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關西人民陷入鎮國大將軍的升官升爵，與民同樂的喜悅不同。
巴蜀布政司的百姓們，如喪考妣。
冒著雪天夾道送別他們的甘大人。
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布政使大人。
是錦官城百姓們短短幾十年人生中，遇到過的最務實、最清廉、還最為百姓著想的好官。
他能留在蜀地五年，是蜀地人的福氣。
自打知道這樣的好官要調去江南，他們感覺頭上的青天都要塌方了。
前朝官吏的嘴臉還歷歷在目。
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亂世中活了下來。
現在是吃得飽、穿得暖，只要不是懶蛋，種地都能掙到銀子。
而給他們帶來這些好日子的甘大人。
他，他居然要調任了。
百姓們一直沒能接受這個噩耗，今日見到布政使全家出行的車隊，才知傳言是真的。
一個個跑來嚎哭：
“嗚嗚嗚......清湯大老爺，您可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萬一下任是貪官污吏我們可怎么活啊？”
“是啊！甘大人，我們錦官城所有百姓都不想讓您走！我們愿意萬人血書送進京，能不能再干一任，只再干一任就好......”
“仙人板板，到底是哪個砍腦殼的見不得我們巴蜀人過好日子哦？江南的那些瘟商們都富得流油還要來和我們搶甘大人，太沒天理啦！”
“老娘詛咒那些個喪良心的，生娃兒沒得屁眼兒！不對，是生娃兒都是隔壁老王的！”
來了巴蜀三年，趙染已經能聽懂當地的這些方言。
移動房車中一開始還挺感傷的氛圍，在聽到六十歲的老太太開口就詛別人是王八的時候，破功了。
笑得還如少女時那般沒心沒肺。
左文康抹了抹眼角的濕潤，嘆了一口氣。
他從車里下來，對著夾道站在青石板路上不肯離去的百姓，朗聲交待：
“眾位父老鄉親，請聽某一言！接替某任職巴蜀布政使的是你們都熟悉的左參政大人，他是某在巴蜀布政司最得力的臂膀，也同樣是個好官！有他在，巴蜀的日子照舊，你們的買賣還和以前一樣做。
再過七天可就要過年了，大冷的天你們都回去吧，可別一個個的凍病了，正月里吃藥不吉利......”
聽到他關切的話語，人群中上了年紀的又忍不住哭天抹淚：
“嗚嗚嗚......甘大人，可是，可是我們真的舍不得您啊！”
“舍不得您，您是百年難遇的好官！”
“甘大人，您可要保重自己，千萬要身體康健......”
百姓們自然知道圣命難違。
也知道朝廷的官員都是幾年一換。
尤其是這種能干的，朝廷還不得當成一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
落在他們頭上，他們是真的受不住。
老天爺似乎也感受到了他們的愁緒，寒風里裹著雪，簌簌下落。
百姓們不知道的是，這已經是甘明福能爭取到最晚離開的日子了。
年根底下，誰樂意在路上過年？
但他要趕在三月二十五去江南上任，只能委屈妻兒愛女。
好在這幾年，移動房車已經成為了權貴豪商們長途的代步工具。
有了地暖的大車廂，人坐其中也不是那般難受。
隨著一行數百人的車隊離去，錦官城的百姓們忍不住又是好一番痛哭。
十里亭外送行的左參政大人，只覺肩上的擔子好沉。
今后，他就是甘大人的對照組 干得好，是應該的。
人家甘大人給他打過樣，百姓們知道什么官才是好官。
但凡他要是干得不好，又或是讓老百姓們的幸福生活打了折扣，那還不被罵成狗？
說不定，還有人會偷偷向甘大人告狀！
別以為他不知道，好幾個州府大人就是甘大人的鐵桿粉。
說來，這回他能順利升職也是得甘大人的舉薦。
據他知道的，就有好些人想來巴蜀摻一腳......
甘明蘭早在幾個月前，就得了自家弟弟去江南履新的消息，她對自己弟弟的能耐倒是不擔憂。
江南情況再復雜，也是在雍泰朝的地盤上。
更何況還有長公主隨行呢！
她卻是不知道，就在甘明福抵達應天府半個月，就在清明節這一日，被一份八百里加急的緊急軍情炸懵了：
“大人，有數千倭寇聯合海盜從上虞縣登陸，正在對江南地區進行侵擾！
目......目前已經洗劫了會稽、余杭、淳安，正在去歙縣和績溪的路上......”
甘明福聽到這等軍情，哪里還能坐得住。
他嗖的一聲站起身，從書桌抽屜里取出一把尺長的火銃，厲聲問報信的傳令兵：
“水軍都指揮使司大人是如何應對的？各水寨的府兵戰斗力如何？百姓們現在是個什么情景？”
滿頭大汗的傳令兵，抹了一把臉：
“回大人，茅指揮使已經率數艘戰船南下迎敵，這還是我們雍泰朝建立后，與倭寇與海盜的首戰。目前還未交戰不知戰況如何，百姓們，目前已有三縣的百姓遭了殃......”
甘明福聽到這里臉色煞白。
水軍的反應也太慢了些，都洗劫三縣了居然還沒能正面開戰。
或許不是慢。
而是這三縣的水寨，已經遭了殃......
江南的政務和邊防是分開的。
邊防，是雍泰朝成立后重新組建的一支近五萬人的水軍。
但領兵的都指揮使茅逸勇，卻是西北嫡系出來的旱鴨子。
來之前，甘明福是做了功課的。
聽說此人一雙流星錘舞得很是有模有樣，性情很是剛正不阿。
就因為他不同流合污的倔脾氣，在江南的官場上得罪的人不少。
彈劾他的奏折，每年都要用筐來裝。
他還說等安頓下來要去拜訪此人，今后要共事幾年，還得要交好先。
反正皇帝老丈人給的指令是，此人可信！對朝廷的忠心無疑。
但，讓一個只打過陸地戰的將領去指揮水軍，他心里還是有些發憷的。
本還想親自上門探探虛實的，這回只能從戰后總結觀其能耐了！
作為江南政務一把手，他得趕緊通知州府衙門，關閉城門，并組織人手抗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