。”
“誒?為什么?”
“因為他早晚要離開這里的。”夏川櫻一臉平靜地看著老舊小巷,十分確信。
以對方的寫作速度和賺錢速度,重新獲得身份,甚至成為富有的大作家,只是時間問題。
終究是個過客罷了……
晚上九點,紅白歌會的上半段已經結束了,夏川櫻才終于回來了。
“怎么樣?你媽媽的情況還好嗎?”林秋樹從稿紙上抬起頭,關心道。
“多虧了津田醫生的照顧,情況還算比較穩定。”夏川櫻的眼眶微微發紅,但表情還算平靜,沒有慌亂。
林秋樹放下心來,“那就好,新年初詣的時候,我也一起幫忙祈福吧。”
“不怕碰到警察了?”夏川櫻打開老舊的電視機看了他一眼。
“初詣那么多人,那么忙,想必是沒空查的多仔細。”林秋樹聳聳肩。
“沒有看紅白歌會嗎?”夏川櫻坐到他對面,看著桌子上好幾張寫滿字的稿紙,問道。
“看了幾眼就關了,沒什么意思,你喜歡看?”里面的那些歌手,林秋樹一個都不認識。
“我媽媽很喜歡,她現在應該也在醫院看著。”少女抱著膝蓋,將下巴輕輕搭在上面,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機。
林秋樹依舊沒有看電視,而是看著少女的側臉,和她眼中倒映的畫面,以及輕輕顫動的纖長睫毛。
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