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礁有些頭痛地抹著汗,正想著該用什么理由打消小妹的想法,海棠已經在旁考慮起了更實際的東西。
“既然是要夜間潛行,就不能拿家常衣裳將就了,得尋一塊黑布來做一身正正經經的夜行衣!”海棠伸出手扳指頭,“我的刀是現成的,鞭子也有,但為了以防萬一,還得找些沒有明顯特征的武器來,另外再準備一些輔助性的工具,比如飛爪鉤什么的。鞋子也要特制,最好是鞋底做過特別處理的黑色小皮靴,要走路沒聲音的那種。此外還有迷煙……”
不等小妹念叨完,海礁就忍不住打斷了她的話:“咳咳咳,小妹,真的用不著。哥哥能應付得來,不必勞煩你出手……”
海棠放下雙手,斜眼看向他:“如果哥哥有可靠的幫手和后盾,我又何須操這個心?可你要單獨行事,那就不行!你沒有別的幫手可用,我這個妹妹少不得要出馬的。除非你放棄,否則休想讓我放棄!”
海礁嘆了口氣,正要開口說話,海棠又搶先道:“哥哥別想著拿話哄住我,過后卻瞞著我去暗地里行動。你如今不必在宮中值守,新年假期每天都要回家過夜。我會時不時去前院檢查,若是哪天發現你不在屋子里,去向不明,我就要換上夜行衣,悄悄跑出去找你了。我會提前打發人去探聽侍郎府所在,連著他家那個女婿的宅子地址也一并打聽清楚,總能找到哥哥的。”
海礁又一次冒汗了。如果小妹真的那么做,他就麻煩了!光是應付家里長輩的查問,就夠他喝一壺的。
他也知道小妹這是擔心他的安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無奈:“你這丫頭,什么時候變得如此刁鉆起來?你明知道哥哥不可能答應讓你去冒險,倒拿這種事來威脅我。你就是仗著我心疼你,怕你在外頭吃了虧罷了!”
海棠下巴一抬:“沒錯,我就是仗著哥哥疼我了!這世上除了爺爺和阿奶,哥哥就是我最親的人了,誰也比不過。等到日后爺爺阿奶仙去,我就只剩下哥哥一個親人,所以無論如何,你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哥哥絕對不能出事。至于旁人,那都無關緊要。我知道哥哥心里憋著火,想要報上輩子的大仇。可那仇人今生已經不可能象上輩子那般風光了,哥哥有的是時間去抓他的把柄,何必急于一時?!”
海礁嘆了口氣:“雖然你這么說,哥哥聽得高興,但日后在人前可不能再說這種話,哪怕是在爺爺阿奶面前也不行。你如今是有人家的人了,往后小金要陪你一輩子的。你心里念著哥哥,哥哥很高興,但小金將來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要記住這一點。”
海棠不以為然:“金嘉樹是不錯,我也將他視作終身伴侶,但他在我心里還及不上哥哥。沒了他,我可能會傷心一陣,過后照樣能好好過日子;可沒了哥哥,我就沒法活了!”
這話有夸大之嫌,但海礁聽得卻很高興。他仔細想想,自己好像也不必真的那么急切要報復仇人。正如小妹所說,只要他把侍郎府扳倒了,如今還依附著侍郎府、不曾做到高官顯宦的仇人便再也成不了氣候。以那人的脾性,將來總會有行差踏錯的時候,屆時他還怕抓不住對方的把柄嗎?
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安小妹的心,他都不需要如此急切行事。即使他對自己有信心,認為自己不會失手,也沒必要去冒風險。換一種更穩妥方式,他同樣能達到目的,只不過是手段略繁瑣些罷了。
改變主意后,海礁便無奈地對小妹道:“行了,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若哥哥還要一意孤行,只怕接下來幾天就要被你煩死。哥哥答應你,絕對不會私下去做冒險的事,只會到處打聽消息,順道找幾個穩妥的幫手,用萬無一失的法子去對付侍郎府,既安全,又能立功,還能給自己出一口氣,如何?”
海棠仔細觀察著兄長的表情,確認他說的是真心話,不是故意哄騙自己,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哥哥冷靜下來了,我自然是信你的。”
海礁苦笑看著小妹,道:“你這么說,倘若我違約,回頭豈不是再也得不到你的信任了?”哪怕是為了讓小妹繼續信任自己,他也不敢亂來呀!
兄妹倆達成了共識,接下來海礁便要再出門去。
海棠忙問:“眼看著都快吃午飯了,哥哥這時候又出去做什么?”
“去找朋友一塊兒吃飯。”海礁回頭沖小妹眨了眨眼,“你不是說,要我找幾個靠得住的幫手么?周奕君想必已經從衛所里回來了,趁著如今還沒過年,我尋他敘敘舊去。”
兄長要去見周家的老朋友,海棠自然不會再攔著,還讓廚房的人翻出一小壇酒來,不容易醉人還能驅寒暖身的,讓海礁捎帶走,充作老友聚會的一點小驚喜。
海礁跟周奕君這次小聚,聊了些什么話,海棠沒有多問。在那之后,海礁每日依然是白天出門,傍晚歸家,偶爾會在夜里出去,但都會趕在二更天前回來。海棠留意過他的行動舉止與身上的衣裳,確認他沒有瞞著自己去做危險的事,也就放心了。
兩日后,金嘉樹那邊有了回音。
金家的人通過麻尚儀的渠道往宮里傳了信,金嘉樹尋借口出宮整理一些書本文章,在家里看到了海棠送過去的信。他當時就寫了回信,派盧尕娃送到海家來,不過明面上打的是給老師陸栢年送自己新寫的文章的旗號。
陸栢年人老機靈,看到學生給自己寫的信,便當即折了信,看里頭的文章,完全不去問信使盧尕娃捎帶來的另一封信是給誰的。他只是吩咐盧尕娃下去喝點熱湯暖暖身子,自己需要時間去批改金嘉樹的功課,便給了對方機會去找人往內宅傳信。
早已得到消息,知道金嘉樹派了人過來的海棠不等盧尕娃想辦法,已經自行來到前院與他“偶遇”了。金嘉樹的信就這么順利落到了她手中。她吩咐人給了盧尕娃上等賞封,轉身就鉆進哥哥的臨時房間里,拆信細看。
金嘉樹的回信寫得很簡單,他已經知道海棠擔心的是什么事了,表示會定期給陸老師送來自己寫的文章,好請老師批改。他的文章火候還有許多不足,卻已決定了要參加明年的恩科鄉試,想必老師光是操心他的功課,就已經顧不上其他了。
除此之外,他還在宮中打聽到了一些陸家的消息。陸家嫡支的成年男丁中,犯了事的都逃不過死罪,罪行輕些的,多半是流放西南,而不是前往西北。至于婦孺,應該都能還鄉,但子孫三代后才能科舉,連旁支也不能例外。陸家注定了要衰落幾十年了,陸栢年不被牽連進去,已經是大幸。幸好如今孫家才是宮中與內閣的肉中刺、眼中釘,陸家只要老實認命,不再瞎折騰,大約還是能留得青山在,以待將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