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人的勸說下,馬氏總算改變了想法,答應不再在孫女海棠的嫁妝上多花冤枉錢了。
其實,馬氏本來也對孫女的嫁妝沒什么不滿的,只不過去參加了幾家高門顯貴的宴席,聽得勢利眼捧高踩低的話多了,又不好當眾發作出來,心里憋了氣,方才生了心結罷了。如今家人百般勸說,她本來也是個心胸開朗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不再鉆牛角尖。
不過,已經花錢買回來的東西,她是不可能再退回去的。反正東西都已經買回來了,不用白不用。孫女的嫁妝里多些好東西,嫁去金家后,也能多些體面不是?
海家人閑聊罷,便各自散去,回院中歇息了。
這時候時間還不算晚,海棠離開前特地跟兄長海礁說了悄悄話,邀他一會兒得空就到自己房中來一趟。
她回到房間后,剛整理了一會兒東西,兄長海礁就到了。
海棠便笑著把桌面上擺放的幾匹新料子指給他看:“這是今日阿奶新買回來的衣料,我見有幾匹的花色紋樣都適合嫂子,嫂子今兒看著這幾匹料子,似乎也很喜歡,我就特地留了下來,沒有送進庫房去。哥哥一會兒把這些料子拿回去,給嫂嫂做新衣裳用吧。”
海礁聽得笑了:“阿奶買這些料子,是專門給你陪嫁用的,你怎么好拿來借花獻佛,送你嫂子做人情呢?”
海棠哂道:“阿奶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為我攢陪嫁的衣料。攢好之后,羅家布莊優惠大酬賓,她買了一批新料子。如今吉園的布莊得了江南的好料子,她又買了一批。這前前后后的衣料,加起來都有一百多了。我的嫁妝哪里用得了這么多衣料?便是將所有箱籠都拿來裝這些料子,只怕也是不夠的。即使它們再好再華貴,我一個人又能用得了多少?四季衣裳、巾帕鞋襪,哪怕連金大哥的份也算上,再添上麻嬤嬤與春雨的份,我一年也用不了幾十匹。
“剩下的即使拿去孝敬宮中貴人,或是往康王府、承恩伯府、陶閣老家或周家送禮,也得兩三年的功夫才能消耗完。到時候京中肯定又流行起新的花色紋樣來了,我這些料子便都過了時,就算拿出去送禮,也要叫人嫌棄了。如此想來,我又何必帶那么多衣料出閣?有好東西還不如先妝扮了自家人。哥哥如今有官職在身,嫂嫂也是個六品敕命,總有出門做客的時候。多做幾身新衣裳,嫂嫂出門體面,哥哥面上也有光。”
海礁不由得啞然失笑。到底是小妹的一番心意,他想了想,就沒再推拒,還十分仔細地問海棠:“你嫂嫂今兒最喜歡的是哪一匹?吉園那邊還有剩下的么?若是你嫂嫂當真喜歡這些料子,回頭我再給她買幾匹去。”
海棠沒有跟著去吉園的布莊,還真不知道這批料子到底有哪些花色,只知道莊敏儀曾經在竹紋和蘭花紋樣的兩匹料子上多看了幾眼,便指給哥哥瞧了,又道:“庫房里還有許多呢。哥哥要是還想再送些料子給嫂嫂,討她歡心,只管先去庫房里挑,不必再往吉園采買去。家里的料子已經夠多的了。上回在羅家布莊那邊買的料子,其實也都是上等貨色,花色紋樣都很雅致,嫂嫂看起來也是喜歡的。”
海礁瞧了瞧桌上的料子,又問海棠:“這些料子你真的夠用么?可別因為要分給家里人,倒薄了你的嫁妝。”
海棠擺擺手:“我這兒好料子多著呢,哥哥實在沒必要為我操心。”
海礁這才不再多言。
衣料的事解決了,海棠又請兄長坐下,她有一件正經事要向他請教:“今日聽阿奶說起,承恩伯府為了給吳瓊準備嫁妝,花大錢從吉園采買了一批衣料,比阿奶買回來的更多更好,花費也更高。雖說承恩伯府在吉園有干股,買東西比外人更優惠些,但那么多料子,所費必定也不菲。如今的承恩伯夫人張迎鳳,以哥哥的說法,乃是再精明能干不過的一個人。她既然接手了承恩伯府中饋,沒理由不知道吳家如今還欠著外債。吳瓊的嫁妝里又不缺衣料,怎的張迎鳳還要這般大肆采買呢?我覺得這件事有些古怪。她是否還有別的用意?”
海礁聞言,略一沉吟,才答道:“我對張家這位旁支千金了解不多,只知道她上輩子被張家家主許給了金家二房的金梧,就是沖著與許太后的娘家親眷聯姻去的。金梧雖然比起金家二房其他人,已經算是不錯了,可依然不是什么好男兒。張氏嫁給他,實在委屈了些。無奈她得不到娘家支持,嫁進金家二房后,又受了公婆與太婆婆的轄制,沒少受氣。但即使如此,她精明強干之名依然在京中傳開了。金家二房原不過是破落戶罷了,即使得了金舉人的遺產,又能有多少家底?太后娘娘賞賜再多,也不可能賞下萬貫家財。金家二房驟得高位,又想撐起皇親國戚的架子來,花錢擺排場。若不是張氏經營得法,金家二房又怎么可能在進京數年后,便撐起了不輸給別家的虛架子,還叫人笑話是個俗不可耐的暴發戶?”
那自然是因為金家二房有錢了,不然連暴發戶都當不上。
海棠一想就明白了。金家二房家底薄,張迎鳳的嫁妝又不豐厚,她若沒有經營的本事,是不可能在嫁進金家二房后,只用了幾年時間就掙到能讓夫家成為“暴發戶”的銀子的。這還不能證明她的精明能干嗎?
海棠便又問:“那張迎鳳都經營些什么產業?可有違例之處?”
海礁想了想:“不外乎是做買賣罷了。金家二房入罪時,曾有過一個罪名是放印子錢,當時好像是以張氏的名義放的,但張氏拿出了證據,證明真正操辦此事的是她婆母與太婆婆,她不過是礙于晚輩身份,不敢多言罷了。官府后來查明她所言不假,就問了金二老太太與金柳氏的罪,不曾追究她。我也不清楚個中詳情,但張氏乃是京中世族之女,不可能不知道放印子錢有違國法,想來不至于明知故犯吧?”
海棠想了想,便問:“倘若張迎鳳當真是個精明能干的明白人,她特地花大筆錢去精進小姑子的嫁妝,又把消息傳開,是有什么特別的緣故嗎?”
海礁頓了一頓:“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別的想法,但這件事我已經聽吳珂說過了。他心中很是感動,還說……得能此賢妻,乃是他三生有幸,終此一生,他都絕不會相負的!他還說,張氏花了嫁妝銀子為小姑子備嫁,他日后有機會,定會重重回報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