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昭于南方建立了后周朝堂,但是在北方卻無絲毫的根基,加之北方局勢混亂,各地都有紛爭,以至于北方許多地方的士兵都英勇善戰,作戰兇猛,這就是為什么楚世昭一路北上,卻步步坎坷的緣故。
李瑾深知,如今的楚世昭非常需要一支北方的軍隊作為主力,打通這邊的陣線。
但是,李瑾又顧慮于昔年‘長安之亂’,他在其中未能傾盡全力,沒有多面攔截,抵御住馬溯安的疾速行軍,以至于周室就此覆滅的慘案。
這就是為什么李瑾想要將女兒嫁于楚世昭,換取兩家之間更加穩定的關系。
當然,在這其中,也不乏李鳳寧自己的推波助瀾。
于是楚世昭和李瑾相互約定,在漳河的一處地點見面。
郭憂擔心李瑾心懷不軌之意,覺得晉陽李氏并沒有真正表露出歸復后周的心思,應當擔心其中是否有詐。
楚世昭不以為然。
要是其中有詐,早在王槐、閻明的追擊下,李瑾就能摻和上一腳,將楚世昭置于死地,而不是多此一舉,與楚世昭合兵將二人的追兵打退。
這一次漳河之行,楚世昭和李瑾得以相見。
李瑾身披盔甲,他的身材并不是那么高大宏偉,但是目光狹長,容姿隗麗,觀之有君子器量,言行舉止都有大將之風。
楚世昭則是腰別青鋒寶劍,從容下馬,五年的時間,楚世昭自永晉帝駕崩,再到開陽帝被弒,被奸佞于烈火中焚燒,也曾率領孤軍和蟻賊相抗,他在荊州發家.到統治南方,從十八歲的少年郎,再到如今二十三歲就立足于南京舊都,五年的時間便做到了建國稱帝,他的面容堅毅,卻不乏意氣風發的朝氣。
牽著馬走來時,楚世昭的氣度早已和往年不可同語,只是行進間,就是不可侵犯的威儀。
李瑾看見楚世昭豐姿出眾,一表人才,心中極為滿意,眼下他反而顧慮對方對李家的態度。
于是李瑾不再猶豫,開口便道:“今天下失政,各地軍閥亂戰,自以為天命,在京畿內外擅作威福,動輒屠戮百姓,以為一方之主,那些豪強、世家在各地縱橫暴虐。”
“北方百姓不知天子之命,也不知道周室所在,下面的州牧郡守甚至于官吏,動不動就被遷徙更換,甚至是為人所害,以至于百姓不知所從。”
“諸郡盼望明公久已。”
“我想要匡正周室的社稷江山,以光復天下興衰,但是昔年周室傾頹,未能抵御馬溯安的叛亂,使得關中大亂,深感內疚,難以入眠,見到明公,更是躊躇不前,驚慮不已。”
李瑾哀嘆了一口氣道:“聞明公在河北且戰且退,便匆匆而來。”
“攜民渡河更是令我感動不已。”
“我李氏自當愿為明公傾力而助。”
李瑾的話音剛剛落地,只見白馬過隙,李鳳寧從馬上翻身而下,見她阿父言左右而不語正事,旋即是自己出來主動問話。
她的目光盯著楚世昭,直接開口道:“明公可曾婚配?”
李瑾一時默然,李鳳寧一向對外人不假顏色,仿佛天下英雄都是碌碌無為之輩,何曾見過她有過這樣的態度。
楚世昭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抱拳道,沒有任何隱瞞地開口道:“當年落難之時,正是家內救我于水火之中,我已有妻室。”
李瑾露出了然之色,以楚世昭的年紀還有能耐,在這個時候沒有妻室反而不太正常。
李鳳寧的臉色微變,卻也沒有說些什么,只是默默離去。
她一生行事狷狂傲骨,從不服輸,讓她甘于做他人的妾室,這是極不可能的事情,可是李鳳寧也不可能說出讓楚世昭休了妻子的話語。
若是正如楚世昭所說,他的那位妻子是患難與共的槽糠之妻,她又有什么身份,什么理由,去勸說楚世昭做出這樣的事情呢?
而楚世昭能夠為了獲得李家的支持,去休掉了自己的發妻,這樣的人,又能稱得上是英雄豪杰嗎?
所以李鳳寧沒有問,也沒有說,而她也不想再嫁,不如就這樣戎馬一生。
晟武二年八月,楚世昭安撫了李瑾,告訴他——‘舉大事者不忌仇怨’,這讓李瑾更加放心地為楚世昭行事。
同月,郭憂思慮再三決定向楚世昭進獻諫言。
不過,郭憂知道進退,他開口第一句話,并非是勸誡楚世昭做得不好,而是認可楚世昭這樣的行為。
“主公發家而不忘妻,這是一個人最好的品格,可是古往今來,成就霸業者,向來都不拘小節也!”
“您可以原諒那些曾經與你為敵的臣屬,繼續去任用他們,為什么不能接納李氏的長女呢?”郭憂沉吟道,他句句沒有提到讓楚世昭休掉自己的妻子,可是句句都有如此意思。
“久據晉陽的李氏,在北方勢大,手握重要的關隘,又在重要的時候援助了我們,使得我們能夠擊敗王、閻兩軍,若是得到了他們的相助,平定天下就更加容易了。”
“難道主公忘了您心中的志向嗎?”
楚世昭只是望向郭憂道:“我聽說人在最落寞的時候,他所交到的朋友是不能忘掉的,同樣,一起患過難,從最苦日子過來的妻子也不可輕易拋棄。”
“就如同我手上的這把劍,它隨我征戰多年,劍刃上沾染了無數敵人的鮮血,似乎沒有往日那么鋒利了,但是,所有人都認的這把劍,都知道這把劍對我有多么的重要。”
“因為有了一把更加鋒利的劍,所以我就要把這柄為我立下功勞的寶劍丟棄,實不忍也。”
“哪怕往后沒有戰事,我也會將它好好保存下來。”
“要是因此而弄丟了這把寶劍,我便會抱憾終身。”
“而文郃啊,如果有一天,有一個更加聰明,更加體貼君主心意的大臣跑到了我的身邊,他向我進獻了讒言,讓我覺得你并沒有那么出眾,于是我冷落了你,疏遠了你,甚至將你貶到了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去。”
“你又會有什么樣的想法呢?”
郭憂不再勸說,感嘆楚世昭的真性情,此正是成語——‘故劍情深’、‘槽糠之妻’的由來也。
看著腦海里的畫面微微一滯。
李鳳寧的呼吸同樣是跟著停頓了下來。
明明是她最先當上了楚世昭的發妻,最后更是成了他的皇后。
怎么事情到了現在,反而變成了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