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晉帝現在的胸中滿是殺意。
當一個人的壽命還剩下三十多年,他會覺得時間還久,很多事情還可以慢慢來,他還年輕。
當一個人的壽命剩下十年多,他會覺得時間緊迫,會盡快地去加速自己的動作,將他能做的全做了。
當一個人的壽命只剩下一年多,而這個人偏偏還是皇帝,還是天子的時候。
那就不一般了。
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五步,何況是天子之怒?!
看著提著先祖之劍,滿是怒容的永晉帝,曹微早已慌亂無比,到底是什么情況,能讓永晉帝露出這樣的神色。
是晉王.又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情嗎?
又或者是哪位大臣觸怒了陛下的龍顏?
“去詔獄。”永晉帝就這樣提著那柄代表著皇權至上的神劍,朝著曹微命令道。
他的雙眼微微一瞇,狹長的眉毛在冰冷面頰的搭襯下顯得更為陰冷。
焚晉之案?
好一個焚晉之案!
朕今天.就要讓你們知道,朕現在還沒有死,如今的大周,還是他一人說了算!!!
你們這些文武百官,這些大臣,說出來的話,還沒有朕的一句話份量重!!!
曹微看著永晉帝的眉目之中散發出來的恐怖殺意,更是被徹底地給嚇倒了。
這樣兇戾的眼神,就像是剛剛從戰場之中下來一樣。
到底發生了什么啊?!
這一刻,曹微他的內心也是劇烈地震動著,眼下出現的情況,他都不敢深想,因為現在的永晉帝帶給曹微的感覺就是.陛下他什么事情都能做出來。
瘋了,徹底瘋了!
那股徹骨冰涼的殺意,永晉帝絲毫不加收斂。
他從鄱陽之戰這樣的戰役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來。
而那種被徹底激出來的戾氣,又豈能是說收就能收的。
看著面色慘白的曹微,永晉帝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要親自提審王睿貞。”
曹微猛然回神,立刻伸手扶著永晉帝,但他的雙腿早就發軟,現在的永晉帝威不可視,他甚至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死于永晉帝的劍下。
在永晉帝邁出太廟的那一刻。
他似乎想通了很多的事情,也清楚自己到底要怎么去辦這樣的事情。
詔獄之中。
王睿貞困意襲來.但他仍舊是睡不著覺,從堂堂的禮部尚書,成為了詔獄之中的階下囚,這樣的身份轉化,他哪里能接受得了。
都是那個該死的晉王。
想到這里,王睿貞露出憤恨的神色。
晉王呈獻的《治安疏》,在當時.的確是讓王睿貞一驚,但仔細想來,這不就是空談國事嗎?
治國,是大事,不是你一個黃口小兒說要治國就能治國的。
簡直可笑。
尤其是楚世昭把他的土地案掰扯出來,導致圣上震怒,將他一并下獄,更是讓王睿貞遭了一趟無妄之災。
甚至王睿貞想不明白楚世昭為什么要去進獻《治安疏》,非要與群臣為敵的意義是什么!
他得罪了自己,得罪了兵部尚書盧恩,又得罪了其他在朝堂上的大臣。
誰能護得住他?!
特別是自己的土地案,王睿貞更覺得他很冤枉,土地投獻在江南成風,又不只是他一人土地投獻,雖然這十萬畝良田里,也有一些是強取豪奪過來的,但大部分都是百姓自愿投獻過來。
這些田地到了王睿貞的頭下,他給那些百姓更少的賦稅,難道不是利于民生嗎?
只是沒給朝廷上稅罷了。
楚世昭非要把這個簍子捅出來,那其他江南靠著土地投獻的士族,你也能一起處罰嗎?
法不責眾的道理,這晉王不懂嗎?
官場之上,大家都是互相照應,只有你幫了我,我才能去幫你,你給我兜住面子,我以后也能照拂你。
鬧得大家在面子上那么難看,以后還怎么化解?
攤上這種事情,王睿貞心里著實是被惡心到了。
而且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你一個皇室中人,跟他們一樣享享福就那么難啊!
有時候苦一苦百姓,我們的日子才能過得更好。
你過好自己的日子,到底咋了嘛?為難你了還?
就非得把大家不想說的事情,默認就這樣下去挺好的事情,擺在臺面上說,你就滿意了。
王睿貞想到這里,躺在草堆上,最終只能長嘆了一口氣。
“王禮部,還沒歇息呢?”楚世昭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說起來也有意思,楚世昭本該被收押到宗人府去,但是永晉帝偏偏把他丟到了詔獄,以示自己的震怒,又將王睿貞丟在這里,兩人隔墻相望,倒別有一番風趣。
尤其是.王睿貞的事情,還是被楚世昭大庭廣眾下捅出來的。
踩頭貪官污吏,猛干這種尸位素餐的無能之臣,楚世昭心里還是挺舒坦的,蠻爽的。
要是楚世昭的態度稍微溫和一點,王睿貞的這種事情很容易就會被按下去,等到輿論平息了,然后躺個幾年,悄無聲息后,還能繼續出來當官。
搞不好他的兒子,他的孫子也能跟著一直干下去,一直在大周王朝里當官。
那楚世昭不就白莽了這一波嗎?
干這種人,就得往死里干。
王睿貞聽到楚世昭的聲音就覺得晦氣,何況楚世昭的話語中還帶著不少戲謔和揶揄。
他不免冷笑了一聲道:“晉王殿下,您不會以為您辦了這樣的事情,陛下就認為你是忠臣了吧?”
“你得罪的人,何止是我一人。”
“再者,老夫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樁事情,只需要交出那十萬畝良田,脫了這身官服,朝堂之上,還有人會保老夫的子嗣無憂。”
“就算老夫被罷黜,再也不能在這朝堂上了,但老夫的后人仍舊能坐在廟堂之上。”
“可你呢?你的頭上還有三個兄長,你這輩子都當不了皇帝,又得罪了如此眾多的群臣。”
“你現在,只不過是有一個能護你的父皇。”
王睿貞后面的話沒有再說了。
言下之意,就是永晉帝一旦駕崩了,楚世昭的兄長繼位,為了撫平群臣的情緒,勢必是要拿楚世昭開刀,而楚世昭沒有了永晉帝的保護,他能落得個什么好下場。
顯然是落不得好的。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在打擊楚世昭。
你損人又不利己,把群臣全都罵了一遍又能怎么樣,到頭來,皇位跟你沒關系,自己還要變成新天子向群臣施恩的工具。
“那又如何?”楚世昭哈哈大笑道:“難道你現在走出這里,還是高高在上的禮部尚書了嗎?”
“當今天子姓楚,那上天就應當姓楚,巧的是,老子也姓楚。”
楚世昭話音落地。
漆黑的走廊之中從盡頭開始點亮燈火。
“說得好。”
永晉帝緩步走來。
他看著楚世昭,很快就想起了鄱陽之戰鬢角發白,帶著些許胡渣,滿目滄桑卻一往無前的楚世昭。
自己的這位四兒子,到底是經歷什么樣的血與火,從‘焚晉之案’死里逃生后,又要去打這么一場不足萬人硬抗數十萬的驚天之戰。
王睿貞聽到永晉帝的聲音,他的臉色頓時一變,他可不知道永晉帝忽然過來是為了什么,而剛才他說的那一席話,恐怕已經被永晉帝聽到,他立刻哭喊道:“陛下,實在是老臣太過冤枉,故此說出如此妄語。”
永晉帝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既知有罪,那就拉出去斬了。”
永晉帝朝著旁邊的將士示意,再指了指王睿貞道。
他取太廟之中的劍,就是代表著他的態度,一種要肅清朝堂的態度,這一次的出手,永晉帝遠比往常更加堅定。
“陛下——”王睿貞的神色立刻錯愕起來,他怎么都沒有想到永晉帝連任何問話的過程都沒有,直接就要斬了他。
“那十萬畝良田,與臣無關啊,都是都是那些刁民和微臣的下人串通一氣。”
“臣在長安,哪里能知道這些消息啊。”
“微臣愿意獻出這些良田——”
永晉帝再度伸手,朝著旁人問道:“還愣著干嘛?”
王睿貞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曹微的身上,似乎是想要向曹公公求救,他連忙又道:“陛下,江南士族坐擁土地投獻者.不止我一人,微臣愿意戴罪立功。”
楚世昭‘關切’的聲音隨之響起,“父皇,王大人言之有理啊,再者,我朝有祖訓,刑不上士大夫,等到三司會審過了,再動手的話.這才符合規矩,否則您是要被扣上暴君的名號,兒臣著實不愿啊。”
曹微眼眸微微瞪大。
你這晉王非要徹底置人于死地才樂意啊?!
永晉帝不知道為何如此暴怒,你還這樣去拱火,那不就是火上澆油嗎?
而且,你是怎么才能用如此關切的聲音說出這樣冰冷無情的話啊!
我都沒你會說話!
曹微現在,那是一句話都不敢吭聲,別說什么昔日情分了,就永晉帝如今的怒火,就算是十個曹微過來了,抱著永晉帝的大腿,那都說不動。
他,只不過是永晉帝的一條狗。
什么時候該討主人歡喜,什么時候該放聲咬人,他很清楚。
而燈火之下的永晉帝神色如常,他只是平淡地說道:“朕的規矩才是規矩。”
看著王睿貞被武德司的侍衛拖拽出來,整個人的口中還在大呼冤枉的時候。
永晉帝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定格在了楚世昭的身上。
他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這樣注視著楚世昭。
楚世昭自然也不會露怯,同樣是直視著他的這位父皇。
直到王睿貞的腦袋被將士提在手上,放在永晉帝的腳邊。
永晉帝才開口說出第二句話。
“丟出京城喂狗。”
永晉帝將手負在身后,用毫無波動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
“夷三族。”
明早起來還有更新。
這是16號的更新,只是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