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是盧父作為父親,留給女兒最后的一份愛。
  不說其金錢價值了,只“遺愛”這一項,就對原主有著特殊的意義。
  而如今,原主卻被道德、親情等綁架,將父親遺留給她的最后一份珍貴禮物,變成了窯子。
  呃,好吧,窯子什么的太過刻薄。
  但,交際花說穿了,就是高級妓女啊。
  而交際花買下來的居所,也就是尋歡作樂的地方。
  至于韓氏所說的什么金小姐是名門,還是什么前朝格格,這倒也屬實。
  原主在讀大學,大學里非富即貴,也有些許前朝的遺族之后。
  有關MISS金的“故事”,也在大學里流傳。
  據說,她是親王府的格格,三四歲大的時候,前朝就亡了。
  不過那時,皇帝還沒有被趕出皇宮,遺老遺少們還能做著“皇朝依舊”的美夢。
  MISS金的父親、兄長等,也都靠著王府的遺產過日子。
  MISS金也過了十來年王府格格的富貴生活。
  可惜,好景不長,在MISS金十五六歲的時候,皇帝被趕了出來,隨后輾轉去了津城。
  遺老遺少們,有的追隨皇帝,有的繼續留在京城。
  曾經的王爺、貝勒們,也都開始變賣家產,只為維持曾經的富貴。
  待到MISS金年滿十八,親王府已經徹底敗落,連王府都賣了出去。
  MISS金不得不中斷學業,開始為生計而忙碌。
  但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有其他的特長,唯一能夠彰顯的就是曾經高貴的身份和還算漂亮的長相。
  MISS金開始游走于上流社會,開始在租住的洋房舉辦酒會……
  一步一步,或許連MISS金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成為了所謂的交際花!
  然而,一旦下了水,就再也無法輕松上岸。
  起初還遮遮掩掩,到了后來,MISS金索性就徹底放飛。
  不但自己拋頭露面,還收攏了一些落魄千金、逃亡沙俄等漂亮女孩兒。
  她從京城來到魔都,舉辦了一次又一次的舞會,MISS金的名號,也徹底被打響。
  表面上,她是前朝格格,高貴傳統又不失odern的MISS金。
  實際上呢,她就是圈子里有名的暗娼媽媽桑。
  龍歲歲不是搞歧視,而是在當下這個時代,MISS金的名聲真的算不得清白。
  把房子賣給她,這雪廬被用來做什么,簡直不言而喻。
  更荒唐的是,韓氏還想從MISS金手里再租下雪廬的房間。
  近墨者黑啊。
  韓氏也是心大,她自己可是有兩個女兒的。
  她也不怕女兒們天天住在“青樓”院子里,會不會學壞!
  等等!
  龍歲歲忽的又想到一種可能。
  她的一顆心,都禁不住的咯噔一下。
  也許,韓氏,或者幫韓氏出主意的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賣了雪廬、賣了房子,確實可以將傅家的所有欠債都補上。
  但,然后呢?
  傅興邦死了呀,傅家只剩下了一家子的婦孺。
  沒了經濟來源,一家人不說租金了,連吃飯都成問題啊。
  當然,盧雪凝已經年滿十九歲,可以退學找份工作。
  只是在這個時代,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孩子,所能找到的工作,大概也就只有老師、文員等。
  每個月三四塊大洋的收入,換個普通家庭,應該能夠養活。
  可問題是,傅家富裕慣了啊。
  不說一家子的花用了,只兩個弟妹的學費、生活費等,每個月就要一兩塊大洋。
  還有老太太的醫藥費、營養費等。
  不夠!
  正經的工作,正常的薪資水平,肯定不夠。
  龍歲歲瞇起眼睛,禁不住開始想象一個畫面:
  十九歲的少女,肩負著一家子老小的生活,不得不拼命的工作。
  勞累一天回來,隔壁卻是衣香鬢影、紙醉金迷。
  以MISS金為首的女人們,穿著漂亮的衣服,畫著精致的妝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從男人那兒得到數倍、數十倍于自己工資的錢!
  少女會不會羨慕?會不會覺得不甘心?
  或許,教養和骨氣告訴她,不能自甘墮落,不能辱沒祖宗。
  但,生活是真的艱辛啊。
  若是這個時候,再來個“天災人禍”,急需一大筆錢,少女只靠工資,根本就是杯水車薪……她會如何選擇,用腳指頭想也知道。
  因為她真的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擺脫貧困的生活,就能讓自己和家人過上輕松、富貴的生活。
  走出這一步,唯一犧牲的,就是她的尊嚴與清白!
  當生活都成問題,當一切重擔都壓在自己肩頭的時候,自尊、自愛真的就顧不得了!
  而這,卻都是少女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迫,更沒有人陷害。
  “……好!好啊!好個‘自愿’!”
  龍歲歲只是一通腦補,就幾乎逼近所有的真相。
  她徹底能夠體會原主的悲哀與憤懣。
  因為,她的這種犧牲,未必能夠換來家人的理解,更不用說“感激”。
  如今人們怎么“非議”MISS金,將來就會同樣的嘲笑、不齒盧雪凝。
  這其中,甚至會有盧雪凝的至親。
  她的母親,她的弟弟妹妹……起初或許會感激,但時間長了,盧雪凝成了人人皆知的交際花。
  弟弟妹妹長大了,也能養家糊口,傅家不再為生計而發愁,那些親人們,也就開始嫌棄盧雪凝的“自甘下賤”。
  他們甚至會說:“你也是讀過書的人,為什么就不能找一份正當工作,為什么非要自己作踐自己?”
  他們還會覺得盧雪凝丟人,辱沒了門庭,臟了自家的地界,也連累他們遭人非議。
  “大恩即大仇”啊。
  不說龍歲歲后世看過的諸多小說和真實案例,就龍歲歲對于人性的了解,她也能夠想象得出原主若是走錯這一步,等待她的將是怎樣的地獄!
  “不行!”
  當然,這一切的一切,還只是龍歲歲的猜測。
  或許韓氏并沒有那么多的算計。
  她只是一步步的被推著,走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
  但,龍歲歲卻拒絕配合。
  “雪廬是我爸爸留給我唯一的東西,是我唯一的念想。我決不能賣!”
  “媽,我爸當年,寧肯自己去死,都沒有想著連累全家,還給我留下了雪廬,我不能就這么輕易的舍棄掉。”
  龍歲歲態度堅決,她還打出了“孝道”的大旗。
  聽從母親的話,是孝道。
  可保住父親留下的唯一財產,也是孝道啊。
  且在男權社會里,父親是高于母親的。
  這也是過去的十多年里,傅家從未打過雪廬主意的原因之一。
  一旦鬧起來,打起官司,傅家是真的不占理。
  傅興邦好歹是有些頭臉的人,更自詡儒商,自是不會做這種有辱名聲的事兒。
  如今,龍歲歲又拿盧父說事兒,剛好也能堵住韓氏的嘴。
  韓氏:……
  雪廬確實是亡夫的遺贈,當年亡夫雖然也是自殺,可他并沒有留給妻女太多的麻煩。
  他的債務,隨著他的死,一筆勾銷了。
  傅興邦的情況,就有些復雜。
  因為當初欠款的時候,有些字,都是韓氏簽下來的。
  這些欠債,就不能因為傅興邦的死而來個“人死債消”。
  “不賣雪廬,那、那我該怎么辦?”
  “雪凝!幾千塊的欠款啊,就算把我賣了,都還不起!”
  “還有你的弟弟妹妹,他們還這么小……雪凝,你是長姐,長姐如母啊!”
  韓氏見龍歲歲抬出了盧父,不好再糾纏雪廬的問題。
  她只能拼命的賣慘,并試圖將責任都甩到“盧雪凝”的頭上。
  龍歲歲從來都不是圣母。
  作為三觀感人的龍龍,她不欺辱別人,都算是好的。
  讓她吃虧,被別人綁架、裹挾,哼,做夢!
  “長姐如母,那是因為親媽死了!”
  龍歲歲淡淡的說道。
  韓氏還在賣慘的臉上,瞬間閃過一抹不滿。
  這孩子,什么意思?
  咒我死?
  韓氏確實溫柔到溫馴,但那也要分人。
  在丈夫、婆婆面前,她自然是賢惠、孝順。
  可面對兒女的時候,她是有著絕對權威的“母親”。
  而在天朝非常漫長的一段時間里,父母就是孩子的主宰,他們能夠決定孩子的一切。
  學業、婚姻,以及日常瑣事。
  父母之命,不可違逆啊。
  否則,就是忤逆不孝。
  哪怕到了民國,那些先鋒們,破除的封建糟粕里,也絕對不包括抽大煙、賭博的親爹,和裹小腳、作威作福的親娘。
  某些先鋒們,可以輕易的以新時代婚姻自由為主而休掉糟糠妻,卻不敢忤逆自己的父母!
  有些人對于父母的反抗,甚至要通過傷害無辜的妻子、兒女來實現!
  在這種大環境下,再溫柔、再馴化的女人,也是兒女的大家長。
  所以,面對龍歲歲的“不敬”,韓氏第一個反應就是憤怒。
  “盧雪凝,你放肆!”
  說完這話,韓氏才反應過來:現在還不是跟女兒翻臉的時候。
  他們這一家人,還需要靠著“盧雪凝”幫忙。
  “雪凝,你這孩子,都快二十歲了,怎么還這么不懂事?”
  “是!我知道,我背著你,抵押了雪廬,確實對不住你!可這不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你怎么還記仇了?”
  “還有,你傅叔叔這么做,不也是為了我們全家人?他只是遇到了壞人,誰能想到,那人竟那么的壞?”
  “……雪凝,就算媽求你了,你就幫幫家里吧。”
  韓氏又開始了哭泣。
  她拿著帕子,嗚嗚咽咽的哭著,那模樣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龍歲歲:……唉,軟弱的親媽啊。
  原主的憋屈,龍歲歲終于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