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197)五月二十八日,太史慈率軍南下攻打成德縣,樂進向東攻下蔡縣,在廬江安豐已遭管亥占據的情況下,要是這兩城一破,壽春就成了座孤城。
屆時就算壽春怎樣城高墻厚,囤積糧草軍械再多,也難以守住。
面對如此兇險的局勢,袁術治下主簿閻象建言趁夜突圍前往廬江郡。
袁術雖有意動,再三思慮過后,還是否決了此策。
此刻想率部突圍極其危險,壽春四面皆是漢軍,袁兵野戰根本就打不過,能堅守到現在,幾乎全靠壽春加固城墻的功勞。
見兵卒如此不堪,袁術麾下諸將更對漢軍望而生畏,驚神破膽,不敢輕易率軍出擊。
袁術也不敢將自己性命,交到一連數敗的萇奴與劉詳手上。
迫于無奈之下,只得一邊催促廬江太守劉勛率部來解救成德與合肥之圍,一邊差遣心腹幕僚李業,偷偷跑出壽春,走小道渡江向曹操求援。
要能說服對方來救淮南,什么代價他都愿意承受。
臨行前叮囑李業,定要耐心勸說曹孟德,先前兩家雖有間隙,那皆是因袁紹的緣故,如今袁本初已不在人世,大家應該放下芥蒂,共抗大敵。
萬萬不能因成見而耽誤了大事。
袁術親自將李業送出府邸,用手輕撫其背,細聲交代道:“拜會阿瞞須用尊稱,曹孟德與袁氏多有交情,曾為本初攻打過青州平原郡,又與劉玄德在聊城交戰,兩人交惡甚多,若是歸降,焉知那劉備有無來日算賬的心思。
那時與其擔驚受怕,惶恐不已,不如此刻兩家同心協力,向西尊奉天子,共抗宗室之賊。君可用此話勸之。”
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袁術只能放低姿態,求助于曹孟德。
當在江東曹操打開書信觀看時,忍不住笑出聲,顧不得李業在一旁臉色漲紅,隨手把袁公路的求援信,遞給了左右掾吏互傳觀看。
坐在床榻上的曹操露出探究目光,輕笑問道:“袁公路當年趾高氣揚,在雒陽屢次輕慢于我,怎么今日言辭如此謙卑,為何前倨而后恭也?”
低頭故作沉思了片刻,曹操若有所悟,遂拊掌笑道:“莫非是那汝南已失,淮南首當其沖,再無遮擋,袁術這才翻然悔悟,想要求救于操,未免也太晚了吧?”
“若二袁能早齊心協力,這天下哪有漢王奮起之事,現今袁氏大勢已去,卻要我率軍前去淮南解圍,乃欲置操于爐火上也?!”
曹操用手指著李業,不由冷笑說道。
他并非袁氏之奴,僅以言語謙卑,就想讓人過江搏命,袁公路想得也太好了。
當初他來揚州之時,袁公路下令孫伯符屯軍歷陽數次引兵攻打江東。
若非他略懂用兵,早就遭受驅趕或者擒殺了。
眼下竟然還有臉面來找他求救,簡直癡心妄想。
想到過往舊事,曹操不覺更厭惡袁術幾分,慍怒道:“袁公路謀逆之心人所皆知,漢軍征討賊名正言順,我為漢家揚州牧,絕無助賊之意。”
一旦江東向漢軍交戰,那便是牽一而發動全身,如今廣陵太守陳登與李典、高順,在長江北岸虎視眈眈,已讓他感到頗為棘手。
水軍還在操練當中,且揚州極度缺馬,淮南又為平原易野,更利于騎兵縱馳。
下邳相太史慈還擅長馬戰,即便僅有數百匹戰馬,也不容小覷。
荊州劉表寧愿舍棄南陽,也不愿與劉備作對,他曹孟德憑什么要為袁術湊上去交戰。
何況漢軍合攻淮南,摧枯拉朽,成破竹之勢,他在江東都聽說袁術連番慘敗,官吏皆作鳥獸散。
他若率軍前去解圍,那便是單獨與漢軍交鋒,還要承擔漢王的怒火。
曹操縱然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也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去幫袁術。
而聽見曹公斷然拒絕,李業顧不得被嘲諷激起的怒火,連忙拱手說道:“孟德公,且慢!”
“袁公一直心向漢室,西面尊奉天子,淮南流傳的讖語,僅是外人憑空捏造的謠言罷了。”
“公不可因此而輕看袁氏,劉備名為漢王實為賊也,眼下天子尚在,孝靈皇帝并未絕嗣,天子為先帝之子,幼沖得以承統鴻業,將稽中和,廣施慶惠,以詔書解自桓、靈以來所犯禁錮,又屢次大赦天下,每聞郡國或有水災,妨害秋稼之事,便憂心忡忡,此明君之象也。”
“孟德公當年討董奮力向西,不也為救天子于危難之間,如今有宗室造逆,為何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此豈能稱得上漢室忠臣?”
李業出聲反駁道。
心中卻暗自竊喜,幸好天子劉協與三公九卿還在關中長安,哪怕朝堂被涼州賊子操控也無妨。
這是唯一能對抗劉備的旌旗,能讓袁公在名義上尊奉天子,以此抗衡劉玄德,稱其為漢家宗室之賊。
緊接著,李業又笑道:“當年七國之亂,宗室諸侯王反叛漢室,欲想自立為帝,幸得周亞夫安定天下,剿滅劉氏逆賊。”
“周亞夫為周勃之子,曹公亦為曹相國之后,此危亡之際,靖匡漢室,舍君其誰?”
“倘若孟德公愿出兵相助,袁公可表曹子孝為九江太守,將九江郡送給孟德公,以表謝意,不知公意下如何?”
說完后,李業悄悄打量了曹操的神色,不想身旁的官吏卻在仰頭失笑,直言不諱道:“袁公路為漢家之賊,此刻卻誣蔑漢王為賊,令天下為之發笑。”
陳宮見袁術使者在堂內當著眾多官吏的面,悍然顛倒黑白,淆亂是非,忍不住出言嘲笑道。
李業臉色驀地一僵,仔細打量了陳宮幾眼,行禮問道:“還未請教君之姓名,不知足下有何高見?”
陳宮冷冷一笑,拂過衣袖,瞥著他回禮道:“在下兗州陳公臺見過長吏,高見談不上,只不過愚見罷了。”
“聽得長吏如此指鹿為馬,不覺想起趙高舊事,故而發笑,還望恕罪。”
陳宮雖表現得恭而有禮,但臉上的嘲諷,任誰都能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