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196)七月二十八日,袁軍大將麴義率部已陸續抵達鄃縣,全軍四萬余,沿途征調民夫八萬人,兵卒中有半數以上,是征戰過幽州打過公孫氏的宿將舊卒。
剩下的萬多是近兩年對抗盤踞在冀、并二州太行山脈的黑山賊,由郡國兵編練的士卒,這一部分則隨朱靈駐軍于百里外的靈縣為掎角之勢。
劉玄德率軍攻鄃縣,靈縣守軍也能擊其側翼,截斷大河的漕船糧秣軍械的運輸。
因鄃縣城堅卻地小,麴義只好令前鋒蔣奇領士卒修建堅固營壘,分部駐扎在城東與城北兩面,正好對著平原郡。
還特意下令一定要把營壁修得堅固,即便野戰不利,也能退守營地以弓弩拒敵。
得益在涼州以及與公孫瓚的交戰中,用弩遏制強敵的經驗,麴義軍中攜帶了大量的強弩,普通的皮甲能夠輕易洞穿,就算一般扎甲在近距離下,箭鏃也能扎進去皮肉。
強弩可遠而射之,用來對付劉玄德精銳的青州軍,無疑也是利器,麴義遂建言告知袁公,袁紹思索后也頷首同意了。
甚至使心腹幕僚逢紀任監軍校尉,督甘陵郡國數萬士卒,又讓逢紀帶去面諭,只要麴義能擊破劉玄德,功足當封侯賞爵,田宅美婢樂女皆有所賜,叮囑其勉力為之。
讓麴義興奮不已,登時心癢難撓,哪怕逢紀充當監軍來分走他的軍權也沒有見怪,反倒是拊髀雀躍,喜見于色整夜難寐。
自從公孫瓚被擊破后,袁公很久沒對他這么大方了,只擊破劉備便有這般獎賞,誠若要在交戰中射殺了劉玄德,亦即立下河北之爭的首功,那時他麴義必然在冀州功高無二,哪家士族敢小覷于他?
此功可肩比蕩蕩之勛,金印系肘也當無愧。
在親自走訪各曲、部,又巡視完蔣奇修建的營壘后,麴義難得忍住他的倨傲,對站立在旁的蔣奇,點頭夸贊道:“義渠修得如此堅固的營壁,即便劉玄德率全軍強攻,也要撞的頭破血流,死傷枕藉不可。”
“義渠頗有名將之風,可比駐軍細柳周亞夫也。”
蔣奇雖心里鄙夷涼州出身的麴義,但也知此刻對方為主將,又有袁公的心腹幕僚逢紀杵在旁笑著撫須,靜靜觀看他們兩人。
怎樣都不應該表露出對其的鄙棄之心,遂打恭作揖,應付的回了句:“多謝麴將軍夸獎,奇愧不敢當,不敢自比于平諸國叛亂的周亞夫。”
麴義笑容僵硬,眸光陰沉沉地瞥向蔣奇,在他看來這么吹捧對方,怎么也要低眉趨奉般仆仆亟拜,這隨口一答。
不就是關東士人,對于邊郡貫有的鄙夷不屑,嗤之以鼻的態度嗎?
數十年前涼州三明,哪怕在邊疆多立功勛,可去到雒陽依然被世人瞧不起,讓這些中原士族視如敝屣。
對于涼州出身的武夫和豪族,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蔣奇應付式的隨意態度,無疑勾起了麴義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先前在冀州被官吏奚落和侮辱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而站在側旁的逢紀也不勸說,反似笑非笑,更帶著副看好戲的模樣。
麴義攥緊了拳頭,幾番想將手放在刀柄上,拔刀好好教訓蔣奇還有視若無睹的逢紀。
他思索再三,最后還是強忍住心底怒氣,憤然踱步離開。
待其走后,逢紀先望了左右,接著撫須正色般對蔣奇道:“麴義為袁公倚重破劉玄德軍的主將,你置身于軍中,既知其為人好自矜夸,又喜氣滿志驕,折腰多些趨奉,更有利于軍旅和睦,為何不肯為之?!”
蔣奇差點脫口而出,你逢元圖身為袁公派遣的監軍校尉,不也是藐視看輕涼州麴義,我不過態度隨便了些,你逢紀怎么好開口來指責我。
平日里你們這些士人,不都在袁公面前說麴義的壞話視人猶芥,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時在這里裝什么?
逢紀似乎也清楚,軍中校尉與諸將對麴義的輕視由來已久,其中還少不了袁公在里面推波助瀾,目的就是不想讓麴義在軍中憑借屢次擊敗公孫瓚,樹立起太甚的威望。
也是害怕麴義學董卓一樣,在征戰中掌握士兵樹起威望,最后變成了他的私兵。
如同當年的董卓討平涼州叛兵后,對于朝廷征調直接抗命,言所將湟中義從及胡兵,牽挽車使其不能返回雒陽擔任少府官職,說有諸多士卒強行攔住馬車不讓他走。
董卓上書朝廷,不如讓他留下來先安撫士卒和胡兵,等安撫完了再回雒陽接受任命。
結果這一安撫,一直撫到雒陽大亂前夕,董卓赫然率軍駐扎在隸司弘農郡,靜靜等候來自袁氏的密信。
而袁本初親身歷經董卓反叛,再也不能容忍同為涼州出身的麴義在將士當中威望素著。
袁紹甚至有時當著心腹幕僚的面,感慨說道:“涼州人反復無常,又與羌人混雜已久,通胡人習俗以利為先,心中無屬吏君臣之意,不可久養啊。”
荀諶、沮授、辛評、許攸、審配、逢紀等人聞言都不禁點頭。
關東士族對于涼州的歧視由來已久,羌族又時常叛亂,又撫又剿滅皆難以止住羌禍,百年來不斷的漢羌戰爭已消耗漢家近四百億的錢財帛布,持續百年放血比孝武皇帝出擊匈奴的損失還大。
也有官吏向朝廷建議干脆放棄涼州,反正京都在雒陽,丟了涼州也無傷大雅。
本作品由六九書吧整理上傳 卻被朝廷反駁回去,涼州絕對不能丟棄,涼州要是沒了羌禍將直接蔓延到司隸,甚至還會大范圍侵襲益州,再加上遷移到并州的匈奴。
稍有天災,搞不好長安就會淪陷于胡人之手,光武皇帝雖定都雒陽,但長陵、霸陵、茂陵、杜陵這些重要的陵墓都在長安附近。
漢家怎么可能會愿意放棄涼州,就算年年有羌族不斷地遷移到涼州與漢人爭奪土地,自春及秋無日不戰,也要出兵討平叛亂。
簡單放棄涼州并不能讓羌人停止遷徙的步伐,只會把戰火帶到司隸,把長安附近打得稀爛。
天下士人就是在這種想放棄涼州,但又沒辦法舍棄,反連連輸血運送財帛,加上涼州胡漢混雜,行事粗鄙不堪,便長期輕視抵觸涼州之人。
別說麴義,就算涼州三明也難逃鄙夷。
逢紀準備返回城內,臨行前仍不放心,復交代道:“與劉玄德之戰,乃決定袁氏定鼎大事,我為監軍校尉,蒙袁公授獨斷先行之權,凡敢延誤戰機,導致兵將失和者,無論何人皆可就地斬首。”
“義渠,莫要讓我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