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都給我住手!”
“你們是什么人?居然膽敢擅闖國公府的內院?”
梁國公收到愛妾的求救消息,雖然覺得驚詫,在這梁國公府,居然還有什么狂徒,膽敢對自家愛妾無禮,但他還是急匆匆的趕了來。
沒辦法,這是他心愛的女人,哪怕是虛驚一場,或是任何的風吹草動,他都不會忽視。
梁國公剛剛踏進西院,就看到了讓他怒發沖冠的一幕——
他的阿箏,居然被兩個侍衛拖著,從正房丟了出來!
放肆!
狂悖!
就算是王府侍衛,也不能如此的、如此的——
是的,梁國公已經知道這兩個人都是趙王府的侍衛。
因為有陌生的男子進入大門,門房自然第一時間跑去回稟梁國公。
梁國公聽說此事,也下意識的想到了今早的馬車之爭。
馬廄的老管事,在東苑與西院之間和稀泥,主要還是因為他更忠心于梁國公。
所以,韓仲禮、龍歲歲前腳剛出了國公府,后腳老管事就跑去找梁國公回稟。
梁國公:……
到底是自己愛了二十年的女人,雖然知道此事頗為不妥,他也只能一聲輕嘆:
“是我對不住阿箏,沒能給她一個名分,還害得她被人罵了二十年的狐貍精、紅顏禍水!”
“唉,她受了委屈,行事難免沖動、偏激,一時做了錯事,我也不好斥責。”
“這樣吧,等世子、少夫人回來,我再命人過去給他們賠個不是!”
再送些東西,權當道歉了。
梁國公覺得,自己作為長輩,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
其實,也就是鄭氏是新婦,背后又有奉恩公府。
如果只是韓仲禮這個不受他待見的親兒子,梁國公連賠禮道歉都省了。
但,現在韓仲禮不再是過去的韓仲禮,他娶到了名門貴女,有了岳家撐腰,有些事,就是梁國公也不能做的太過分!
而梁國公的“不能太過分”,也只僅限于他出面,替楊姨娘收拾爛攤子。
想要楊姨娘這個“罪魁禍首”受罰,梁國公絕不答應。
馬廄的老管事,聽完梁國公的話,眼底又是“我就知道”的得意。
這就是他在東苑與西院之間和稀泥的主要原因,梁國公府的主子是梁國公。
梁國公偏寵楊姨娘……所以,他們這些下人,想要好好的在梁國公府當差,那就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度”的偏幫西院。
“這件事,大抵就像過去一樣,直接揭了過去。”
馬廄老管事退下去的時候,心里就是這般想著。
梁國公呢,略愧疚。
所以,傍晚龍歲歲回來,還帶了二十名王府侍衛進門。
門房的管事,火速跑去書房回稟梁國公,梁國公便猜到了緣由:
“估計是鄭家知道了馬車的事兒,故意由趙王妃出面,派來侍衛,想要敲打我們韓家一二!”
梁國公意識到這一點,心里卻別扭。
楊姨娘確實有錯,可鄭氏也太不懂事了。
家丑怎么能夠外揚?
還有,楊姨娘到底是長輩,作為晚輩,退讓一二怎么了?
不懂事!
不孝順!
鄭家也是,自詡出了個太后、王妃,就總想著用皇家來壓人。
如今,竟直接伸手到了親家的內院!
他們、他們還有沒有規矩了?
看到了吧,梁國公不是不知道“規矩”為何物。
在不觸及他的利益時,他自是可以假裝“我就是不懂”。
可一旦,觸碰到了他的底線,他也能說出“規矩”二字!
梁國公對于龍歲歲帶王府侍衛回來的行為非常不滿。
他猛地站起身,下意識的就想沖過去阻止。
但,一只腳剛剛邁出來,又停下了。
“……說到底,終究還是阿箏有錯在先啊!”
既然想到了“規矩”,梁國公也就能夠明白在整件事里,自己的愛妾并不占理。
也別說什么“長輩”了。
楊姨娘在親兒子韓伯謙面前,都不能自稱長輩。
韓伯謙正經的長輩是國夫人,而非一個侍妾。
親兒子都如此,就更不用說嫡出的世子爺了。
梁國公所謂的“長輩”,不過閉著眼睛給自己的愛妾提身份罷了。
若是出了門,或是當著外人,他都不敢這么說!
如今,就驚動了“外人”啊。
王府侍衛都來了,梁國公還真沒有臉面,更沒有膽量在王府侍衛面前大放厥詞。
“……算了!到底是趙王妃的姐妹情深。我、我身為長輩,總不好跟晚輩計較!”
梁國公故作大方的自我勸慰著。
還別說,這種精神勝利法還是挺好用的。
梁國公又重新坐了回去,并讓門房將侍衛們都請進來。
梁國公以為,這些侍衛就是來護送鄭氏,繼而達到敲打梁國公府的目的。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居然還敢動手!
動手的對象更是他連罵一句都不舍得的愛妾。
“鄭氏!你忤逆不孝!”
梁國公倒也會抓重點,知道“擒賊先擒王”。
呃,好吧,主要是他的暴喝,兩個侍衛根本就不聽。
而他作為臣子,根本不敢直接跟王府侍衛動手。
他只能將矛頭對準龍歲歲這個始作俑者。
“楊姨娘不就是借用了你的馬車嘛,她已經知道錯了,且我也準備了賠禮,只等你們回來。”
“鄭氏,你倒好,居然趁機發難,還拿著王府來壓制韓家!”
“我且問你,你借用外力,欺壓婆家,這是哪里的規矩?”
梁國公對著龍歲歲就是一通輸出。
龍歲歲挑眉:……哦豁,你也知道“規矩”啊。
我還以為,你活了幾十年,根本就不知道規矩二字怎么寫呢。
不過,這種事兒,還輪不到龍歲歲出面。
或者說,龍歲歲現在的身份到底是兒媳婦,怎么能公然頂撞公爹?
龍歲歲趕忙做出誠惶誠恐的模樣,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教養嬤嬤則擋在了龍歲歲的面前,“國公爺,奴婢慈寧宮宮人,奉太后娘娘懿旨,特來服侍世子少夫人。”
梁國公一愣,他沒想到,鄭氏這個剛過門的兒媳婦,不但從王府借了侍衛,居然還驚動了太后娘娘。
這、這——
事情似乎有些麻煩了。
梁國公可沒有忽略了這位嬤嬤規矩端方、一板一眼的模樣。
自己剛才好像還說了“規矩”——
呃,在他們梁國公府最不講究的,就是規矩。
梁國公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位嬤嬤發作,似乎不只是為了“搶占馬車”事件。
或者說,名義上不是這個,而是她抓住了楊姨娘其他的錯處?
“到底是什么錯處?竟讓素來規矩的教養嬤嬤如此的‘狂悖’?”
直接在國公府內院,指使侍衛動手,這是相當沒有規矩的行徑。
天天講規矩,恨不能自己就活在規矩里的深宮老嬤嬤,不會不知道這一點。
除非——
“這位楊姨娘,應該是國公爺的侍妾吧。”
教養嬤嬤仿佛沒有看到梁國公驚疑不定的模樣,繼續按照自己的思路,緩緩的問了一句。
“……是!”
梁國公的回答,便有些遲疑。
“既是侍妾,哪有居于正房的道理?”
教養嬤嬤沒有一上來就是殺招,而是說了個不算要緊的錯處。
果然,聞聽此言,梁國公便有些放松。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不悅的模樣,冷聲道,“不是楊氏要住在正房,而是本國公爺要住在正房,楊氏不過是隨身伺候罷了。”
按照禮法,妾室等確實不能居于正房,而是要在偏房或是小院。
所以,古代對于侍妾,也有“側室”、“二房”等說辭。
這就是從侍妾居住的房屋而來。
正房,只能有正妻居住。
正妻亡故,或是沒有正妻,妾室也不能登堂入室。
這,也是規矩。
當然了,如果男主人要求,讓妾室隨侍身邊,倒也不是不能住。
但,如果仔細講究,依然不合規矩。
頂多就是由男人擋在前面,侍妾所遭受的斥責、懲罰等,都可以減少,甚至是消除!
現在的梁國公就是一馬當先,為楊姨娘擔下了所有的罪名。
教養嬤嬤卻沒有因為被梁國公的狡辯而氣到,她神色如常,若是仔細觀察,還能看到她眼底閃過一抹笑。
梁國公蹙眉:難道這回答,還是不妥?
亦或是,教養嬤嬤所謂的“妾室不得居于正房”,也只是一個引子?
她的目的是——
果然,就在梁國公暗自驚疑的時候,教養嬤嬤又開口了:“這里是梁國公的居所?”
“……是!”
“老奴不信!老奴覺得,梁國公不是這等僭越的狂徒!”
梁國公瞳孔猛地收縮:……僭越?
這可比逾制嚴重多了。
一旦扯上僭越,那就是跟皇家有關系。
梁國公忍不住轉過頭,仔細看著西院的主院。
這房子,莫非是有什么冒犯皇家的地方?
應該沒有——
等等!
這墻壁、梁棟上,有彩色福繪。
而按照大齊的律令,普天之下,非宮室、廟宇,所有房屋,都不得有彩色福繪!
自家只是國公府邸,卻、卻雕梁畫棟、金碧輝煌……這、這——
如果不追究,皇家也不會太過苛責。
畢竟大齊王朝承平已久,天下富足,權貴們更是奢靡成風。
家里有彩繪,甚至是金粉涂墻,只要不是太張揚,宮里的主子們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若是鬧將出來,還是被宮里太后放出來的老嬤嬤指證,梁國公即便不會被削爵罷官,也要受到一定的懲處啊。
若是再有消息傳出,說是如此逾制的豪宅,還只是小妾的居所……
梁國公已經能夠想到,彈劾自己的奏章,估計都能淹了他的梁國公府!
“還有這門、窗、家具等,也是用得上好的金絲楠木吧——”
看到梁國公已經開始冒冷汗,教養嬤嬤卻沒有就此放過,繼續對著西院主院的屋舍指指點點。
她久居皇宮,見過不少好東西。
所以,一眼就能夠認出,主院門窗家具等,都是用皇家才能使用的上等楠木所制。
巧得很,《大齊律》也有規定,非宮室,皇家寺廟等,都不得使用金絲楠木!
彩繪、楠木等逾制,都可以上升為大不敬。
但凡皇帝容不下梁國公,或是政敵想要收拾他,都不用羅織罪名,這些都是現成的罪名。
且還是“大不敬”這種十惡不赦的大罪!
梁國公:……
大顆大顆的冷汗已經流了下來。
之前,他真沒有留意這些。
畢竟富貴人家,誰家不是亭臺樓閣、假山湖泊、一步一景,極盡奢華?
且,他一個男人,哪里會留意家中的裝修,以及家具等?
這些……梁國公倒也不是推卸責任,事實就是,從浮雕彩繪到楠木家具,都是楊姨娘一手操辦。
梁國公只負責幫忙找原材料,以及付錢!
其他的,他全都按照楊姨娘的心意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居然就、就——
“老奴還未曾進入到室內,只找到了這兩處。”
“國公爺若是覺得還不夠,就且讓老奴進到各間屋子,仔細檢查——”
教養嬤嬤的戰斗力絕對強悍。
她說出的話,柔和平穩,并沒有故意的拿腔拿調或是狠厲的威脅人。
但她的每個字,都讓梁國公心驚膽戰。
不是梁國公膽子小,輕易被個嬤嬤拿捏住了。
而是,教養嬤嬤的話,簡直太他娘的有道理了。
別人不知道,梁國公自己還不清楚?
楊姨娘身份、眼界有限,又因為早年的經歷和如今侍妾的身份,讓她自卑又自負。
為了彰顯自己的尊貴,楊姨娘用了太多太多逾制的東西。
住房也就罷了,進到屋里,那擺設,那首飾,那衣服……教養嬤嬤一抓一大把。
而將這些罪名加起來,將楊姨娘打死一百遍都不足以抵罪!
“不!夠了!足夠了!”
“鄭氏,我知道,是楊姨娘失禮在先,她理當受罰。”
“然則——”
梁國公還是認定龍歲歲才是幕后黑手。
他沒有繼續跟教養嬤嬤費口舌,而是直接看向龍歲歲。
說話的時候,更是帶著些許哀求,“少夫人,楊姨娘到底伺候了我二十年,且她生育有功,少夫人能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寬恕則個?”
梁國公也不是一味的求情,他腦子里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趕忙表態:“那個,朝廷都允許贖買,楊氏之過,我亦愿意已財貨交換之……”