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興五年(202)七月十六日,秋風卷動北方,各地開始了耕種,上至太守,下到農夫,都處在了忙碌中。
豪族、士族被駐守在幽州與冀州的近萬騎兵,嚇得心驚膽顫,連汗都不敢出。
不久前,烏桓各部落的首領彼此廝殺搏斗,將要精疲力盡時。
漢軍做出將幽州突騎放置在冀州北部的涿郡與廣陽郡的假象,用于震懾冀州可能出現的叛亂。
這讓不少投靠烏桓的豪強都相信了此事,漢家遷陵令一出,哪怕光武皇帝也不敢遷盡宗族去雒陽,就害怕落得像王莽的下場。
值此之時,縱使大漢兵鋒強勝過建武之時,在度田令和遷陵令的施行下,也要無比謹慎。
倘若疏忽大意,又將掀起亂世……
廝殺不休的烏桓部落首領們聞言也忍不住認同此話,漢軍去歲剛出征完并州匈奴,北邊又要防備強大的鮮卑。
南面還要警惕冀州豪族再次掀翻案臺,引得河北糜爛。
在此間隙之間,絕對騰不出手征討三郡烏桓,蹋頓立刻歡欣鼓舞,喜形于色。
只要漢軍不插手烏桓部落,就憑蘇仆延和樓班兩個叛賊,想要剿滅易如反掌。
待徹底將不服從他的首領誅殺后,再整合各地的烏桓部落,便直接遷徙去遼東郡。
那里地廣人稀,又水草富饒適合放牧,何況還有公孫度與他約定好歃血為盟,互以為援而抗劉氏。
于是蹋頓以烏桓單于之名,下令給諸位大人與豪帥,立即與二賊部落決戰,將塞外的所有烏桓牧民召集到塞內,從各方面圍堵叛軍,將其剿除。
凡擊破二賊部落,皆可私下將其男女老幼賣為奴隸,是生是死自行處理,牛羊馬匹等畜牧無需上交給王庭。
哪個部落能獻出蘇仆延與樓班的頭顱,則可冊封為新的部落大人,并且賜予最好的水草之地。
蹋頓是豁出去了,就算沒有半點收獲,也要在漢軍反應過來前,徹底剿滅反叛者,重新立起單于權威。
“此戰事關烏桓生死,絕不可手下留情,否則必會重演匈奴之事。”蹋頓抽出箭矢當場折斷,作怒眉睜目之色。
讓那些顧及樓班是丘力居之子,而屢屢留情的首領臉色微變。
烏桓部落的交戰變得更加激烈,漢軍自然也沒閑著,探明雙方快要打出狗腦子時,沮授立即建議隔斷漁陽與右北平的郵、亭、傳舍的文書傳送。
讓各地亭長帶著亭卒持弓弩刀盾,披鎧甲巡視把守要道,若見無攜帶過所而過者,立馬以繩索縛之,關進亭里犴獄審問。
漢軍突騎則立即出擊,馱馬除了馱運軍械甲胄與糧草,還要帶上木枚和麻布,用于掩殺烏桓部落。
關羽用沮授之策,先隔絕豪族私下走漏消息,又派遣烏桓校尉閻柔與漁陽太守田豫,右北平太守曹洪三人領突騎數千,以雷轟電掣迅猛之勢,在烏桓蘇仆延、樓班、蹋頓、烏延等首領猝不及防下,一路掩殺破敵。
他率軍在后策應,辛評與沮授作為隨軍幕僚,參與千里奔襲。
只有腿腳不便的郭圖強忍著失落,留在后方為騎兵運送糧草。
僅七月初旬,就從幽州傳來了漢軍已擊破三郡烏桓的消息,信使捧著蹋頓的人頭,每過一處轟然告知。
這下讓更多河北豪族不敢亂動,所以有不滿之心的士人,在漢軍強盛兵鋒下,都要縮頭縮頸,脅肩低眉。
劉備得知此事,頓時爽朗而笑,對案桌下方的太子,笑說道:“漢家周邊有威脅的胡虜,阿翁與仲叔已將其降服大半,剩下的鮮卑部落,再過數年,等到倉廩糧草充足,就是出擊鮮卑之時。”
“建興一朝,可徹底降服胡人,吾兒日后為天子,要做的便是以儒禮繼續治理牧民,再用數十年之功,行化胡為漢之策,解決胡人內附所帶來的憂患。”
“至于塞外的鮮卑,以及其他東遷與北邊遷徙而來的蠻夷,則用西域佛教化草原牧民,其中還要掌握好火候,不要讓草原佛教流入漢家。”
“太子,你也任重而道遠啊,當勉之。”
劉備不由感慨萬千,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要做的事情,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操心完,后面的路還需要后人來走。
“阿翁……”劉永抬頭恭敬地拱手行禮,接著疑惑問道:“阿翁不是不喜我看佛經嗎?”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何能用佛教治理草原的胡人?”
劉永很疑惑,平日阿母與蔡博士教導他蒙學之事,也從來與他講授譯成漢字的胡佛經文,一問才得知是阿翁不允許,怕影響他的成長。
但是他若始終不懂,又如何善用?
聽見劉永的疑問,劉備笑了笑,耐心的解釋說道:“此時你年歲尚小,無需懂得佛經,何況天竺國遭貴霜王所滅,天竺人信仰佛經多年,以為能使人脫離苦海,從無明變有明,從受苦到滅苦,而國卻為外敵所滅,受人奴役變得更疾苦。”
“由此可見,胡經可弱敵也,為平定草原胡患,則用夷經而制夷,內附胡人與南邊的蠻夷,則用儒禮手段漢化為民。”
“漢家制度講究寬柔并濟,虛實為用,因地制宜,要深入了解官吏、士族豪族、商賈、黔首、軍士、工匠、胡人的情況變化,大到從整個天下去了解,小至一郡一縣,一家一宗族,甚至一部落去知悉。”
“這樣才能知道用什么方法去治理,每郡每縣,每家每戶的訴求皆不相同。”
“為君者,需要非常透徹地了解,熟悉內中情形,猶如孫子所言: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亦同也!”
“太子啊,做好天子從來不是件輕松的事,它是天底最難的事情,能隨心所欲用天下滿足你欲望之時,沒了阿翁在旁勸誡,此生便要斗群臣,斗外敵,還要斗自己,不敢放松絲毫。”
“縱然為明君困難重重,劉氏天子也從不害怕,阿翁能提三尺劍滅諸侯,而取天下,身為我親子親孫,又豈能有畏懼之理乎?”
“若真如此,乃公必於乎哀哉于地下,無顏見高祖、光武矣!”
劉備說到最后,也忍俊不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